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留宿

  明晝七歲之前是能看見東西的。¤¸¸.•´¯`•¸¸.•..>> ➅9ⓢ𝓱𝓤χ.Ć𝓞𝕄 <<..•.¸¸•´¯`•.¸¸¤儘管只有一間四四方方的狹小黑屋, 儘管只有一個痴痴傻傻的瘋癲女人,但那卻是他前半生暗沉的記憶中所能觸碰到的、最清晰的東西。

  是的,最清晰, 而不是最明亮。

  此刻他被蕭今昂捧著臉,被迫抬起頭, 以一種仰視的姿勢面對著對方, 卻忽然有了一種灼目的感覺, 就如太陽不可直視……

  但這是一個潮濕的夜晚, 窗外雨聲淋漓, 就像當年那個女人弄瞎明晝的眼睛後, 直接從高樓一躍而下的那個傍晚。

  沒有太陽。

  沒有太陽……

  不知為什麼,明晝臉上滾燙的溫度忽然慢慢降了下來,紅潮褪去, 臉色在燈光下蒼白得近乎透明。他沒有再躲避蕭今昂的觸碰,安靜得不同尋常,許久後, 終於開口問道:

  「……我如果生病了,你會怎麼樣?」

  明晝其實想問,他如果生病了真的會有誰在乎嗎?但這句話未免顯得太過尖銳, 在舌尖幾經翻滾,最後還是咽進了腹中,於是扎傷的只有自己。

  如鯁在喉,如針入腹。

  蕭今昂聞言便以為他真的生病了, 因為心思過於單純,什麼都表現在臉上, 語氣認真道:「你如果生病了, 我當然會照顧你呀。」

  他語罷又像當初做小鑽石的時候, 輕輕蹭了蹭明晝的臉頰,像小動物在安撫同伴,語氣擔憂,笨拙哄道:「你發燒了對不對,我下樓給你買藥好不好?」

  蕭今昂的臉很軟,哪怕只是輕微觸碰,都能感覺到這個人的心腸是軟的,心思是單純的。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口袋沒錢,說完就要下樓去給明晝買藥,結果還沒走兩步就被對方攥住了手腕:「不用了——」

  明晝短暫猶豫了一秒,把到嘴的「沒生病」三個字咽了回去,最後輕聲道:「我房間抽屜里有藥,裡面的感冒藥還沒吃完。」

  蕭今昂聞言下意識看向裡面的臥室:「是裡面那間嗎?」

  明晝點頭,低聲道:「床頭櫃,第二個抽屜。🐲💞 ➅❾ѕᕼ𝓊Ж.Ⓒ𝓞Ⓜ 🐙ඏ」

  「那我去幫你拿。」

  蕭今昂語罷小心翼翼繞開地上正在進食的貓咪,然後走進了明晝的臥室。他在漆黑的環境中摸索著打開燈,發現床邊有個小柜子,拉開抽屜就見裡面放著幾盒感冒藥,包裝盒很是眼熟,好像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在藥店裡買的。

  蕭今昂蹲在地上,認認真真看了一下藥品說明,發現成年人一次吃兩顆就夠了,掰了兩粒藥出來,把藥盒重新放回了原位。

  明晝家裡的東西擺放很有規律,就連不同的藥品也會分門別類放在不同的抽屜,亂擺亂放的話,萬一明晝找不到就麻煩了。

  蕭今昂拿著藥走出來,本來想接一杯熱水,結果發現桌上的水都是涼的。他從廚房灶台上找到水壺接水,準備重新燒一點。

  明晝聽見接水的動靜,好似猜到了蕭今昂要做什麼。他摸索著從沙發上起身,微微偏頭,出聲提醒道:「我記得桌上有水。」

  蕭今昂撓頭:「可是桌上的水是冷的。」

  明晝:「沒關係。」

  滾燙的熱水對於瞎子來說太危險,明晝幾乎沒有喝熱水的習慣。

  蕭今昂卻意外的固執:「不行,生病的人不能喝冷水。」

  明晝只好重新坐回了沙發。

  蕭今昂等著水燒熱了,接了一杯熱水,結果發現有些燙,又往裡面倒了一些冷水,確定溫度合適了,這才走到明晝面前,蹲下身道:「喝藥吧,喝完藥病就會好了。」

  這世上的藥石救不了兩種人,一種是病入膏肓者,一種是無病呻吟者,明晝卻好似兩種都占全了,於是只落得「無藥可救」四個字。

  但他有時依舊會想,會不會有一天,真的有人願意給他餵藥,救一救這條苟延殘喘的命……

  蕭今昂像照顧小孩一樣,說了一聲「啊」,然後把手裡的藥一顆一顆餵到了明晝嘴裡,順便把水杯遞到他唇邊,神情專注而又認真:「把藥吃下去就沒事了,不要怕苦。」

  蕭今昂沒吃過膠囊,不知道這種藥是沒味道的,但這依舊不影響他看起來像個「專業」的醫生。

  而明晝竟也什麼都沒說,蕭今昂餵什麼,他就吃什麼,就著那杯溫熱的水,將藥盡數咽入喉中。

  他在裝病,他病入膏肓。

  地上的貓兒似乎也吃完了盤子裡的肉糜,用舌尖舔了舔乾淨的盤身,然後發出一聲細小的貓叫:「喵~」

  聽起來比剛才有精神多了。

  蕭今昂見狀彎腰趴到了地上,仔細觀察了一下那隻貓的狀態,然後笑眯眯問道:「你吃飽了呀?」

  瘦小的貓兒瑟縮在黑色的外套里,一隻眼睛是渾濁的,一隻是漂亮的天藍色。它看起來依舊有些害怕人類,但面對蕭今昂的靠近,終於沒再躲避,而是輕輕晃了晃尾巴。

  這間空曠的屋子因為他們的存在,似乎終於多了幾分人氣,連帶著空氣中的腐朽的死寂也開始退散。

  明晝聽見那聲貓叫,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蕭今昂是為了要貓糧才來這裡的。他循著聲音慢慢偏過頭,看向蕭今昂所在的方向,頓了頓,終於開口問道:「它的眼睛受傷了嗎?」

  明晝其實並不關心那隻貓怎麼樣,他對自己尚且勻不出絲毫善意,更何況那隻從未蒙面的貓。就像他以前說過的,他是個爛到根里的人,話一出口,就隱隱感到了後悔,希望蕭今昂沒聽見。

  然而蕭今昂聽見了,語氣擔心:「嗯,它的右眼睛好像看不見。」

  明晝感覺自己像是中了邪,又像是吃錯了藥,否則怎麼會一再說出這種近乎多管閒事的話:「我記得附近有家動物診所,明天帶它去看看吧,說不定……說不定能治好。」

  蕭今昂其實也想帶貓咪去治病,但奈何囊中羞澀,聽見明晝的話,只感覺心裡美滋滋直冒小泡泡,小心翼翼問道:「真的可以嗎?」

  他讓他感到心軟,他同樣也對他感到心軟。

  明晝忽然發現自己沒辦法拒絕蕭今昂的任何要求,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了些許可怕,但依舊沉穩隨和,完美符合心理醫生的一切特質:「當然可以。」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蕭今昂耳畔忽然響起了一道系統提示音:

  【叮!請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為65,請繼續努力喲~】

  蕭今昂聽見提示音,眼睛不由得亮了亮,高興得想在地上打個滾。

  耶~他也太棒了吧!這次居然降到65了哎!65哎!

  明晝沒有注意到蕭今昂的雀躍,而是從沙發上慢慢站起身,摸索著走到窗邊,然後打開窗戶,伸手感受了一下外面微涼的雨絲:「好像下雨了。」

  蕭今昂還沒有注意到,聞言疑惑抬頭:「嗯?下雨了嗎?」

  明晝點頭:「嗯,你帶傘了嗎?」

  蕭今昂顯然沒有帶,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不知道今天會下雨,沒有帶傘,明醫生,你可以借我一把嗎?」

  蕭今昂不怕淋雨,但是他等會兒還要把貓帶走,萬一小貓淋到雨就不好了。他今天找明晝要貓糧已經很麻煩對方了,不能再把貓留下來過夜。

  明晝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關上窗戶,隔絕了外面的風雨,這才回答道:「我家沒有傘。」

  蕭今昂聞言茫然眨眼:「沒有傘嗎?」

  明晝微微搖頭:「沒有。」

  他神情淡然,用最認真的語氣告訴了蕭今昂這個略有些離譜的事實,讓人想懷疑他在開玩笑都做不到。

  蕭今昂心想那就只好自己變一把了,雖然有些耗費能量:「沒關係,我家很近,很快就可以到了,一點點雨應該沒事。」

  然而老天爺仿佛故意和他作對,他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嘈雜的雨聲瞬間大了不止一個度,很顯然,雨勢變大了。

  蕭今昂人也傻了。

  明晝重新走到了沙發旁。他好似能準確知道蕭今昂的方位,慢慢傾身,和他一樣蹲在了那隻貓的旁邊,然後出聲問道:「怎麼辦?」

  好似他才是那個沒帶傘的人。

  蕭今昂底氣不足的小聲道:「沒關係,我家近。」

  明晝:「你住在哪裡?」

  蕭今昂眼神飄忽:「就在……就在附近的一個小區裡面。」

  明晝:「可是離這裡最近的一個小區在十公里外,而且現在很晚,已經沒有車可以坐了。」

  就算有車坐,蕭今昂也不一定有錢付帳。

  現實往往很殘忍,讓人無法面對。蕭今昂顯然不擅長撒謊,被明晝戳破之後,連耳朵根都紅了起來。就在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明晝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話,輕到讓人險些聽不清:「在我家住一晚吧……」

  蕭今昂:「嗯?」

  明晝並沒有看他,而是摸索著伸出指尖,低頭觸碰了一下那隻毛茸茸的貓,然後又收回了手,低聲重複道:「在我家住一晚吧,明天帶它一起去看醫生。」

  家?

  這個字眼對於蕭今昂來說有些陌生。他聞言不禁伸手戳了戳身旁柔軟的沙發,又看了看頭頂的天花板和地面光滑的木質地板,心想這就是人類的家嗎?四四方方的,和他的球球看起來有點不太一樣。

  蕭今昂有些高興,又有些忐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明晝,小心翼翼問道:「我真的可以住你的家嗎?」

  明晝點頭,好像笑了笑,又好像沒有:「可以。」

  蕭今昂知道明晝肯定是怕自己淋雨,心裡美滋滋的,沒忍住湊過去蹭了蹭對方,像一隻大狗狗,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明醫生,你對我真好~」

  那種柔軟的輕蹭感再次出現,讓明晝的身形頓了頓,他卻不再慌張,已然開始學會適應。

  【叮!】

  系統提示音忽然在空氣中響了一聲,

  【請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為64,請繼續努力喲~】

  明晝逗弄貓兒,沒有說話,而蕭今昂也安靜了下來。

  他聽窗外雨聲淋漓,沖刷過往一切罪惡。

  他聽黑化度逐漸下降,就像世間的一切苦難終於開始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