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巡檢之事,今天就說到這裡吧。」
轉頭看了眼孫如游,畢自嚴稍微思索了一下後,就點頭道。
孫如游就是個皇帝的應聲蟲,就不能指望他提出什麼有用的意見。
但隨即,畢自嚴就轉頭看向董應舉道。
「你們順天府巡檢司,就暫且按照現有規制施行,隨時總結經驗,和執行中遇到的問題。」
「下官明白。」
聞言,董應舉和他身邊一直謹小慎微,一句話都不吭的原東城兵馬司校尉劉勇一起出聲應了下來
看了眼那個劉勇,畢自嚴眉頭微皺。
這人跟個啞巴似的,進了會議室後就一聲不吭。
就算大明兩百多年下來,造成了文尊武卑的局面,但你這個樣子是不是過份了。
不過,雖然對巡檢這事上有想法,但畢自嚴卻沒有繼續這個問題。
「第三個問題,吏治。」
抬頭看向在場官員,畢自嚴沉聲說出了一個讓人心驚肉跳的詞語。
此刻的畢自嚴很明白,不管是皇帝的新政,還時當年張居正的一條鞭法,想要推行就需要清丈,弄清楚大明到底有多少田畝。
而想要清丈,就需要官吏一步一步去執行。
這就需要整頓吏治,打擊賄政、懶政問題。
同時,還需要用考成法的晉升機制,來打破萬曆幾十年來,養成的官場人情世故晉升機制。
這需要時間,更需要魄力,和整個官場為敵的魄力。
看著在場官員,心中思索了一會兒後,畢自嚴開口到。
「順天府新政執行以來,共查獲貪官污吏上百人,查處贓銀、贓物過十萬之巨,令人觸目驚心。」
轉頭看向袁世振,畢自嚴問道。
「你這個順天府知府,有什麼想說的。」
「下官御下不嚴,請閣老治罪。」
聞言,董應舉只能硬著頭皮開口道。
被查的上百人中,下到小官小吏,上到通判,有的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在新政執行的過程中,被正廉署、錦衣衛、御史、東廠,乃至於被老百姓綁了送到衙門的都有。
「陛下常言,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見到董應舉這個樣子,周應秋無奈的嘆了口氣道。
這人治理民政是個好事後,但是在治官上卻是不行,他也無奈啊。
那些被辦了的官員中,他這個權刑部尚書即便是現在可以在審案中,幫他將關係都撇清,但是將來呢?
若是他董應舉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恐怕周應秋就要想的換人了。
「今天要討論的不是怎麼治你的罪,而是怎麼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殺!」
就在董應舉不知怎麼回答之時,兵部尚書黃克瓚斬釘截鐵的說道。
「貪官污吏,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朝綱。」
在歷史上,能混到兩邊受氣的程度,黃克瓚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看著在場眾人,黃克瓚開口道。
「想想昔年的張太岳,變法強國,然其逝後,奸臣當道,國之不國,不至十年,朝綱敗壞,黨爭四起。」
「如今當以嚴刑酷法反貪,除積弊,正風氣,去賄政之弊,新政才有希望。如若不然,新政規劃再好,也是鏡中之花,水中之月。」
「我贊同。」
聞言,作為吏部尚書的周應秋出聲附和道。
「那些貪污受賄之人,既然敢伸手,就要做好掉腦袋的準備。」
「這股歪風邪氣如若不除,下面那些真正幹事的官員還不各個心寒,等情況嚴重了,我大明就真的完了。」
「那就這樣吧。」
聽著兩人的發言,畢自嚴轉頭眼球,看了看兩人後,點頭道。
「刑部和禮部將大明律整理一下,出一本吏律,發給各地衙門。」
「好。」
聞言,周應秋與孫如游同時點了點頭,應聲道。
三個事情說完,小官們離開會議室,剩下的一眾大官兒則是湊到一起,研究起了會議紀要,開始琢磨怎麼給皇帝寫奏章。
見狀,劉時敏默不作聲的起身,也離開了會議室。
傍晚時分,帶著兩份文件,劉時敏回到了南海子。
看著桌頭的兩本奏章,朱由校眼皮子都是塌下來的。
一本畢自嚴的會議總結,一本劉時敏的會議紀要。
「咳咳,下去休息吧。」
咳嗽了兩聲,朱由校揮了揮手,示意劉時敏能離開了。
「是。」
聞言,劉時敏點了點頭,倒退著出了皇帝書房。
不過,他臉上的擔憂卻是抹不去的。
今天的會議,皇帝本應親自去旁聽的,但因為著涼發燒的緣故,只能讓他去。
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隨手拿過本奏疏,看了兩眼後,朱由校就丟回了桌面上。
「這幅身體有問題。」
靠在椅背上,將大氅又往身上裹了裹,朱由校心裡暗自尋思到。
從小住在故宮,那個重金屬含量超標的環境裡長大,這具身體的毛病,比他想的還要多些。
華夏人常言,吃啥補啥,恐怕客氏給天啟煮的吃馬腰子,不但有性功能方面的需求外,這具身體的腰子也是真的不太行。
而且,免疫系統可能也有毛病。
一場大雪後,他一個不注意居然著涼感冒了。
端起桌上的薑湯喝了一口,朱由校有些牙疼。
這年頭既沒複方氨酚烷胺,又沒對乙醯氨基酚,這病不知道要養到什麼時候去。
「夫君,喝藥了。」
就在朱由校的腦袋裡一頓莫名其妙的東西亂竄時,徐婉兒端著一碗熬好的藥走了進來。
「誰出的藥方,叫什麼名字?」
聞言,朱由校轉頭看向徐婉兒問道。
大明的太醫們,不由的他不防。
「是成化年間,名醫董宿寫的《奇效良方》中留下的藥方。」
皇帝要吃的藥,徐婉兒自是了解清楚後,才煎藥給端上來的,當即就回答到。
「成,成化?」
聽到徐婉兒的回答,朱由校的嘴角不由的抽動了兩下。
吃藥加上成化,他怎麼這麼慫呢。
「拿出去倒了。」
臉色陰沉的揮了揮手,朱由校出聲道。
「讓劉時敏派人把武略院醫正張景岳叫來。」
「啊?」
聞言,徐婉兒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有些搞不懂。
皇帝這是自己給自己找醫生看病了?
「讓你去就去,朕不想說第二遍。」
轉頭去,朱由校看著徐婉兒厲聲道。
此刻的他,絲毫不見往日對徐婉兒的溫情,眼神中透著凶光。
「臣妾遵旨。」
看到皇帝這個樣子,徐婉兒心中一跳,應了一聲後,剛要轉身離開,卻聽到朱由校又補充道。
「消息要瞞住,不要泄露了出去。」
很快,幾匹快馬,就離開了南海子,持著錦衣衛腰牌叩開永定門的小門,進入了京城。
被人從床上薅起來的張景岳是一臉懵逼的。
他是嘉靖四十二年人,五十八的高齡了。
即便是給楊鎬當過軍醫,但也是跟在他身邊,出行都是有馬車伺候的,那受過這待遇啊。
當被幾個錦衣衛綁在馬上帶到南海子後,張景岳感到自己骨頭架子都要被抖散了。
「敢問幾位壯士,這到底是誰病了啊。」
這群人闖進武略院後就直接擄人,連個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
從馬上下來,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的張景岳才終於有機會開口。
「瞧你的病,開你的方,回去之後就說給公主瞧病。」
聞言,丁修看了眼對方,出聲吩咐了一句後,就帶著對方進入了舊衙門。
「皇帝病了!」
聽到丁修的這話,張景岳瞬間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他可不是個笨人,別看他雖然是個大夫,但還順帶著學習了些其他的東西,比如象數、星緯、堪輿、律呂等等。
「這就算給皇帝瞧病,好歹也讓我多穿點兒衣服啊。」
走在去皇帝書房的路上,張景岳雙手捅在袖中,心中不由的腹誹了一句。
這些錦衣衛,幹事也太糙了點兒。
被帶到書房的張景岳很快就拿到了他吃飯的傢伙,醫箱。
先是看了看皇帝的臉色,又給把了會兒脈搏,張景岳就將路上遭的罪拋到了一邊。
「望聞問切。」
看著臉色皺成個菊花樣的張景岳,雖然一直在發燒,感覺這會兒腦子差不多要燒糊了,但朱由校卻還有簡單的思索能力。
「張公僅望切兩項,就能明白朕的病?」
「這。。。」
感覺皇帝的這話有些不對,張景岳只能硬著頭皮問道。
「敢問陛下此時什麼感覺?」
「。。。」
無語的看著這位留名青史的太醫,朱由校連嘆氣的心思都沒了。
對於大明的醫生,他記住的不多,就一個李時珍,李姓檢校千牛衛大將軍(這句劃掉)。
張景岳的名字,還是因為前世吃過景岳堂的左歸丸補腎,方才記住。
「頭疼,發熱,著涼了。」
看著張景岳,朱由校出聲解釋了句。
「啊~」
而後,朱由校伸出了舌頭,讓張景岳看看。
「嗯,舌苔厚白。」
見到這個特殊的患者如此自覺的配合,張景岳心中的緊張感十去其三。
而後,他就開始了診斷。
「有沒有覺得口乾舌燥?」
「有點兒,感覺喝水用處也不大。」
「平日裡,畏寒嗎?」
「有,但不多。」
「晚上起夜多嗎?」
「每天都是一到兩次吧。」
「這樣啊。」
手中拿著本小冊子,將皇帝的一些症狀都記了下來,張景岳還時不時的伸出手,又替皇帝把脈,或者在皇帝身上這裡按按,那裡摸摸。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後,張景岳方才放下手中的紙筆。
「陛下此乃偶感陰寒,然邪未深入,故此發熱身痛,脈數不洪,且內無火證,乃是陽虛之像,素稟不足。」
看著皇帝,張景岳開口解釋道。
「就是因為你們這些郎中總是文縐縐的,古之醫術才會失傳,且諸多謬誤。」
聽到張景岳扯文,朱由校只感覺頭皮發麻。
「說的通俗點兒,什麼叫陽虛之證,素稟不足。」
「就是。。。就是。」
眨了眨眼,張景岳感覺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就是什麼,別吞吞吐吐的,朕不吃人。」
見到對方這個樣子,朱由校翻了翻白眼。
「陽虛就是陽氣虛弱。」
見到皇帝如此催,張景岳也就只能實話實說了。
「素稟不足,是說陛下素體乃是先天陽氣不足之體,致使後天陽氣虛弱。」
「你說朕腎虛?」
聞言,朱由校瞬間從椅子上坐直身體,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張景岳。
喵的,信不信我讓三炮帶你到廁所知道下什麼叫腎虛。
看到皇帝這個樣子,張景岳心咯噔的跳了一下。
你說他怎麼就忘了呢。
這位爺的爹就是因為縱慾過度,導致的腎虧,最終亂用大黃瀉火,把自己給瀉死的。
看這位的樣子,這老朱家的人就不能說腎的毛病啊。
他也知道,說人腎虛不太好,說男人腎虛更不好。
說皇帝腎虛,這幾乎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
但是嘛。。。
「陛下。。。陽虛。。。不是腎虛。」
看著皇帝瞪大的眼睛,張景岳眼珠子轉動了好一會兒後,心一橫道。
「陛下切不可諱疾忌醫啊。」
「。。。」
聞言,朱由校並沒有第一時間出聲,而是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後,才又靠回椅子上。
「那你給朕說說,什麼叫做陽虛?」
「陽虛有五,乃是心肝脾腎肺。」
看著眼前情緒貌似又穩定下來的皇帝,張景岳斟酌了一下後開口道。
「但陛下的陽虛,五者皆占。」
「噗!」
聽到這話,剛拿起茶杯喝了口薑湯的朱由校瞬間就將茶水噴了出去。
「這麼嚴重嗎?」
從袖子中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朱由校看向張景岳表情嚴肅的問到。
「敢問張公,是何因素所致。」
聽到張景岳如此說,朱由校的稱呼都變了。
「臣不敢當陛下張公之稱。」
聞言,張景岳對皇帝拱了拱手後,開口道。
「常見致使陽虛之症者有四者。」
「一者,乃是如陛下這般,素稟不足,先天所致。」
「二者,乃是大病,久病之後,病情會耗損人體的陽氣與陰液,最終會形成臟腑的的陽氣虛弱。」
「三者,乃是後天調養失衡,如房事過度,勞倦過度,此亦會損耗人體陰精陽氣,形成陽虛之證。」
說到這裡,張景岳表情古怪的看了眼皇帝。
他其實已經發現皇帝最近的房事有些過度,但沒敢說。
年紀輕輕的,怎麼就不知道節制呢。
沒聽過古人說,色是刮骨刀,酒是穿腸毒嘛。
而同樣的,朱由校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這倆月來,他有些飄了。
「四者,乃是飲食失衡,酷食寒涼之品,亦會損傷人之陽氣,造成陽虛之證。」
「還是要節制啊。」
待到張景岳說完,朱由校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捂著自己的臉。
「張公就說吧,該怎麼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