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帶著師兄、石無患兩人走了。
他們走的第三天,外面送來了最新的《點星榜》。這是很多人第一次見到危樓的飛天車輿,還有漫天飄飛的花瓣和悠然縹緲的樂音。
他們來的時候,謝蘊昭正在微夢洞府中和阿拉斯減搏鬥。阿拉斯減開始長指甲,尖尖的爪子伸縮自如,但因為長太長,指甲刺進了肉里,痛得它嗚嗚哭,偏偏還不捨得讓謝蘊昭剪。
老頭子在壓榨達達的勞動力,指揮鴨子發揮天賦,在靈田裡跳來跳去地捉蟲。
「群英薈萃,點星為仙——」
謝蘊昭正剪下阿拉斯減最後一片指甲,還很沒誠意地安慰眼淚汪汪的狗子,跟它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聽見這唱戲似的一聲腔調,她和狗子一起抬起了頭。
田地中的老頭子和嚼著果子的達達也抬起了頭。
半空中的車隊、飛仙、舞樂,優雅出塵,如真仙臨世。
謝蘊昭抱著一大條狗,走到她師父身邊。
「危樓的人怎麼能這麼囂張地在我們北斗上空裝嗶……飛來飛去?」謝蘊昭慫恿老頭子,「師父,我把劍借給你,你一劍把他們拍下來吧?」
老頭子一指頭戳了她一下,沒好氣:「你以為打蒼蠅?人家交了錢的。」
「啊?」
「不知道吧?楚宣……就是天權真人那老小子想出來的。他握著門裡大部分資源分配,性格也是個鐵公雞。危樓為了大肆宣揚他們的《點星榜》,可給楚宣交了不少靈石。」老頭子捋著鬍子,笑得蔫壞。
「哦……宣傳費。」
「然也。」
有人給你交錢,還在天上奮力跳舞、吹音樂,看著也十分賞心悅目。謝蘊昭就安下心來,去聽他們唱喏的究竟是什麼。
「《點星榜》和光境排名,第二十名,北斗天樞,佘小川,和光境初階。妖族,單一木靈根,法修……」
「咦?」第一個讀出來的名字就讓謝蘊昭吃了一驚,「小川?她破境不到半年,都沒出過辰極島,這也能排上?」
馮延康也有些意外,思索了一下,才說:「大概是因為妖修的緣故。」
「妖修?」
「危樓幕後支持者眾,聽聞不乏海外大妖。為了給他們面子,每次《點星榜》前二十名都會塞進去幾個妖修。不過小川……」馮延康若有所思,「她的資歷確實薄了些。興許是看在中州瓊花門的面子上。」
瓊花門是小川過去的宗門,與北斗仙宗合併後已經改名為瓊花分宗。
危樓從第二十名開始往前宣讀,除了北斗、劍宗兩大宗門榜上有名,也有各地中小門派、海外妖修,乃至世家子弟上榜。
從第十名開始,《點星榜》的宣讀就加上了每個人的戰績,力求更加讓人信服。
「第十五名,北斗天樞石無患,和光境中階,五行雜靈根,法修。靈根奇差,心性奇佳,以一己之力逆行修仙大道……」
馮延康仔細聽了,感慨道:「難怪掌門師兄看重他。不容易……氣運更不容易。」
天下五靈根不知幾凡,誰能憑努力彌補一切資質差距?能夠彌補的,唯有大機緣、大氣運。謝蘊昭默然點頭,腦海中閃過那一天石無患的異常。
大機緣……又真的是機緣麼?
「第十名,萬獸門白朮,和光境後階,土木雙靈根,法修。善馭毒物,百毒難侵,曾一人對戰十名同階修士而不落下風……」
老頭子聽得津津有味,還八卦:「阿昭,你之前去水月秘境時結識的萬獸門道友,是不是就是他?」
謝蘊昭點頭。
「衛枕流那小子沒吃醋?」
「師父,」謝蘊昭無奈,指了指自己,「我當時受傷那麼重,你關心一下我好不好。」
老頭子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擼兩把徒弟的頭,掩飾說:「不是一直給你燉湯補身體嘛。」
「第九名,北斗搖光何燕微,和光境後階,水土雙靈根……」
「咦,燕微什麼時候突破的後階?」
老頭子拿著鴨子啄了一下她的頭,淡定說:「有你這個四年和光圓滿的小怪物珠玉在前,好勝心強些的同輩誰會不用功?」
「師父您到底是誇我還是貶我……而且我明明在為燕微高興。」
「第八名,劍宗冉則嘉,和光境後階,單一風靈根,劍修……」
這是水月秘境中對何燕微一見鍾情的劍宗小師弟,原著里被石無患殺死的悲劇龍套——在謝蘊昭的生活里,這件事並未發生。
「第七名,平京王家王玄,和光境後階,水木雙靈根,劍修……」
「又一個世家豪族子弟?」馮延康喃喃道,「近些年來,世家出的修道者似乎逐漸增加。」
「第六名,龍象寺淨蟬,和光境後階,單一土靈根,佛修……」
「第五名……」
「第一名,北斗天樞謝蘊昭,和光境圓滿,火木相生雙靈根,法修。修北斗《紫薇決》,用太阿劍……」
一鴨一狗,一個老頭,都將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謝蘊昭淡定地甩了甩頭髮,坦然說:「人太優秀,就是低調不起來,唉,我太難了。」
「去,少嘚瑟。」老頭子沒好氣,眼裡卻流露扎紮實實的笑意,「晚上給你加個雞腿……嗯,加個鴨腿吧,達達,你意下如何?」
——噶……嘎嘎嘎嘎嘎嘎???
「……戰績:和光境初階,與同門和光境後階鬥法,大勝而歸。金玉會前一舉破境中階,力壓群雄,風采無雙。水月秘境中一人迎戰神遊境妖魔餘孽,血戰不退,突破後階,擊退魔物。又一月,和光圓滿,當為《點星榜》和光修士第一人。」
謝蘊昭聽得笑眯眯,摸了摸自己的臉:「聽著還挺熱血的嘛。」
「嘿嘿,熱血?」老頭子睨她一眼,很有經驗地笑了,幸災樂禍地,「你是有的熱鬧要應付了。」
「嗯?」
老頭子但笑不語。
和光境後,無我境與神遊境的《點星榜》也分別宣讀。北斗之中,無我境上榜的有天璣、玉衡、開陽真傳各一名,排名最高的則是柯十二,位列《點星榜》第四名。無我境第一是龍象寺的佛修。
神遊境前二十名中,北斗占八名,排名最高的是搖光大師兄方鳴初,神遊後階修為,排名第五。師兄則以神遊中階的修為名列第十。
「神遊第二,平京謝家謝無名……」
謝蘊昭盯著半空的舞樂車隊,有些詫異。謝無名只排第二?那第一是誰?
「神遊第一,龍象寺行走沈佛心,神遊圓滿,單一雷靈根,佛修。龍象寺主持親傳弟子,修《妙法菩提蓮華經》,用五色琉璃燈。鎮守西方魔族天塹十年,曾追殺白蓮第一妖修九天九夜,證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法相,度化十萬厲鬼……」
「……鬼面佛心、心懷眾生,當為神遊第一人。」
一串長長的戰績,聽得整個辰極島雅雀無聲。
山頂洞府,有大能冷哼,想說幾句硬氣話,證明自家徒弟也不差,想來想去,卻只能悻悻閉目,兀自沉思。
不知是誰吐出一句:「不愧……神遊第一的名頭。」
*
神遊第一是誰——這個問題沒幾天就消散了。
至少對辰極島上的眾人來說是消散了。人又不在眼前,惦記著幹嘛?
他們只需要知道和光第一在島上,這就夠了。
謝蘊昭很快體會到師父說的「有的熱鬧可應付」是什麼意思。
從《點星榜》宣讀那一天起,有無數人登門拜訪,前來邀她鬥法。甚至有外來修士,不遠千里而來,上門遞帖,要和她一決高低。
人人都想,打敗了和光第一,那自然勝者就是新的第一。
謝蘊昭撓了一會兒頭,回洞府搗鼓了半天,最後興沖沖地抱著一堆木牌,在入口處插上。
上書:
1、挑戰一次請提前三天預約。
2、第一次挑戰費用五百靈石。第二次挑戰費用一千靈石,第三次挑戰費用兩千靈石……以此類推。
3、請預先繳費,恕不接受賒帳。
老頭子瞅了半天,表揚她:「頗有我賣糖葫蘆的風範。」
「那是。」
但即便如此,挑戰者仍然如雲而來。北斗真傳都不差錢,能千里迢迢趕來的大多也不差錢。
也有耍賴非要賒帳的,那自然是叫師父他老人家出手趕走,沒商量。
笑話,徒弟賺錢也有師父一份,他不出力怎麼行?
十天時間裡,謝蘊昭經歷了十三場鬥法,場場大勝。
也賺得盆滿缽滿。
她拎著太阿劍站在鬥法台上,沒事時就翻翻帳本、看看新入帳的靈石,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挑戰者中,不少來自搖光峰。這再次印證了謝蘊昭對搖光的印象:人傻錢多速坑。
到了第十一天,來了三名不速之客。
「蔣師姐,柳師姐……還有燕微。」謝蘊昭放下帳本,掏出毛筆,「三位都是第一次,誰先來?第一次五百靈石,第二次一千靈石……」
三人麵皮齊齊一抽,異口同聲問:「你掉錢眼裡了?」
謝蘊昭眉頭一皺,認真說:「什麼掉錢眼,靈石多麼重要又多麼難賺,能賺就要多賺點。」
三人中,最纖弱、打扮最精緻的那一個一直盯著她,聞言還露出思索之色,最後信服道:「說得對。」
[來自柳清靈的【好感值】+5]
她邊上的蔣師姐瞪她一眼,發牢騷:「我看你真是腦袋壞掉了。」
燕微則很認真、很仔細地上下打量著謝蘊昭。她發上的點翠金簪輕輕搖動,就像她不動聲色卻暗自波動的心思。
「阿昭,」她說,「我欲邀你鬥法。」
謝蘊昭擱下毛筆,收斂了神色。她望著友人,想了想,失笑:「自學年大比後,似乎我們總是約定下一次再一決勝負……但金玉會、水月秘境,又都陰差陽錯,沒有正面對上。」
「正是如此。」
「也好。這一次是我們早就約定好的,就不收你靈石了。」謝蘊昭抬手一招,已經握住太阿劍。火紅流光愈發明麗燦爛,幾乎與春陽融為一體。
何燕微輕輕一笑,身形筆直。她上前一步,懷中便出現一抹劍影。
那是一把純白的劍,渾身雪白無暇,沒有一絲污穢。
鬥法台起,遠處有絳衣使飛來。
兩人卻始終看著對方。
火紅與雪白。道韻與劍氣。
「天樞謝蘊昭,法修,用太阿劍,請賜教。」
「搖光何燕微,劍修,用飛流劍,請賜教。」
日光起,劍氣生。
道道雪白劍意涌動如流,其間有億萬星辰閃爍。明麗劍光如流水,匯聚為雷霆咆哮、綿綿不絕之勢。
何燕微手中劍光劃破日影,冷艷眉目被戰意點燃。
「飛流直下三千尺——」
流水飛龍,雪瀑洶洶。日光一瞬黯淡,謝蘊昭卻抬起頭。
她站在水龍包圍之中,右手執劍,左手划過劍身。
「日月劍法第二式……」
「日月盈天地,萬物生光輝——」
飛流直下,仍在日月光輝之中;洶湧澎湃,如何又能比天地更廣?
劍氣以力破巧,道法一通百通。
劍心嚮往處,道心澄澈時。
白日朗朗,天晴昭昭。
一招起,一招落。
何燕微退後一步,收劍入鞘。
她凝神看去,最後微微一笑。
「我輸了。」
謝蘊昭按下雀躍的太阿劍,對她一拱手,朗聲道:「未得承讓,也無避退,只因大道在前……」
何燕微接道:「我意爭先!」
兩人相視一笑。
搖光劍修回身離去,留一道瀟灑背影。
謝蘊昭目送她而去,再看鬥法台下師姐妹二人。柳清靈正雙手抓著玉笛,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柳師姐?」
搖光大小姐握緊笛子,復又鬆開。她嘆了口氣,卻又像是想通什麼,面色整個明朗起來,如被微風細雨洗淨後的清淨鮮花。
「我不和你比啦。你是和光第一,我卻連《點星榜》前一百名都沒進去。」她搖搖頭,釋然笑道,「可我也並不想去爭什麼大道第一……我只要能吹吹笛子,和父親、和師兄師姐們撒嬌,寫一寫……隨便寫寫什麼,我就很高興了。」
蔣青蘿在邊上摸摸鼻子,恨鐵不成鋼地嘀咕一句「不上進」,眼裡卻分明有笑。
謝蘊昭望著她,唇邊也不覺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柳師姐從前想和我比什麼呢?」
仙女瞪她一眼,扭開頭,臉頰微紅:「你管我比什麼?反正你贏了,你贏了行不行?好啦,我要走了,以後你一個人玩吧,我才不奉陪呢。」
[來自柳清靈的【好感值】+99]
[受託人收集來自柳清靈的【好感值】已達4999
任務「淨化搞事者的心靈」成功。
完成度評級:完美。
基礎獎勵:抽獎機會1次。
額外獎勵:抽獎機會1次。
受託人累積抽獎機會:3次]
謝蘊昭看著柳清靈。
她揉了揉眼睛,忽然小聲「咦」了一聲,盯著面前的空氣,一臉困惑。
「柳師姐?」謝蘊昭問,「你看見什麼了?」
「啊……沒,沒什麼!」柳清靈掩飾地走開幾步,「我要回去趕稿……回去做正事了。誰要平白給你送靈石,我自己的靈石都賺不夠……」
蔣青蘿打量她們兩人幾眼,對自家師妹冷笑:「矯情!」
「……師姐!」
柳清靈像被戳了肚皮的貓,臉更紅,氣沖沖地瞪蔣青蘿,又來對謝蘊昭色厲內荏:「你不要以為我就很喜歡你了!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別想來搶我東西!」給你寫情緣故事就很給你面子了!哼!
謝蘊昭又笑了笑。
「柳師姐。」
「乾乾幹什麼!」笑什麼笑,難道被發現了?!
「柳師姐開心就好。」
柳清靈愣愣地,盯著她看。半晌後,她的臉變得更紅,轉身就跑了,一句話都沒再多說。
剩下蔣青蘿還站在原地,挑剔地看著謝蘊昭。
「小賊,我還是很看你不順眼。今天你雖贏了燕微,但改日她一定會贏回來。」蔣青蘿一手叉腰,手裡挽著長鞭,聲音傲慢、語氣粗魯,說話也還是那麼討人厭的腔調。
「蔣師姐究竟想說什麼?」
對方沉默了一下。
「……多謝你不和師妹計較。她自幼任性,又犯了一段時間的蠢,但自從認識了你,這兩年來又自己學著賺靈石,卻漸漸把過去的壞毛病改掉不少。」
謝蘊昭笑眯眯:「蔣師姐說什麼呢,我跟柳師姐一點不熟。」
蔣青蘿嗤笑一聲:「裝模作樣,和衛枕流一個德性。但不得不承認,偶爾——只有偶爾的時候,我還挺喜歡和你們當同門的。」
她好像並不想聽謝蘊昭說話,轉身走了,只簡單揮揮手。
卻又用背影留下一句話:
「《點星榜》點的第一人,個個都成了歸真境大能。我那不成器的師妹也好,我也好,日後大約都不如你。你未來會是北斗的中流砥柱,也是全門的希望和膽氣,就像現在的師父、師叔他們。所以……」
「謝蘊昭,你儘管隨便折騰。在外面欺負人也行,到處闖禍也罷,這師門總會保下你,你大可不必活得那麼妥帖周全……如果什麼時候你再遇到我這種人,仗著修為和背景欺負你,你打不過就叫衛枕流啊,回師門叫人啊,讓人知道什麼叫『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你怕個屁啊。我就看不慣你什麼都要兩全的性格。煩人。」
謝蘊昭有點發呆。
「蔣師姐……」
「停,打住,我們倆以前結的梁子還在,哪天你要是想來打我一頓、報了當年被我追打的仇,也無所謂。打一架而已。我還佩服你是個硬氣的修士。但如果要嘰嘰歪歪什麼矯情的話就免了,我耳朵疼。」
「蔣師姐嘰嘰歪歪得比較多吧?」
蔣青蘿回頭盯她一眼,突然大笑出聲。
「好,就要這樣。不爽了就說,就打,忍個屁?世間大事,無非一死!」
她踏上流光,往柳清靈離開的方向倏然而去。
謝蘊昭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自己又笑了。
柳清靈身上是不是有什麼古怪的東西,被她的拔刀系統用好感值的方式去除了?
蔣青蘿到底是個該討厭還是該如何的人?
還有師兄身上的秘密,石無患的古怪,荀自在背後的情由,乃至溯流光的古怪,還有遙遠的平京和謝九……
世事總是充滿詭異難解、想不分明之處,不似戲曲好壞分明,只看臉譜就知道誰忠誰奸。
但……
——嘎嘎嘎!
——歐嗚歐嗚!
「阿昭,嘿嘿嘿,你看這段時間你賺了這麼多靈石,要麼給師父也分點零花,買點新靈植?」
她跳下鬥法台,接住撲騰過來的鴨子,又揉了一把狗子的頭。師父在嘰嘰咕咕關於靈植的事,說她既然那麼喜歡櫻桃樹,不如就在院子裡種一棵。
……但是,她還是更喜歡這個真實的、複雜的,有意外和悲傷,也有轉折和小小驚喜的世界。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裡,謝蘊昭給出海的師兄寫信。沒什麼駢儷詞句、華美辭藻,就是些平鋪直敘的話。
——師兄,這是我們分開的第十四天。我鬥法贏了燕微,但卻更加期待下一次和她再一較高低……柳清靈越來越不討厭了,真是奇怪,當初我還狠狠罵過她,她大概也十分討厭我。連蔣師姐都有一點點的可愛了,但說來說去,仗勢欺人還是很不好……我很喜歡這個世界,不過因為有師兄在,我變得更加喜歡這個世界了。
當這封信通過某些玄妙的手段抵達海上某座樓船中後……
有人展開信,仔細地看著。
他的手指掠過最後一句話,並且停了很久。
他想:我不怎麼喜歡這個世界,但因為你,我稍微再一次地喜歡上這個世界了。
這真是一件……堪稱奇蹟的事情。
群仙會在一個半月後才召開。他算了一算,嘆息一聲,多少年裡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個半月可以如此漫長。
*
三月結束前,有人再次乘著飛天車輿,在舞樂與花瓣中來到了辰極島上。
這一回,他們送來了十七封素色鎏金、工筆細描百花的花箋。
為首之人器宇軒昂,腰懸明珠寶劍,通身華貴,雙目如流水映落花,清潤含情。
「這一回輪到我替危樓跑腿了。原來這就是辰極島?果然是個好去處。」
「九千公子?」
謝蘊昭花了幾秒,想起了這人是誰。
這世家公子仔細瞧她一會兒,笑了:「我雖知曉你資質出眾,卻沒想到你能一舉奪魁。是我眼拙,這裡同你陪個罪。」
這有什麼好賠罪?謝蘊昭心下奇怪,說一句「多謝」,就問他所來何事。
「這是今年洛園花會的請柬。」九千公子對她的冷淡似無所覺,爽朗道,「洛園花會在平京舉辦,十年一期,是凡世各大家族為拉攏仙門、也彰顯自身威力的盛會。慣來是邀請三大《點星榜》前二十名參加,實際就是去鬥法,勝者能進入上古遺蹟洛園遺境,能得到什麼全憑自己本事,你大可去遊歷一番,有機會就好好占占他們便宜。」
他話說得詳細,又很有點促狹和親密。
面對這平白無故的好意,謝蘊昭自然疑惑,但不論她旁敲側擊還是直言相問,九千公子都笑眯眯表示自己隨心所欲,看誰順眼就對誰好,請她不必放在心上。
「這一次洛園花會定在七月初七,屆時平京城裡還有遊園燈會,你若喜歡熱鬧,我還能帶你好好遊玩一番。」
謝蘊昭木著臉:「謝謝,請不要追我,我有道侶,情深意篤。」
「哎呀,那可真遺憾。」
話雖如此,他悠然帶笑的樣子卻瞧不出任何一點失望,反而很有些欣慰似地。
九千公子來得快,走得也快。洛園花會請柬散到每一個人手上時,他的車駕已然消失在碧海藍天之間。
燕微站在她身旁,望著那茫茫的天海,不覺低聲道:「九千家終於要往平京伸手了麼……」
她皺著眉,臉色有些白,似乎在擔心自家。何燕微出身南部世家,而南部世家以九千家為首。她或陳楚楚、顧思齊說起九千家時,哪怕修仙已有四年,都會下意識帶上一絲畏懼。
謝蘊昭安慰她:「修仙斷塵緣,九千家如何都不關我們的事。」
何燕微默然點頭,卻仍神思不屬。她怔怔想了一會兒,忽地說:「阿昭,我總覺得九千公子眉目有些熟悉……似乎和你有些像。」
「嗯?巧合吧。」謝蘊昭一聲乾笑,「總不能說我還有個什麼私生女的狗血劇情……」
「狗血?」
「沒什麼。總之,我家人姓謝,我也姓謝,九千家和我們距離很遠,一點關係沒有。」
何燕微點點頭:「應該是了。」
她們聽海浪拍擊海岸,碧濤中有壽命悠長不知幾何的烏龜起起伏伏。
「我突然……」何燕微有些不好意思,「我突然有些想家。」
「那就回去看看嘛。入門三年不得出島,這都第四年了。」
何燕微想了想:「嗯,等洛園花會後我就回去。楚楚和思齊也許也會回去……不若阿昭也同我們一起?南部也有迤邐風光,可資遊歷。」
「好,我能帶上師兄麼?」
「衛師兄驚才絕艷,家父母必然欣悅相待。」
「那就說定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