第76章 朝堂風波

  消息傳回晉王府的時候, 晉王只覺眼前一黑,差點也跟那侍從一樣暈過去了。🎈💛 6❾S𝓱ᑌ𝓧.Ć𝕠Μ 💜🔥他氣得遍體生涼,勉強扶著桌子站穩身形, 咬牙顫聲道:「太子分明是故意的!」

  楚焦平聞言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募糧已經結束,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商賈,皆有所捐, 獨獨缺了晉王,燕帝看見會怎麼想?

  楚焦平心中又是氣又是急,皺眉道:「殿下糊塗啊,若早早將銀子送過去,太子縱想動些手腳也沒辦法。現如今步步受掣肘, 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晉王聞言臉色青白變幻。他本就心情不虞,被楚焦平如此指責,愈發糟糕到了極點,拂袖道:「夠了, 你說的本王都知道, 可現在事情已經如此,本王還能怎麼辦!」

  晉王起身在屋內團團亂轉,末了想出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本王就不信這銀子只能過太子的手,明日本王便進宮,直接讓母妃代為募捐,交到父皇手中。」

  楚焦平閉眼, 緩緩吐出一口氣。太子足足給了三日期限, 平王昌王他們也都老老實實將銀子送去了東宮, 偏晉王特立獨行, 由後宮女子代為轉交, 讓旁人看了怎麼想。

  楚焦平眉眼間罕見出現了一絲挫敗,語氣疲憊道:「只怕明日再送也晚了,太子此舉分明是有意為之,他一定早早就將功德碑刻好了,殿下縱然將銀子交去,名字也刻不上去。」

  晉王一噎:「那本王現在便命人將銀兩送給母妃?」

  楚焦平看向外間已然暗下來的天色,緩緩搖頭:「宮門已經落鑰了,早就過了遞帖參拜的時辰。再者那些銀兩少說數十箱,殿下如何運進宮內,深夜必然驚動陛下。屆時陛下問起,為何不在三日之內交齊銀兩,殿下如何答覆?」

  一句話將晉王最後的念頭也堵死了。

  月上中天,疏影橫斜。皎潔的月色傾灑而下,將庭院地面照得發白,鵝卵石小路上的稜角微微閃光,鋪成一條蜿蜒銀白的路。

  楚熹年正坐在書房內,俯首在桌上描描繪繪。只是用的並非墨汁,而是薑黃汁。只見他在黃表紙上畫出一名官服男子的剪影來,右眼留了小塊空缺,看起來奇奇怪怪。

  太子趴在桌對面,盯著看了半晌:「你在畫誰?」

  謝鏡淵則沒那麼多顧忌,直接湊到楚熹年身前看,而後挑了挑眉:「你畫的是秦道炎?」

  楚熹年吹了吹紙上的痕跡,只見那薑黃干透之後,顏色便漸漸淡了下去。他問謝鏡淵:「如何,我畫的可還像?」

  謝鏡淵指尖輕輕敲擊桌面,沒說話,不想打擊楚熹年。

  太子頓時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哈楚熹年啊楚熹年,孤還以為你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沒想到畫技連三歲小兒都比不上,可見世無完人。你若想畫秦道炎那個獨眼龍,孤給你畫,你瞧你畫的,歪歪扭扭,活像個鬼。」

  楚熹年卻意味深長道:「殿下猜對了,我畫的就是鬼,只求形似,不求神似。」

  謝鏡淵聞言品出了些許別樣的意味,他看向楚熹年,語氣熱心:「你又在打什麼主意,說來聽聽,本將軍也好幫你一起參謀參謀。」

  楚熹年又重新換了一張黃表紙:「那便勞煩將軍替我想想,皇帝到底最怕哪些』鬼『。♠🐳 ➅9sħ𝓤א.ᶜⓞ๓ 👻👤」

  聽聞燕帝近日徹夜難眠,已經病得連床都下不來了,又請太醫又請高僧,偏偏查不出病因。外人不知曉原因,太子卻知道,他偷偷告訴楚熹年,燕帝夜間夢魘,老是夢到有人找他索命。

  「鬼?」

  謝鏡淵若有所思,「陛下早年為拉攏臣子關係,曾親自駕臨已經逝去的右相馮秋平府中,這馮秋平有一兒媳,生得國色天香。」

  楚熹年不急不緩的接話道:「後來這國色天香的美人離奇出現在聖上後宮中,而右相馮秋平也離奇暴斃而亡。」

  這個故事走向挺常見的。

  謝鏡淵卻對著楚熹年笑了笑,聲音涼涼:「錯,不是離奇暴斃,而是被人活生生砍去雙臂,流血致死。」

  他話音落下時,楚熹年便已提筆在紙上又畫了一名男子的身形剪影,一身宰相袍服,只可惜雙臂缺失。

  太子雖然還沒明白楚熹年的意圖,但也跟著出謀劃策:「還有我母后。」

  他在自己脖頸前比了個手勢:「皇上親自用白綾將她勒死了。」

  楚熹年不知道太子說這句話時心中是否難過,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太子對那一幕印象極其深刻,不然不會反覆提起。筆尖思忖著,不知該如何下落。

  太子道:「我母妃總是常戴一支孔雀銜珠的步搖,你畫一宮裝女子,再畫一步搖,脖頸上再吊著一根繩,旁人一見,自然便知是我母后了。」

  楚熹年慢慢蹭了蹭筆尖雜亂的毛:「你就不覺冒犯先皇后麼?」

  太子沉默片刻道:「該冒犯的早都冒犯完了,你見過哪個一國之母是無錯無過,是被皇帝親手勒死的。畫吧,我母后不會怪罪的。」

  楚熹年只好在紙上依言畫了一名宮裝女子的剪影,又在鬢髮間添了支孔雀步搖。正準備擱筆,卻忽然聽見謝鏡淵道:「還有謝壁將軍。」

  他冷不丁說出這六個字,連空氣都靜了下來。

  楚熹年下意識回頭,只見謝鏡淵雙手抱臂,背靠在自己的椅子扶手上,線條分明的臉在燭火中模糊不清:「皇帝此生負過的人太多,怎可缺了謝壁將軍。」

  「他慣穿盔甲,擅使長劍銀槍。」

  「你便畫銀槍吧,他進宮那日帶的便是那柄銀槍。」

  「不過我不知他是如何死的,只聽人說,他身上中了數十箭。」

  隨著謝鏡淵的講述,楚熹年紙上漸漸畫出了一名身著盔甲的將軍,手持銀槍,威風凜凜,正氣凜然。身上添了幾支箭,便讓身份呼之欲出。

  謝鏡淵瞥了眼那黃紙:「畫的還挺像……其實我都快忘了他是何模樣了。」

  太子也忽然落寞下來:「我也快忘了我母后長什麼樣了。」

  他們二人聚在這間書房裡,自剖傷疤。💋🏆 ➅❾𝔰𝐡υ𝕩.ⒸỖ𝔪 💥💲將陳年舊事一點點的翻出來,揚起的不止是塵埃,還有一場冰涼微腥的血雨。

  有句話說的好,最了解你的人永遠都是敵人。燕帝做過的那些破事,被謝鏡淵和太子一一抖落了個乾淨,楚熹年手邊的黃紙也越摞越厚,粗略估計大概有二十多張。

  謝鏡淵也愣了一瞬,大抵沒想到燕帝做過這麼多虧心事。他見太子在旁邊驚嘆連連,譏諷出聲:「你吃什麼驚,都是你老子做過的事,說不定你日後也和他一樣。」

  太子活像被踩了尾巴,險些跳腳:「謝鏡淵,你敢不敢出來和孤單挑!」

  楚熹年抖了抖手中的紙,在旁邊說風涼話:「殿下何必衝動,一國儲君若死在將軍府內,屆時我跟將軍如何解釋得清。」

  「你們兩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太子在謝鏡淵陰森森的目光注視下,到底沒把這句話說出來,艱難咽進了肚子裡。他從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轉身朝門外走去,緊接著拍了拍手,命人抬上來一個蒙著紅布的大物件。

  那物件估計有些沉,一人多高,兩名大漢吃力的抬著,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重響,也不知是什麼。

  謝鏡淵皺了皺眉,和楚熹年一起走出書房:「太子在搞什麼名堂?」

  楚熹年心中好似猜到了什麼,笑著道:「自然是京中人人想名列榜首的東西。」

  他話音剛落,就見太子一把扯掉了上面蒙著的紅布,赫然是那塊功德碑。上面篆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正反皆有,王公貴族都在列,唯獨就是沒有晉王的。

  太子拍了拍那塊碑:「明日孤將募銀名單交上去,皇上定會好奇為何沒有晉王的名字。」

  楚熹年饒有興趣問道:「那殿下會如何答覆?」

  太子早就想好了後招:「孤能怎麼答覆,是戶部的官員行事死板,將他的銀子攔在了外面,又不是孤下令攔的。再則孤給了足足三日期限,他自己不來交,怨得了誰。」

  太子也是個小心眼記仇的,他摸了摸功德碑上擠得滿滿當當,沒有絲毫空餘的位置,笑得像個大反派:「明日早朝,孤找皇上認個錯,重新把晉王的銀子收過來也就是了。不過可惜這功德碑已經刻滿了,不可能重新再造。」

  屆時晉王不僅要挨燕帝的訓斥,還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楚熹年眼睛尖,在功德碑上瞥了眼,結果發現自己的名字也赫然在列,略有些詫異的問道:「怎麼還有我的名字?」

  太子理所當然道:「你和鏡淵是一家的,按理說只能上一個名,不過孤給你個流芳百世的機會,把你也添進去了。前面你是擠不進去了,那些世家門閥不要命的往裡砸銀子,前面都被他們占了,不過屈居第三十八名還是可以的。」

  楚熹年沒說話,指著第三十六名和三十七名道:「既然我與將軍是一家的,那為何殿下的名字要擠在我們中間?」

  三十六名,三十七名,三十八名,對應的順序分別是謝鏡淵、殷承昊、楚熹年。

  太子的名字雞立鶴群般,突兀的擠在了他們中間,像第三者一樣刺眼。

  謝鏡淵眼皮子跳了跳,覺得相當礙眼,擰眉道:「你趕緊找人重新做。」

  太子道:「那可不行,若是重新做,被晉王逮到了機會怎麼辦。」

  太子捐的銀兩剛好就比謝鏡淵低一點點,不偏不倚剛好在三十八名。他嫌這個數難聽,就把自己的順序和楚熹年的順序「小小調整」了一下。

  他不敢把謝鏡淵換後面,怕挨打。

  謝鏡淵轉身,立刻就要拿刀把太子的名字劃掉。太子攔著不讓他抹:「謝鏡淵,你我親如兄弟,名字刻在一起怕什麼,你還怕玷污了你的名字不成。」

  謝鏡淵冷笑一聲:「殿下猜對了。」

  確實挺玷污的,不僅玷污,還特別礙眼。

  太子擋在石碑面前,就是不讓他抹,眼見謝鏡淵握著刀就要動手,嚇得連聲催促:「楚熹年,楚熹年,你快管管他!」

  楚熹年見狀,終於將謝鏡淵拉了過來,將他手裡的刀抽出來,噹啷一聲扔在地上,轉而撿起一塊鵝卵石塞給他,溫聲道:「將軍,用這個打,不會出人命。」

  他比謝鏡淵還毒,比太子還小心眼。

  謝鏡淵拿刀只想把碑上的名字劃掉,楚熹年輕飄飄一句話就幫他轉移了目標,直接攻擊太子。

  三十八?

  呵……

  太子嫌難聽,楚熹年也嫌難聽。

  太子後悔把功德碑搬過來給他們炫耀了,立刻催促侍從把東西搬走,火燒屁股似的離開了將軍府。

  謝鏡淵站在後面,拋了拋手中的石頭。在黑夜中對準太子,嗖的一聲擲了出去。只聽一聲慘叫傳來,瞬間驚啞了蟬鳴。

  太子隔牆怒罵:「謝鏡淵!你這個挨千刀的!」

  謝鏡淵嗤笑一聲,直接轉身進了房內。

  楚熹年沒忍住嘆了口氣,已經有一個不省心的了,現在又來一個。

  夜色漸深,楚熹年卻並未休息,而是將方才畫出的一摞黃紙翻來覆去,思忖著該如何將效果最大化。手邊的蠟燭燃燒過半,昏黃的光亮也漸漸暗了下來。

  謝鏡淵支著腦袋躺在床上,見楚熹年對著那些紙描描畫畫,全神貫注。百無聊賴的伸長手,撥弄著帳簾上墜下的流蘇。

  「楚熹年……」他懶懶出聲。

  楚熹年抽空看了他一眼:「嗯?怎麼了?」

  謝鏡淵對他勾了勾手指:「你畫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還不如畫本將軍呢。」

  楚熹年沒說話,垂眸掩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將軍就不怕我將你畫成了鬼?」

  謝鏡淵聞言只當他不願意,嘁了一聲轉身背對著他,蓋上被子睡覺了。

  楚熹年在後面靜靜看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後笑了笑。然後從桌旁抽出一張白色的宣紙來,也沒用毛筆,以指尖沾了點薄薄的墨水,開始描摹起來。

  一名男子風流的容貌在紙上漸漸成形,眼尾上揚,帶著三分譏誚,三分笑意。赫然是謝鏡淵。

  楚熹年猶豫一瞬,並未添上那縱橫交錯的傷疤。盯著看了片刻,然後慢慢拭淨指尖,將紙上墨痕吹乾,小心疊了起來。

  他解開外袍,隨手搭在矮榻上,朝著內室走去,然後輕車熟路的爬上了床。

  楚熹年從後面將謝鏡淵攬進懷裡,聲音帶著笑意,好似在說悄悄話,低低叫了他一聲:「蘭亭……」

  謝鏡淵不著痕跡豎起耳朵,以為他要說些什麼,然而楚熹年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抱著他蹭了蹭,然後睡著了。

  黑暗中,他將一張紙悄悄塞到了謝鏡淵的枕頭底下。

  「……」

  翌日太極殿早朝,百官齊聚。太子將連日來的募糧名單呈遞給燕帝,拱手道:「稟父皇,兒臣不負所托,已將北地蝗災所集銀款悉數清點,請父皇過目。」

  燕帝近日纏綿病榻,整個人看起來病懨懨的,聞言勉強打起精神看了眼清單,卻見上面數額之巨令人驚詫:「嗯?」

  燕帝有些不可置信:「這些都是你募捐來的錢糧?」

  一旁的老太監悄悄上前解釋:「陛下,您近日龍體抱恙,不知外頭的情況……」

  語罷將太子所造功德碑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燕帝這才恍然,將募捐名單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而總感覺漏了什麼,這才發現名單上諸王都在列,就是沒有晉王的名字,眉頭下意識皺了起來:「晉王,怎麼沒有你的名字?」

  晉王聞言心裡一咯噔,立刻出列跪地請罪:「兒臣該死,昨日已經募銀七萬兩,派人快馬加鞭送去戶部,只是……只是……」

  晉王賢名在外,慣做好人,當朝指責太子故意阻攔不是他的作風,故而吞吞吐吐。

  而蕭達則充分擔當了解語花的職責,見晉王不便言語,出列對燕帝義憤填膺道:「回稟陛下,此事與晉王無關,實是晉王派人送銀時,太子門下人多加阻攔,稱三日期限已到,拒不收銀!」

  燕帝聞言喜怒難辨,看向太子,聽不出情緒的問道:「承昊,可有此事?」

  太子很乾脆利落的認了罪:「兒臣該死,因定了三日期限,門下官員便不敢違逆,行事難免死板了些,昨日便未收晉王府的銀兩。」

  蕭達冷哼:「只怕並非是行事死板,而是有人授意。」

  他話音剛落,一堆摺子便忽然劈頭蓋臉砸向了他,蕭達被砸得眼前一陣金星,還未反應過來,只聽燕帝冷聲斥道:「怎麼,難道你想說是太子故意授意?!」

  蕭達連忙噗通跪地請罪:「陛下息怒!」

  燕帝近日心情煩躁,他們算是撞槍口上了。他面色陰沉,又扔了一道摺子重重砸向蕭達:「好一個秘書省蕭大人,捐銀五百!」

  又一道摺子砸向晉王,冷笑連連:「好一個晉王!三日期限遲不交銀,偏偏壓在最後一日,話里話外是這在怪罪太子故意陷害於你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