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莓,蛇莓,蛇莓……」
謝蘊昭背著小藥框,挨著搜索後山裡的灌木叢。
她要找一種名為「百香蛇莓」的靈果。這種靈果比較特殊,原因在於它無法被人工培育,只能在野外的草地里找到,通常會伴隨羅漢草或玉顏草生長。
因為成長周期短,生命力頑強,所以蛇莓並不少見。只要有意尋找,總能找到很多。
燕芳菲給了新的丹方,其中需要這一味靈植。
但很奇怪地,往日隨處可見的紅色果實今天只剩了零星幾顆。新鮮的掐痕表明,其他大量的蛇莓都在不久前被人摘走了。
謝蘊昭用神識到處掃描,花了半天時間,也才找到不到一百顆。
她環島一圈,最後無奈地回了天樞。
「奇怪了……」難道是蛇吃光了?有可能,據說蛇類十分喜歡這種果實。
「唔唔唔……謝師叔?」
天樞峰山腰以下,處處都綴了亭子。謝蘊昭抬頭時,正好被四方亭的琉璃瓦晃了晃眼神;她眯了下眼睛,看見亭子邊坐了個小姑娘,正伸手和她打招呼。
「謝師叔,你出去採藥了嗎?」
佘小川滿嘴果實,說話含含糊糊,唇角沾著一點紫紅的果汁,手中還有一捧沒吃完的鮮艷蛇莓。
謝蘊昭望著那堆果實。
她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出了一口氣,再緩緩地抬起手,直指小妖修。
「排除一切不可能後——兇手只有一個,就是蛇!」
佘小川:……?
[來自佘小川的【疑惑值】+1]
……
「……原來謝師叔要找蛇莓呀。」
聽了前因後果後,小妖修鼓著臉頰嚼果子,最後一氣吞了下去,用空空的雙手拍拍胸脯,豪爽道:「我洞府里還有好多,謝師叔要多少,我都給謝師叔!」
她沒說謊。
謝蘊昭到了佘小川住的小院一看,果真在院子裡看見了許多蛇莓。五個大籮筐堆得滿滿當當,在陽光下散發出誘人的果香,還吸引了許多螞蟻在邊上爬。
「蛇……原來這麼喜歡吃蛇莓嗎?」謝蘊昭有點震驚,暗自對比了一下籮筐的高度與佘小川本人的身高,嘆為觀止,「真是蛇不可貌相,蛇的食量不可斗量。」
佘小川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不是我摘的呀……最近每天清晨,就在門口發現好多蛇莓,我也不知道是誰送的。」
謝蘊昭立即變了臉色,恨不得拿根銀針衝上去挨著試試毒。她戳了戳小姑娘的臉,有點生氣:「不知道來歷的你也敢吃?有毒怎麼辦?」
「沒有毒呀,我都檢查過的。」她傻笑兩下,捂著臉頰,有些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謝師叔送的嘛。」
謝蘊昭挑剔地看了幾眼蛇莓,猜測:「難道是荀師兄?」
「我昨天讀書的時候問過,荀師叔說不是他。」
「奇怪了,那……」
謝蘊昭神識一動。她回頭看了一眼院門口,但院外是一片草長鶯飛,柳樹柔韌的枝條隨風擺動;透過小小的院門和無盡的綠意,更遠處是望不見盡頭的碧海藍天。
空無一人。
「謝師叔?」佘小川疑惑。
謝蘊昭摸摸下巴,腦子一轉,就回頭彎下腰,笑眯眯地一掐佘小川臉,跟她傳音說了幾句話。
小姑娘雖然疑惑,卻又顯出一種當偵探的興奮,連連點頭,頭髮上扎的白色絨球也跟著搖來搖去,十分可愛。
兩人商議好,謝蘊昭就給她打手勢:三、二、一……
小妖修臉色一變、合身一撲,抱住一大筐蛇莓,就大聲哭嚎:「謝師叔不要搶我的蛇莓!嗚嗚嗚不要搶好不好……」
謝蘊昭背對小院門口,擠眉弄眼地示意她再逼真一點、「哭」得真心實意一點。
小川自覺擔負重任,認真地憋紅了臉,嚎得更悽慘,悲聲乘著春風飄向方圓十里。
一、二、三……
——唰啦啦!
柳條被人撥開,一個人影氣急敗壞地衝進來:
「不就是一點蛇莓,你一個真傳怎麼好意思欺負……」
白雲悠悠過,清風處處歸。
一高一矮兩名女修,都用炯炯的目光看著門口來人。
高的那一名姿態瀟灑,面上似笑非笑。
矮的那一名還坐在地上、抱著一大筐蛇莓,不停眨巴著眼睛,臉上哪有半點淚痕?
人影沉默一會兒,後退一步。
「我走錯……」
「柯師兄,來了你就別急著走嘛,來都來了,怎麼說也該給個交待。」
面對僵硬的人影,謝蘊昭笑容擴大。她慢悠悠走過去,再慢悠悠一拍對方的肩,似笑非笑:「柯師兄,天天採摘蛇莓,真是辛苦你了呢,不知道柯師兄為什麼突然對我們小川這麼好?」
柯十二木著臉,連臉上的疤痕也像跟著僵硬了。他的眼神飛快在小川身上一掠,見她瞪大眼好奇地看來,目光純然是善意的,卻也是疏遠的,他心裡便有些不是滋味。
「謝師妹,」他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少管閒事,是修仙界裡活得長久的秘訣。」
這聲音還那麼輕輕柔柔、像暗中窺探的毒蟲,和當初威脅謝蘊昭、對著佘小川耍威風時像極了,唯一的區別只在於……怎麼聽,都透出一點心虛氣短。
謝蘊昭嘿嘿笑,大力再拍柯十二的肩,拖長了聲音:「不要這麼說嘛柯師兄,我們好歹還有點師生之誼……哦,你和小川也有師生之誼,是不是因為這一點,才送她蛇莓啊?」
柯十二以為她在給台階,趕緊抓住:「正是……」
「咦,那柯老師怎麼不給我也送點蛇莓?我也很需要呢!」
「……你又不是蛇!」
[來自柯多魚的【惱羞成怒值】+5]
「哦對,柯師兄十分討厭妖族,所以果然這些蛇莓都有問題!小川快,我們去洞明峰求醫,柯師兄一定給你下毒了!」
佘小川愣愣地捂住自己的胃:「啊,真的嗎?那我是不是會毒發身亡?」
假如柯十二的語言庫能更多收集一些詞語,他一定會形容謝蘊昭現在的表情叫「賤兮兮的」。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瞪著那個闖禍頭子,氣得磨牙。
「……沒毒!」他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謝蘊昭,你少胡說八道!」
謝蘊昭還沒作反應,佘小川就飛快衝過來,把她護在背後,警惕地看著柯十二:「你不准欺負謝師叔,不然我就跟你拼了!我我我……我會跟戒律堂告狀,叫絳衣使來把你抓走的!」
柯十二:……
謝蘊昭看夠了熱鬧,才慢條斯理地給他遞個梯子:「小川,沒事,柯師兄應該就是閒得慌沒事幹,才把山裡的蛇莓都摘完了,卻又不捨得浪費,順手給你送來了。」
「真的嗎?」佘小川不僅沒有放鬆警惕,反而突發奇想,「難道說,柯師叔是知道謝師叔要找蛇莓,所以故意先一步把蛇莓全部拿走,假如謝師叔來我這裡拿蛇莓,柯師叔就能栽贓陷害謝師叔,說謝師叔偷搶東西,好狠狠處罰謝師叔?」
她一口一個「謝師叔」,聽得柯十二麵皮抽搐不止。
這番神奇的推論,更聽得謝蘊昭狂笑不止。
柯十二深吸氣:「你怎麼會這麼想?!」
「楚楚師姐告訴我,當年柯師叔就這麼陷害過謝師叔。還有我剛來的時候……反正,要保持警惕!」
小妖修面色嚴肅,說得頭頭是道,顯然自己完全相信了。
謝蘊昭佩服至極:此時的佘小川不叫佘小川,叫佘爾摩斯。
開玩笑的後果是,她又另外費了半天嘴皮子,才說服小川相信這一切只是一個玩笑,柯十二也並無惡意,蛇莓她也大可放心收著。
最後,謝蘊昭蹭了些蛇莓,告別了小川,還半強迫地把磨磨蹭蹭的柯十二給拖走了。
等到了小川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地方,謝蘊昭才鬆了手。
柯十二仍在回頭,看向那小小院落的方向。除開他臉上那一大團翻卷的傷疤,他五官也稱得上英朗。只要不刻意做出一副陰冷歹毒的表情,微黑髮亮的膚色令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海邊長大的漁家青年。
「柯師兄,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抱起雙臂。這是一個標誌性的防禦動作。
「什麼怎麼想?」他輕輕柔柔地反問。
「少用那種變態的人妖聲音。」謝蘊昭抽了抽嘴角,「別含糊其辭,你到底覺得小川是誰?」
柯十二喉頭一滾,神情里出現一絲緊張乃至殺氣。
「你以為小川是誰?」
謝蘊昭冷笑:「柯師兄,你最討厭妖族,當初還故意欺負小川。後來卻在她被人欺負時護著她,現在還巴巴地專門采了蛇莓……柯師兄為什麼一直悄悄關注她?難不成你還要跟我說你戀慕一個小姑娘?」
「當年小川叫你那一聲『哥哥』我是聽見了,也記住了的。再有荀師兄的態度……你以為『柯流霜』這個名字很難打聽到?」
柯十二緊繃半天,終於有些頹然地鬆了手。
「我……我不知道。」他有些迷茫地呢喃,也像在問自己,「我妹妹早就死了,她的玉碟都碎了。但我沒有找到她的靈魂,我本以為她是魂飛魄散,可妖……為什麼偏偏是妖?哪怕我不信,荀師兄的態度也足以讓我明白了。」
他捏了捏鼻樑,終於毫不避忌地露出一個苦笑:「謝師妹……多謝你一直以來護著她。」
謝蘊昭點點頭:「看來柯師兄也認定了。」
他澀然道:「是我一手帶大的妹妹啊……沒有即刻認出她,我後悔至今,我……唉。」
「那柯師兄接下來想如何?和小川相認?」
他沉默了許久,最後慢慢卻堅定地搖頭:「不。」
「她現在作為妖修,過得很快活,當年的事……在我查清真相之前,我不想讓她一起承擔這些迷茫和痛苦。荀師兄想必也是同樣的想法。」
「那……」
「我就暗中護著她……這樣就挺好。」柯十二笑了一下,眼眶有點紅,「謝師妹,多謝。」
他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還有,我不相信溯流光……要是他知道小川體內的靈魂是誰,他為什麼會撫養一個人類?如果他不知道,今後他知道了會不會對小川下手?」
柯十二對她鄭重一揖。
「我會暗中監視溯流光,以前害死妹妹的白蓮會我也會一直追查。但妹妹現在信任溯流光,必然不信我,所以謝師妹,能否請你引導她離溯流光遠一些?」
謝蘊昭沉默片刻,說:「我不認為你瞞著她是好事。小川是我好友,也是妹妹,沒有別的身份。但如果你或荀師兄都將她作為柯流霜看待,那就不該瞞著她。」
柯十二再次搖頭,很堅定:「從來兄長就該保護幼妹。上一次我沒保護好她,這一次我必然全力以赴,不惜死生!」
「這只是你們的一廂情願。她也是修士……算了,你們這一個個榆木腦袋,說了也不肯聽。你們就自我感動去吧。」
謝蘊昭不是不動容於他們兄妹情深,只是她更為了這獨斷專行而感到不適。這份一意孤行的決斷令她產生了一些聯想,關於海外的師兄,關於「原著」每個人的命運,也關於她自己對一直以來「被安排」這件事的反感。
她正色道:「柯師兄,奉勸你一句,你現在不讓她知道,將來總有一天她會知道,到時她說不定會更痛苦。現在既然我確認了她是柯流霜,那你們不說,我幫你們說……」
「謝師妹!」柯十二急切道,「我保證,我保證儘快查清事實!我只怕現在讓她知道,會引起暗中之人的警覺,為她帶來危險……謝師妹,算我求你!」
他急得額頭見汗。
《點星榜》上,柯十二名列前五,是十足十的天才修士。聽聞他早該破境神遊,卻為了十多年前的舊事而釀成心魔,遲遲不得突破。
「謝師妹,我只有那麼一個妹妹。她出生後就沒了父母,是我一手把她帶大……她以前叫柯小魚,是我給她起的名字,所以我一直叫她『小魚』。後來我們拜入北斗,她去了天璇跟著荀師兄讀書,才改了『柯流霜』這個名字。」
柯十二近乎哀求,將陳年的傷疤都剪了開來,翻出帶著血和淚的記憶和她說。
「小魚已經死過一次,我絕不能眼睜睜瞧著她第二次出事……謝師妹,真的,算我求你,今後你但凡有求,我赴湯蹈火也為你完成,只求你暫時對小魚保密。她很喜歡你,也很喜歡在北斗的生活,我只想讓她快快樂樂地活下去,荀師兄也是這個意思……真的,求你了!」
謝蘊昭終究還是心軟了。何況柯十二說得也有道理,當年暗下毒手的人不解決,終究是個隱患。
「好吧。」她嘆了口氣,「至於溯流光……」
「謝師妹可有什麼辦法?」
「三個月後的洛園花會,柯師兄和小川都會參加。小川閱歷不豐、根基尚淺,不如請柯師兄多指點她一二?天天苦修,溯長老也沒話說。」
柯十二眼睛一亮,又猶豫:「就怕妹妹不信我……」
「我會與她說一聲。不過作為條件,我要多叫幾個人。柯師兄不介意多指點幾個人吧?」
「自然不。」柯十二笑了。
這不是謝蘊昭第一次見他笑,但以往柯十二的笑容都是陰冷的、幸災樂禍的,充滿了各式各樣負面的聯想。
這是第一次,他以海天為背景,笑得也像海風爽朗明快,充滿希望。
[來自柯多魚的【好感值】+20]
謝蘊昭摸了摸脖子上掛的項圈。上面綴著彩色飾物,中間還有一根白色羽毛,據說是小川出生時的翎羽。
*
[檢測到受託人獲得關鍵人物柯多魚的【好感值】達100
檢測到受託人擁有沉睡中的【騰蛇金羽】
受託人可選擇使用柯多魚的【好感值】100,喚醒被封印的【騰蛇金羽】,是否兌換?]
謝蘊昭一回到微夢洞府,系統面板就彈了出來。
看清上面的信息後,她一時疑惑:好感值兌換?是結算嗎?
系統定下的【情感值結算】本來是99天一結,可以用情感值兌換星星或抽獎機會。不久前,系統提示升級,將結算周期延長到了365天,也就是一年一結。這也印證了謝蘊昭的猜想:隨著她實力的提高,能蘊養靈力的星星也越難獲得。
所以她有段時間沒見到兌換提示了。
另外,她什麼時候獲得過騰蛇金羽?還指定要柯十二的好感值……柯十二?
她下意識摸了摸項圈上的羽毛,又將項圈取下來,仔細端詳半天。這是去年小川送她的禮物。
白色的羽毛和鳥羽差不多,只邊緣長了一圈紅色的絨毛。
她選擇了【兌換】。
[受託人成功喚醒【騰蛇金羽】]
[檢測到受託人擁有【騰蛇金羽】,是否現在與【五火七禽扇】(缺失7)融合?]
是。
[受託人獲得【五火七禽扇】(缺失6),目前等級:法寶(上品)]
五火七禽扇出現在她手中,扇面靈光爍爍。和謝蘊昭剛得到它時相比,羽扇更鮮麗、更靈動……就像漸漸活過來了一樣。
竟然已經是上品法寶。上品法寶極其珍貴,百萬靈石不在話下,而好的上品法寶更是一件難求……五火七禽扇現在才只二火四羽,不知道等補完之後,這件法寶又會是何等風采?
她輕撫羽扇邊緣,觸感溫順柔暖,從中傳出依戀欣悅之情,好似一隻雛鳥。
「嘎嘎……嘎?」
達達從田裡捉蟲回來,腳蹼上還沾著泥。一見謝蘊昭手裡的羽扇,它像是見到了什麼討厭的敵人,陡然激動起來,撲扇著翅膀就往上撞。
謝蘊昭推開達達的大頭,它居然還「嘔」一下吐出銀亮物質,激動得不像只鴨子,活像鬥雞。
「嘎嘎嘎嘎嘎……」
謝蘊昭被吵得只能收回羽扇。達達這才滿意,又伸出兩隻翅膀,示意要謝蘊昭抱。
謝蘊昭很嫌棄:「你看你這一身髒的,剛才還衝我吐口水,現在還要我抱?」
「嘎嘎嘎嘎!」我沒對你吐口水!我討厭那把扇子!
「不抱。」
「嘎……」
達達委屈低頭,兩隻翅膀抱住腦袋。
謝蘊昭高傲扭頭,表示自己不會被裝可憐這招迷惑。
「謝師妹!」
冷厲的女聲十分有辨識度,從微夢洞府門外傳來。
「執雨師姐?」
達達悄悄跑到她身後,抱住了她的小腿。
絳衣使面色發黑,一身冷氣,撤了劍光便疾步走來,開口就問:「最近佘小川身邊有沒有什麼異常?」
上一次執雨問出類似的問題時,是金玉會前發生了碎屍慘案。謝蘊昭心下微沉,仔細回憶一番,說:「不曾。發生了何事?」
執雨有些煩躁地吐出一口氣,大馬金刀地往石凳上一坐,重重一拍桌子,說:「又出了碎屍案。受害者一人,是天璇峰的一個內門弟子,和光境中階的修為……可惡!」
她又使勁一拍桌子。
一個無辜者的死亡固然是慘劇,但普通內門弟子遇害會讓執雨院使這麼動容?謝蘊昭察覺出了某種異常。
「這名弟子難道身份特殊?」
「保密……算了,衛枕流那小子遲早也會說。」執雨嘲諷一句,「那是戒律堂的外線,專門負責監視荀自在。呵,這事說和荀自在沒關係——鬼都不信!」
「外線……執雨師姐確定?」
「雖然不是直接隸屬於執雨院,但名單上有他的名字。」執雨思索片刻,鄭重道,「謝師妹,我知你看重佘小川,與荀自在也有些交情。但辰極島是北斗根基所在,哪怕是品行不端的弟子,也輪不到戒律堂之外的人懲戒。若放任不管,將危及仙門根本秩序。此事非同小可。」
「我會去向堂主請命徹查。如果謝師妹有任何線索,千萬不要讓私情蓋過大義。若我懷疑不假,荀自在與白蓮會有關,背後甚至牽扯到凡世某些世家,乃至皇朝首都平京……」
「平京?」
謝蘊昭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執雨有些奇怪,卻乾脆道:「謝師妹不知道?中州平京,澹州扶風城,這兩大城市雖在凡世,其中卻聚集了許多修士,大多依附世家而生。故而,平京別稱『上仙京』,扶風城別稱『下仙京』。」
「我不是在說修士多寡……」
謝蘊昭頓了頓,問:「執雨師姐確定與平京有關?」
「十有八/九。」
謝蘊昭又靜默片刻。
「謝師妹?」
「好,」她說,「我會多加注意。執雨師姐查案辛苦,小心安全。」
執雨匆匆離去。
「噶?」
謝蘊昭靜坐良久。
「三個月後的洛園花會……」
她原本打算三個月後再前往平京。
當年家中出事,她抱著隻言片語的線索和猜測,曾想往平京查明真相。但世事教她做人,讓她知道沒有修為和背景的人,在這世道上什麼都不是。
她到了北斗,修了仙,才知道平京謝家有個謝九郎,神遊修為,實力高絕,短時間內她都難以望其項背。
更重要的事,師門有「入島三年不得出島」的規矩,她也就順勢安心修煉。只在偶爾的夢境裡想起過去,想起她也有許多黑暗沉鬱的情緒和計劃。
現在是第四年。
沒有規矩了。
她是和光圓滿,很快將突破無我。
按理來說,區區三個月,屆時她與同門師長一起前往平京,自然安全無虞。
但……九千公子也說了,洛園花會是盛會。天下有名的修士都會前往,可想而知,那座城市的居民必然會做好萬全準備。
高度警戒的謝家,能探得什麼?
何況那不僅僅是關係她一人。荀師兄,小川,那些因為天一珠而死去的弟子……
師兄沒有告訴她的事,她答應等他準備好再說。
但她什麼時候是只會依賴別人的人?
「嘎嘎……」你怎麼了……
達達擔心地看著她。
謝蘊昭抱起達達,輕輕揉了揉鴨子的頭。
「達達,你可知何為道心陰影?」
「噶?」
「所謂道心陰影,就是想去做、能去做,卻沒有做。一旦生出陰影,修為就會陷入困境。」她自言自語,「如果真要等上三個月,這三個月里我的修為恐怕不光是不能寸進,說不定還反而會後退。」
「噶?嘎嘎?」那麼嚴重?那怎麼辦?
「這便是不得不做的理由了。」
謝蘊昭對懵懵懂懂的達達一笑,進屋研墨,抬頭寫上「師兄」,就一口氣寫了長長的信。
——歐嗚!歐嗚!
阿拉斯減撒歡回來了,這證明老頭子也回來了。
「阿昭?達達?」
老頭子遛狗回來,就驚聞徒弟要出遠門的消息。他搔搔頭,也沒覺得哪裡不好。仙門弟子總要出門遊歷;平京是人世第一城,是所有人必不可少的一站。
「也好,你提前去看看還能增廣見聞。我就說你早該出門了,都是衛枕流絆著你,哼哼。」
馮延康進屋翻找一番,最後也拿了封信出來,交給他徒弟。
「阿昭,我有個故人在平京做事。我和他多年不見,你正好順路幫我將這封信交給他。」
謝蘊昭接來看了看,發現信封上什麼也沒寫。
「師門在平京開了一家『沉香閣』,你說找郭衍就行。」
謝蘊昭收好信,問:「還有嗎?」
「嗯,帶上阿拉斯減和達達。雖然沒簽契約,但它們都認你,是你的靈獸,你的遊歷也是它們的遊歷。」
謝蘊昭有些遲疑:「可師父,你天天帶著阿拉斯減,不會覺得不舍嗎……」
「我寂寞什麼?」老頭子瞪她,「你們三個麻煩精出門我高興得很,終於有時間出門了!要不是為了你們三個,誰樂意天天蹲在島上?我遊山玩水走南闖北,不曉得多快活!才三個月,我還嫌短呢!」
「師父……」
「好了,多大個女郎,還像個小孩子。」師父揮揮手,趕蒼蠅似地,「衛枕流回來後我跟他說一聲就行。你要是有信,我幫你寄給他,也不叫他擔心。」
老頭子說得乾脆,行動卻磨嘰。他想了又想,又跑去翻了一大堆法器、符咒、丹藥出來,不管有用沒用,一氣往謝蘊昭乾坤袋裡塞。
「這是緊急聯絡符,只需要很少的靈力就能啟動。遇到危險時啟動,附近的北斗修士都會收到訊號,趕來助你。一定收好了,該用就用,別逞強,聽見了嗎?」
「知道了師父。」
還有凡人的金銀銅錢、換洗衣物、飾品和偽裝材料,理由是「有備無患」。
忙活了半天,老頭子才看著外面西沉的斜陽,愣住了。
「……怎麼這麼晚了?好,阿昭,明天再走。」
謝蘊昭忍俊不禁:「師父,您就是捨不得我吧。」
「瞎說。」老頭子咳了一聲,「我是捨不得阿拉斯減和達達!好了,我去做晚飯,你吃什麼?」
「師父做什麼我都喜歡吃!」
「就你嘴甜,鬼都能給你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