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平京城是一個巨大的長方形。
縱向十一條大路,橫向十九條大路,共交錯出二百四十坊,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城。
屋舍齊整,道路筆直交錯。登高遠望,只覺平京猶如一張巨大棋盤。
皇城位於正北方中央區域,占據了約二十坊的面積。南方朱雀門為皇城大門,直面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以北,連帶皇城在內的區域,被稱為「上京區」,乃達官顯貴、世家豪族居所。
朱雀大道兩側布防。若是沒有世家身份的證明文件,或官員的身份文件,在朱雀大道就會被官兵阻攔去路;輕則呵斥責罵,重則一頓殺威棒,端的是威嚴森森。
衣冠巷在上京區皇城以東,乃最靠近朱雀大道的一條清幽小巷。兩側宅邸俱青瓦白牆,清雅低調,只在雕花裝飾處下功夫。
假如上京區有一個鄙視鏈,衣冠巷無疑位於鄙視鏈下游。這裡居住的是新貴官員,大多都是地方世家出身,得了皇帝賜宅,才能在上京區落腳。
出發前,謝蘊昭找了個僻靜角落,將阿拉斯減和達達都收回了靈獸袋。一則,兩小隻太過顯眼,無法帶入上京區。二則是她有心試驗一番。
將靈獸收回靈獸袋會引起輕微的靈力波動。她想試試,平京的大陣是否會感應到此類波動,並判定有外敵侵入。
試驗的結果是四周平靜如常。
也許只有靈力波動達到一定強度,才能引發大陣的回擊。
謝蘊昭記下這一點,又調整了一下外表偽裝,悄悄給自己加了一層「保險」,這才獨自回到趙冰嬋等人身邊。
趙家主僕看她轉眼就把兩隻動物變沒了,心中自有一番驚訝,卻都沒有開口詢問,連最活潑的冬槿也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從東大門入城,距離衣冠巷不算遠,可以走路前往。否則按平京的面積,他們還得再花費一筆銀錢,雇了車前往其他地方。
越靠近朱雀大道,就越遠離中京和下京的喧囂。光鮮的帶刀士兵四處巡邏,另有士兵沿路守崗。
往來朱雀大道的多為牛車,帷幔華貴、車身油亮,不起眼處繡著世家家紋,連趕車的小廝都自有一番沉靜氣度。
趙家一行人步行靠近,遠遠就吸引了士兵們的目光。
「來者何人?」
趙冰嬋走在最前方,一眼得見是眾人之主,也承擔了最多的目光壓力。她對兵差們略一點頭,吩咐趙勇:「將文書取出。」
兵差一雙鷹似的眼睛打量她幾眼,沒有多說,接過文書翻看關鍵地方。
「交州趙家嫡系?往上京何事?」
「家父與衛廷尉乃世交,臨終前托我拜訪廷尉,有要事相商。」
「為何不見車馬僕從?」
趙冰嬋淡淡道:「家道敗落,有何顏面鋪排場面?軍爺守衛平京城,見慣起落,想來也見過不少我這般落魄的世家子。」
她不卑不亢,氣度拿捏得正好,正是當今世道最推崇的「名士之風」。
檢查文書的兵差也是世家旁支出身,見趙冰嬋此番言行,更信了幾分,心中也生了幾分敬重。他眼力不差,早看出趙冰嬋、冬槿主僕皆女扮男裝,心裡還很有些接近真相的猜測,但他家和衛家往來平淡,他也懶得去管衛家的事。
既然趙冰嬋身份無誤,兵差也就將文書還給一行人,讓路放人。
幾人走了幾步。
「慢著。」
謝蘊昭抬起頭,見官兵正指著她和趙勇腰間的佩刀。
「往上京區去,不得佩戴武器。趙氏郎君,且令這二人卸下武備,待你等返回,可自行領取。」官兵頓了頓,眼裡顯出一點促狹,「若不再回返,也可請人來取。」
趙冰嬋顯然有些緊張——謝蘊昭察覺到了她暗中投來的目光。她不言不語,取下腰間佩刀,乖乖交給了兵差。
一行人這才真正被放行。
待過了寬闊的朱雀大道,踏在衣冠巷的街口,冬槿才小聲感嘆:「郎君,平京戒備森嚴,真是名不虛傳。」
趙冰嬋說:「畢竟是上京區。」
衣冠巷清靜幽雅,一眼瞧不見人,只見從兩旁庭院中支出的樹冠隨風晃動,濾下日影。
微風拂面,涼爽宜人——涼爽得有些過分了。
趙冰嬋站住了。這矜持的沉默也像一個無聲的下馬威,叫人心中有些打鼓。
「郎君。」
謝蘊昭輕快過頭的聲音打破了幽靜。
「走了哩,趕緊上門,說不定還能蹭一頓午飯哩。」
冬槿「嗤」一聲笑,趙勇卻悶聲說「雲留說得有理」。趙冰嬋回頭看他們一眼,點點頭,昂然走在最前方,直奔衛府牌匾而去。
數過去第三家,便掛了衛府牌匾。五級台階鋪上,兩側石獅玲瓏,烏木大門上扣了兩隻黃銅門環,靜靜地注視著來人。
「郎君可有拜帖?」謝蘊昭攔下想去叩門的趙勇。
「有。還有舊年家父與衛廷尉往來信件,闡明了婚約一事。」趙冰嬋忙說。
「郎君把文書給我,我去叩門。」
篤篤篤。
吱呀。
偏門開了,出現一個淺灰裝束的小廝。他先去看台階下立的趙家一行人,目露輕視,又看謝蘊昭,不耐道:「你們是何人,來廷尉府有何事?」
謝蘊昭瞪大眼,一臉驚訝:「你怎麼問我?是廷尉請我家主人來的,你怎麼沒得到吩咐?」
她說得理所當然,好像真有這麼回事。
小廝愣了,下意識也真的開始回想——有這麼回事?
謝蘊昭卻不給他反應時間,連珠炮似地回過去:「你怎麼當差的?這麼重要的事你都不知道,你還敢來開門?廷尉老爺邀我家主人前來,如此重要的事,你這般怠慢該當何罪?」
小廝被她一通話說暈了:「這,這我真沒……」
「你不知道就去換個知道的人來!」謝蘊昭虎著臉,不耐煩地把文書往前一遞,「交州趙家來訪,拜帖與信物皆在,你去交給廷尉老爺,再來與我主人請罪!」
小廝暈暈乎乎地接了文書,還小心道了一聲「得罪」,輕手輕腳關了門,馬不停蹄地找人往後院傳話去了。
謝蘊昭背著手,溜達著下了台階,對目瞪口呆的主僕三人露齒一笑:「好了,等著就行哩。」
「雲留你……」
「好厲害!」冬槿輕輕鼓掌,雙目閃亮,「我也學會了哩!」
「冬槿,你的口音……」
「哎呀!」
廷尉府外,一行人靜靜等候。
廷尉府內,小廝帶著信件文書,透過一層層的僕從,最後由衛老爺的貼身僕從拿在手裡。這位第一得力的家僕拆開拜帖,看了幾眼,忽然臉色大變,匆匆忙忙往書房而去。
到了書房外,他卻被人攔在了門口。
「我有要事要見老爺。」
「老爺正與謝三爺商議要是,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僕從無奈。
他是衛家世仆,對衛老爺忠心耿耿,自然知道衛家許多事宜。比如說,衛老爺能擢升九卿、在平京中樞站穩腳跟,背後全靠謝家支持。
謝三爺是謝家嫡系干將,怠慢不得。可問題是,六少爺的親事……夫人近年來總想著讓六少爺娶謝家嫡次女,現在門外卻尋來了……
「和叔,您在這兒做什麼?」
僕從回頭一看,見一個青衣襦裙的清秀女子行來,正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素錦。
和叔心中一遲疑,轉念想此事本也該讓夫人知曉,便低聲和素錦說了來龍去脈。
素錦面色一變,要來拜帖一看,心中開始亂跳。她深吸口氣,道一句「此事不小」,就拿了信件拜帖,急急往後院尋去。
如一顆石子投入水中,平靜的衛府泛出層層漣漪。這靜悄悄的變化最終會演變為何等模樣,現下的眾人暫時都不知曉。
對於門口等待的幾人而言,只是片刻過後,偏門重新打開了。
陌生的丫鬟對他們微微一禮,請他們進府去。
衛府由三座三進院落組合而成,其間以曲折迴廊相連。一路行去,僕從秩序井然,四下安靜無聲,連風吹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引路的丫鬟也不說話。
這一路沉默下來,趙家主僕的氣勢不由越來越弱,到最後來到後院中時,連趙冰嬋都有了幾分不安。
「請。」
丫鬟吐出這一個字,其餘人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繞過屏風,堂中主位竟已經有人端坐。
一名柳眉杏眼的美貌女子站起來,茜紅石榴裙折射流麗光彩,雲鬢高高、花鈿細細,正襯她容顏嬌麗。
「可算來了。」她上前幾步,溫柔而關切地注視著趙冰嬋,「這便是交州趙家嫡女?真是好風采。」
她太年輕,不可能是衛夫人。
一旁隨侍的粉裙丫鬟適時道:「這是五夫人。」
衛六郎是廷尉嫡子,他前頭還有個庶兄,就是衛五郎。五夫人,當然是衛五郎之妻。
讓庶嫂出面?趙冰嬋心中微沉。
「見過五夫人。」她平平一禮後,站立不動,「我有要事同衛伯父相商……」
「好孩子,你受苦了。趙老爺並夫人的事,令母親十分傷心,一時臥床不起。」五夫人柔柔地打斷她,「母親吩咐,她待冰嬋如半個親女。傷心往事從此不提,衛府已備厚禮,不日便會護送冰嬋返鄉,叫冰嬋安心為父母守孝,不必擔心其他。」
「你……你們怎麼這樣!」冬槿氣急,忍不住大聲反駁,「我們女郎明明同衛六郎……」
五夫人面色一變,斥道:「慎言!主人說話,哪有婢子插嘴的份,若是在衛府,定當掌嘴訓誡,不叫出去丟了衛府的人!」
這一番指桑罵槐,聽得冬槿滿面通紅、眼中含淚,想叫一聲「女郎」,又不敢叫。
趙冰嬋卻很鎮定。她被自家族人趕出去,什麼怪話沒聽過?冬槿從前是偏院的小丫頭,沒受過重用,卻得管事寵愛,才養成無憂無慮的性格。
她對冬槿使了個眼色,淡淡道:「五夫人誤會了,衛夫人也誤會了,我是來……」
五夫人卻不想讓她說話:「冰嬋車馬勞頓,不如先去休息。平京居,大不易。不若由我出面,幫冰嬋尋一處落腳小院?」
趙冰嬋都快氣笑了。她算明白了,衛家何止是想退婚,他們根本是連個退婚的名聲都不想要,巴不得她別在平京礙眼,滾得越遠越好!
就算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都會裝模作樣留人住一晚吧?何況是正式訂過親的姻親!衛夫人不出面,叫個庶子夫人來陰陽怪氣,還連話都不讓人說完,這是眼看趙家父母不在,欺負她孤女呢!
她還沒說話。
五夫人也還掛著笑。
堂中其餘人也都在笑,標準的、有禮的、客氣的笑;也許在這府中的其他地方,其他人也是這麼一臉微笑,卻說著見不得人的話。
這時……
啪、啪、啪。
「哎喲,你們城裡人說話可真好聽哩,跟唱歌一樣,就是說來說去,我都聽不懂哩。」
衛府眾人的眼睛,一下盯准了一個人。
五夫人打量幾眼來人的裝扮,彎彎的嘴唇笑出一點不屑:「冰嬋,我且托個大,好叫你知曉,這僕從的言行就是主人家的臉面……」
謝蘊昭還懶懶地拍著手,笑眯眯地說:「錯了,我不是趙家的僕從哩。我只是個鄉下人,學不來你們那套陰陽怪氣嘰嘰歪歪哩。」
五夫人挑起柳眉,退後一步,以袖掩面,驚訝道:「鄉下庶民?呀,趙家可真是……」
「趙家女郎和你們衛家六郎是未婚夫妻,你們是不是想……」
「小安!」五夫人尖叫一聲,「好好教訓這胡說八道的庶民!」
「是!」
四名魁梧部曲踏進來。
在冬槿的驚呼中,一人去奪冬槿的包裹,兩人去攔人高馬大的趙勇。
還有一人,則氣勢洶洶往那面色焦黃的鄉下人抓去。
衛府——衛夫人,還真是打著強搶婚書的主意。
五夫人是受命而來:她得了衛夫人吩咐,決不能承認有這麼一門姻親。趙家只一個孤女,婚書被奪、沒了憑證,想來也不會嚷嚷著到處破壞趙家聲名。就算嚷嚷,衛家也有辦法叫她閉嘴。
這是平京,是豪族雲集的平京。誰會相信一個無憑無據的孤女的話?到時候再送她幾百兩銀子,把她送回交州,也算盡夠了相交一場的情分。
衛夫人想得很好。
五夫人想得也很好。
衛府的僕從們想得同樣很好。幾個鄉下人,怎麼打得過訓練有素的衛氏部曲?
正是最好的下馬威材料。
……在一切發生前,他們的的確確是這麼想的。
啪。啪。啪。啪。
砰。砰。砰。砰。
首先是巴掌聲。
接著是倒地聲。
四個彪形大漢被打得在原地轉一圈,最後一個接一個地頹然倒地、昏迷不醒,這麼大動作……難免發出些聲音。
廳中鴉雀無聲。
片刻後,五夫人驚慌後退,尖叫:「來人!來人!殺人了——殺人了!!」
又一隊大漢湧入。
砰。砰。砰。
來一個,倒一個。
「你們不要這麼激動哩,大家有話好好說哩。」
謝蘊昭掄著一把雕花木椅,守在門口,挨著把湧進來的部曲砸暈,臉上還是那麼笑眯眯的。
這笑臉落在五夫人等人眼中,卻好像惡鬼索命的笑臉。
他們戰戰兢兢地看著那一排倒地大漢,再戰戰兢兢去看那個高瘦的年輕人,一時恍惚:好好說……是這麼好好說的嗎?
鄉下人笑容燦爛,腔調淳樸:「給句話,你們是退婚還是不退婚哩?」
貌美的年輕夫人顫抖著,死死抓著丫鬟的手臂,勉強維持著鎮定:「什麼退婚,我們六郎從未……」
「要是你們不認,我就拿著婚書天天在平京城裡展覽,再把婚書抄個幾百份,在平京城裡到處散發,罵你們衛府言而無信卑鄙小人,重利輕義名聲掃地。」
謝蘊昭把椅子往地上一放,自個兒往上面一蹲,單手撐著臉,笑得和善極了。
「到時候我看誰還敢跟你們結親哩,指不定衛老爺的官都要丟了哩。」
「你,你們不敢……」五夫人一想那場景會多熱鬧,簡直眼前發暈、倒抽一口冷氣。
「你們不敢。」
一陣雅致香風,一行環佩琳琅。
衣著華貴、鳳目含威的貴婦人,攜著丫鬟,從後院緩步而來。
只是看見前面橫七豎八的黑壓壓一片人時……一行人也失語了片刻。
衛夫人冷冷地看了一眼五夫人,目光探向趙冰嬋:「冰嬋,想想趙氏名聲,想想你去世的父母的名聲。」
她的聲音圓潤,語氣和緩。然而這話語裡卻有一種冰冷的情緒,能將人的最後一絲期望澆滅乃至凍結。
又是安靜。
趙冰嬋垂頭不語。
衛夫人只看著她。從頭到尾,她都不看其他人。那目不斜視的姿態,無聲地宣告了一個世家貴婦的傲慢與矜貴。
「名聲……?」趙冰嬋喃喃幾遍,慢慢抬起頭,古怪地看著衛夫人。
衛夫人勾了勾唇角:「正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名聲——是個什麼狗屁!」
趙冰嬋忽然放聲大笑。
「名聲,名聲?!我母為了『恭順賢良』的名聲,生生忍了旁支欺凌,被人逼死,一口薄棺無人相送。為了名聲,縣令壓下我母死因,更想迫我自己尋死——若我父母在世,便是想要這般名聲?!」
說得冬槿和趙勇也眼中含淚。
衛夫人微微一怔。這婚事是衛廷尉寒微時訂下的,並未問過她的意見。她對趙冰嬋根本不了解,只知道她是交州地方世家出身,現在父母雙亡才成了孤女。
她並未想過其中可能另有隱情。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
貴婦面若冰霜。她慣來在後宅打交道,深諳拿捏人的技巧,不假思索道:「這便是你的教養?趙氏教女無方,竟在我衛府大打出手,所說言辭又何其荒謬,孰能信服?但凡你還知羞……」
「知羞?知羞!我知羞,你們背信棄義,難道不知羞!」
衛夫人毫不動搖:「一派胡言。阿誠!」
「在。」
一人鬼魅般踏出。他身材瘦小,極不起眼,但當他微微抬起頭,竟然給人以高山仰止之感。
趙勇失聲:「宗師級別的武者!」
阿誠伸手成爪,朝前撲來:「膽敢在衛家放肆之人……!」
噗通。
一瞬間——那是閃電般的場景。
鄉下人從椅子上跳下來,掄起椅子一把將阿誠打飛,再重新放下椅子,再次蹲上去。
然後,才有這麼一聲乾脆的「噗通」。
阿誠被拍在牆上,又重重落在地上。
寂靜。
衛夫人尊貴的目光,第一次看向了那蹲在椅子上的、難登大雅之堂的鄉下人。
她的身體微微晃了晃。
鄉下人舉起脖子上掛的口哨,吹了一聲勝利的哨響。
「打來打去的煩不煩哩?」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哩。其實哩,在進府之前,我就找了三家茶樓,給了他們一個保密的信封。如果兩個時辰後我沒有回去取,他們就在街頭拆開信封,把婚書內容大聲讀出來哩。」
鄉下人掰著手指算了一下,說:「還有半個時辰哩,好快了。這麼短的時間,你們能不能取回三封信哩?想想我還有點期待哩。」
三封?三封?!衛夫人猛地抓緊了素錦的手,後者吃痛,卻低頭一聲不吭。
「你怎麼敢……!」
鄉下人卻笑眯眯地、輕慢至極地用手指點了點她。
「你不要說話哩。你說話又不好聽,我不聽你說哩。我要聽我們女郎說話。」
衛夫人保養得宜的面容繃緊了線條。她的呼吸不斷起伏,手裡也將素錦越掐越狠。
趙氏孤女緩緩點頭,恢復了沉穩:「衛夫人,今天我原本是想以退親為條件,和衛府商量我家中之事。我家產被奪,母親被人害死,無處伸冤,才想厚顏來求助衛府……不曾想,厚顏的不是我,而是這偌大一個衛府。廷尉,九卿——好大的名頭!」
「既然衛家如此無恥,想來絕非良配,更不能托之以家仇。」趙冰嬋冷笑一聲,「這婚,我不退了。人,我更不屑要。但這平京——我也不會離開!婚書在我手中,另外還有副本藏在別處,一旦我出了什麼意外,全平京都會知道你衛家醜事,你且看著辦!」
謝蘊昭鼓掌:「女郎好氣魄!」
衛夫人忍不住道:「你閉嘴!」
正好謝蘊昭腳邊有昏迷的僕從悠悠轉醒,發出呻/吟。
眾目睽睽下,鄉下人揚手就往僕從頸後砍了一個手刀,重新將人打暈了過去。
「就是哩,讓你閉嘴,你哼哼唧唧個屁!」
其餘人:……
五夫人左右看了看,瞧著衛夫人冷厲的目光,暗暗抽一口氣,大著膽子斥責:「無禮!趙家怎敢仗著武力行兇?你們可知道,我們衛家有三郎在外修仙,乃世上有名有姓的大修士,若你們膽敢胡來,將來必定自食惡果!」
說得衛家自己的僕從都愣了愣:三郎……三少爺?修仙?
「啊!」有人歡喜地叫出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是交州白城的衛三少爺!枕流少爺名震天下,你們還敢放肆?!」
「噗……咳咳咳咳……」
謝蘊昭捂著嘴咳了半天。
「這麼厲害?那你們叫他來我面前,打我一頓嘛。」
眾人語塞——他們哪裡去找人?可正常人聽到有修士庇佑對方,不該猶豫一二嗎?
「不怕跟你們說哩,就算衛枕流到我面前來,也只有我打他的份,沒有他打我的份哩。」
眾人心中不屑:吹牛!也就是現在府中無人,夫人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才給了鄉下人可趁之機,可惡!
「總之哩,」鄉下人伸了個懶腰,朝衛夫人勾勾手,「平京居,大不易。衛夫人,你一定很想讓我們閉嘴對不對?很簡單,給錢啊!給一千兩銀子,我們保證一年內都不出聲,女郎,你說是不是哩?」
趙冰嬋頓了頓,用力點頭。
「一千兩?」五夫人低聲驚呼,「你們這……」
「給她。」衛夫人深呼吸幾次,竟然已經壓下神色,冷冷吩咐,「叫人去取一千兩銀子,算是……我送給世交之女的薄禮。」
「要不記名銀票哩~」
[來自沈如蘭的【震怒值】+100]
輕飄飄一張銀票,交到了趙冰嬋手中。
當著所有人的面,鄉下人還認認真真把昏迷的僕從搜了一遍身,搜刮碎銀若干。
趙家一行人遠去了,空氣中還留著他們的歡聲笑語:
「女郎,今後沒錢了就來衛家敲一筆,一輩子衣食無憂,還沒有惡婆婆找茬哩!」
衛夫人直挺挺地站在廳中。
半晌,身體晃了晃,朝後栽去。
「夫人……夫人!」
徒留一片悽苦的驚慌,和說不出口的隱隱悔恨。
……
「啊——啊——啊嚏!」
「衛小六,怎麼了,誰又惦記我們風采出眾的衛六郎了?」
「去!查案呢!」
「保不準是你喜歡的姑娘?」
「我可沒喜歡的姑娘。」
「那可不一定。我最近學卜卦,幫你算了算,近來你紅鸞星動,桃花不遠了。」
「就你的水平?不如幫我把犯人算出來,我還更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