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妖修身邊的陰影

  「謝師叔!你聽說了嗎?」

  金玉會後的一個清晨,謝蘊昭正蹲在微夢洞府的荷塘邊,擺弄她的擴音法器。

  擴音法器被做成了一朵荷花的樣子,粉白的色澤鮮嫩可愛。謝蘊昭將喇叭口對準水面,再翻出一塊錄音玉簡。

  「謝師叔謝師叔!」

  錄音玉簡用靈力激發後,就放送出錚錚的琴音。琴聲和潤優雅、清淨出塵,被擴音法器送往四面八方。

  嘩啦——池中一條魚甩了甩尾巴,濺起幾顆水珠,在翠色的荷葉上滾得晶瑩圓潤。

  「謝師叔——」

  佘小川湊過來,把腦袋塞到她懷裡,悶悶控訴:「你都不理我!」

  謝蘊昭揉了兩把小姑娘的頭,說:「我要先放音樂。」

  「謝師叔為什麼要放音樂?」佘小川坐直了,又去盯著池塘里的游魚看個不停,「魚好漂亮啊……」

  盛夏里,荷花開了滿池。在紅花蓮葉投下的青影中,各色鯉魚、草魚、叫不上來名字的魚,都愜意地游來游去,享受著夏日的閒適。

  謝蘊昭笑眯眯:「據說讓動物從小聽音樂長大,吃的時候就會特別美味呢。」

  佘小川:……???

  身為世界上最後一條七彩羽蛇,小妖修抖了抖,委屈地睜著一雙琥珀黃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謝蘊昭。後者摸摸蛇/頭,慈眉善目:「放心,我不吃有靈智的動物……也不吃蛇。」

  「我只是一條小蛇而已,也沒有幾兩肉……不過難怪謝師叔隨身帶著擴音法器,原來還是為了吃。」小姑娘嘟噥一句,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想說的話還沒說完,立即「蹭」一下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謝師叔——啊!!!」

  呼啦嘩啦——

  聚在附近的魚群受到驚嚇,紛紛離去,將蓮葉也撞得晃動不止。

  謝蘊昭暈乎乎地捂住耳朵,心想要是小孩子都這麼鬧騰,難怪很多人不想生。

  十四歲的小妖修因為太瘦小,外表和十二歲的小孩沒兩樣。她抓著謝蘊昭的衣袖,說:「謝師叔謝師叔我是想跟你說,石無患被掌門收為記名弟子了啊啊啊啊啊——!!」

  「知道了,知道了。」謝蘊昭揪住這孩子的臉頰往兩邊扯,「你小點兒聲。」

  「唔唔唔……我幾系灰常吃驚……」佘小川掙脫師叔的魔爪,揉著臉頰,「這樣的話,石無患一下子就是天樞的真傳了……謝師叔知道?什麼時候知道的?」

  「金玉會結束當天。」謝蘊昭很淡定,並伸手去扯一片荷葉,琢磨著做個荷葉粥什麼的,「九分堂……就是掌門所在的地方,當天就把這個決定送到了登記弟子玉碟之處。我正好路過,就聽到了。」

  金玉會當天,石無患是默認加入天樞的13人之一,按理該登記為內門弟子。

  但由於掌門突如其來的決定,石無患成為了真傳。

  雖然「記名弟子」和「親傳弟子」差別很大,但掌門似乎並沒有其他弟子,因而石無患這個記名弟子就顯得格外受人矚目。

  佘小川問:「謝師叔不驚訝嗎?掌門哎……」

  「還行。石無患在金玉會上的表現還不錯……掌門做事隨心所欲,大約也就是臨時起意。」謝蘊昭隨口回答。

  她是真的不怎麼意外,或許也可以說隱隱有所預料。原著中石無患作為主角,先藉由金玉會加入隱元峰戒律堂,走了「異世界錦衣衛」的路線,在門內飛快爬上高位。很快,由於他接連完成了幾個謝蘊昭記不清的重要任務,他順利得到了掌門等人的重視,到後期可謂「不是親傳勝似親傳」。

  讀者看書的時候代入主角,爽就完事了,看主角開掛用五年時間走完別人五十年也走不完的路,拳打天才腳踢驕子,大家都開開心心。現在謝蘊昭成了旁觀者,見石無患失去了隱元峰的晉升道路,轉頭就被掌門收走,她除了感嘆「主角光環」外,心中更多感到凝重。

  她已經不再認為這個世界是由一本書構成的。

  一次兩次的奇遇是機緣,太多的奇遇就顯得虛假。

  至於看似可以提供無窮「資源」的「系統」……

  如果這個古老的世界中存在無數呼風喚雨的大能;如果那些大能都是真真正正一步步、踏著無數艱難、憑著一點運氣才走上巔峰;如果真正的大能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千萬年。

  那麼,「主角光環」和「系統」的背後,很可能就有大能的影子在操縱。至於北斗仙宗那位神神秘秘的掌門是否也參與其中……這個問題還不是現在的她能夠探究的。

  謝蘊昭很清楚,她自己一邊被系統推著往前走,一邊又從任務中獲得了很多好處。不說抽獎系統,光是星圖提供的助力就足夠龐大。

  在人人爭先的世界裡,如果讓一個人自己選擇,問他想要一個危險卻能給予無數「機緣」的系統,還是什麼都不要只憑自己的實力,謝蘊昭相信,會有無數修士選擇蘊藏風險的「機緣」。

  而石無患識海中的玉簡……

  識海是一個修士最重要的地方,甚至比丹田更重要。

  丹田被摧毀,還能當一個普通的凡人,而識海如果被徹底摧毀……就是神魂俱滅的下場。

  有一個來歷不明的東西住在識海里,謝蘊昭想想都心中一寒。再想想她自己的「系統」還不知道是住她識海,還是住什麼地方……她就又淡定了。

  頗有點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看什麼也都平平靜靜了的感覺。

  現在想太多也沒用。即便明知「系統」有問題,在擺脫不了的時候也只能拼命修煉、增強實力,等待日後破局的機會。

  謝蘊昭想了一圈,才見佘小川巴巴地看著她,神色很有點沮喪。

  她又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頰,起身往田地那邊走。小妖修跟在她身邊,又感嘆了一遍:「是掌門的弟子哎。」

  「小川,」謝蘊昭想了想,溫和卻認真地問,「你是不是有些羨慕?」

  小妖修仰頭看著她,眨巴眨巴眼。

  「是……是有一點。」

  她有些被看穿的不好意思,沮喪著臉,期期艾艾:

  「謝師叔,石無患是真傳啦,以後你會不會更喜歡跟他一起玩,就不帶我一起玩了?」

  謝蘊昭失笑。她剛才還以為小川是羨慕真傳弟子的待遇,看來是她想多了。大約在小孩子的心中,「和誰一起玩」就是天大重要的事。

  「當然還是帶你玩了。」她順手摘了只紅彤彤的番茄,擦擦送到小妖修嘴邊,「吃吧。石無患那樣的花心修士,才不帶他玩。」

  小姑娘「啊嗚」一口咬下去,被豐厚鮮甜的汁液濺了一臉。她傻笑起來,捧著番茄啃,眼睛亮晶晶的:「好甜哦……真的呀?謝師叔真的還是跟我更好麼?」

  「是是是。夏天的番茄正是好吃的時候,等會兒再做個糖拌番茄給你。」

  「嘿嘿嘿……」

  小川放心了,傻樂半天,忽然想起來什麼。

  「謝師叔,」她從乾坤袋裡拿出一個玉盒,捧到謝蘊昭面前,「這個送給你!」

  「給我?」謝蘊昭拍拍手上的塵土。那些蘊含著微弱靈力的土壤盡數飄落,而她的手掌潔白無瑕,帶著一絲修士才有的瑩潤光澤。

  打開後,裡面是一條項鍊。銀色的細鏈上垂著一串色彩紛呈、形態各異的鮮花;鮮花經過特殊處理,已經結晶化,卻完全保留了盛開時的楚楚風姿。

  項鍊中心綴著一根細小的白羽,尖端有一絲青綠的色彩。

  佘小川一臉期待,和她誇耀:「這是我自己采來的鮮花,做成的『群芳鏈』哦!雖然還是有請玉衡峰的師叔幫忙……但是,是我自己畫的式樣、采的鮮花,還有羽毛也是我的羽毛哦!」

  謝蘊昭拎起群芳鏈。這與其說是項鍊,不如說是項圈更合適。鮮花綻放如笑,一派爛漫生機。

  「怎麼突然想送我禮物?」

  「因為謝師叔一直很照顧我……我也想對謝師叔好嘛。」佘小川笑得眯起眼睛,「謝師叔戴嘛,戴嘛!羽毛是我生下來時候的翎羽,沒什麼特殊的力量……但是據說七彩羽蛇的羽毛可以帶來好運!」

  ……有點感動。莫非養女兒就是這樣的感覺?謝蘊昭搓了搓小姑娘笑眯眯的臉,從善如流戴上了項鍊。

  「謝師叔好好看哦!我就知道一定適合謝師叔!」佘小川振臂歡呼一聲,「太好啦!」

  謝蘊昭摸摸那做工精細的項鍊,問:「你做了多久?」

  「不久不久,就做了兩個多月……謝師叔喜歡就最好啦。」佘小川心滿意足地笑著,撒嬌地蹭蹭她,又「咕嘰咕嘰」地開始說別的。

  「謝師叔謝師叔,我以後就是天樞的真傳弟子了哦!」

  「謝師叔謝師叔,你會不會帶我一起修煉呀?」

  「謝師叔謝師叔,我一定努力修煉,不給你拖後腿,所以你可不可以一直帶我玩呀?」

  她「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聲音都快壓過院子裡的琴音了。謝蘊昭聽了半天,順手又揪了個果實遞到她嘴邊。

  小川想也不想,一口下去——

  「好苦……!」

  「苦瓜當然是苦的。」謝蘊昭露出慈愛微笑,「多吃苦,清熱解暑。」說了那麼多話,很容易上火的。

  佘小川懵懵懂懂抱著瓜,傻乎乎應下:「哦,好的。」

  謝蘊昭在微夢洞府里忙了一圈,而佘小川就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她後面到處跑,繼續「嗚嚕嗚嚕」說個不停,最後吃著糖拌番茄才安靜片刻。

  西側院牆上的太陽火棘已經轉為了烈焰般的火紅,在夏日陽光中肆意驕縱地搖曳。謝蘊昭坐在樹蔭里,閉目感悟那片驕陽灼灼之意。

  她的日月劍法才只開了個頭,還有許多劍意道韻待她補充。

  「謝師叔……」

  「嗯。」

  「其實……其實我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小姑娘的聲音低落下去。

  「什麼?」謝蘊昭睜開眼。

  佘小川戳著空蕩蕩的盤子,口裡咬著勺子,小臉熱得紅撲撲的。她悶聲悶氣說:「其實金玉會之前,荀師叔讓我去天璇峰和他讀書……當時我答應荀師兄會認真考慮,但最後……我還是更想來有謝師叔在的天樞峰。」

  她撲在石桌上,大嘆了一口氣:「荀師叔還主動指點我修煉……他一定覺得我背信棄義,心裡很生氣的。」

  荀自在?

  謝蘊昭想了想,拍拍小姑娘頭頂,安慰道:「你又沒直接答應他,不算背信棄義。最多改日同他道個歉。要說指點……前輩指點後輩,也是應有之義。」

  「嗯……這樣呀?好,我改天一定好好跟荀師叔道歉!」佘小川歪頭想了片刻,高興地笑起來,撲過來「吧唧」親了謝蘊昭一口,「謝師叔你好好哦!我最喜歡謝師叔了,和喜歡溯長老一樣喜歡!謝師叔我要回啟明學堂啦,下午我還有課呢!」

  她是不動境後階,要等破境和光以後,才會在天樞山腳擁有一間自己的洞府。

  謝蘊昭送她到了微夢洞府外,又目送她離去。

  剛一轉身,她眼眸便輕輕一眯。

  噌——啷!

  劍刃相擊激起的小小火花,在烈烈陽光中一閃而逝。

  明明是在清氣濃郁的辰極島,又分明是盛夏,謝蘊昭卻只覺撲面一股幽微涼意,好似深淵裡的玄冰吐出一口氣。

  太阿長劍火光一閃,劃出一縷熾熱劍光,帶著炎陽灼灼之意。這是日月劍法尚未成型的第二式,卻已經暗含有高妙無雙道韻。

  炎熱與冰冷相遇;光明與幽微相激。

  來人收起飛劍,勾起唇角,說:「好劍法,不愧『日月』之名。」

  她一襲絳衣,容色冰冷板正,右眼一片純白晶體、不見絲毫顏色。

  「原來是執雨院使大駕光臨。」謝蘊昭手握太阿,看向來人,「執雨院使有何指教?總不會是來人家家門口偷襲著玩吧?」

  謝蘊昭和這位執雨院使的上一次對話發生在三年前。當時她和燕微他們都才進入啟明學堂不久,被罰晚上去後山採摘星影草,不想碰上了腐屍。那一夜後山寶庫被襲,死了好幾個弟子,還查出了以前神秘失蹤的弟子屍體。

  當時主事的人就是執雨。那時候她還想把她、燕微、石無患等人一併抓去戒律堂審問,還是被師兄阻止的。至於那名被戒律堂抓走的學堂老師,後來也放了出來,雖然沒什麼事,但聽說很受了一番驚嚇。

  再後來有一名神遊境弟子自|殺,戒律堂便宣布結案了。謝蘊昭猜測過也許別有內情,但她還是個小弟子,還夠不上門內的大事。

  所以,在戒律堂也說得上位高權重的執雨院使,現在來找她幹什麼?

  此刻烈日炎炎,執雨站在微夢洞府前,手中把玩著一柄青黑色的短劍。她打量著謝蘊昭,淡淡道:「我是來瞧瞧……這日月劍法使出來是什麼樣。」

  謝蘊昭笑了笑:「執雨院使這『瞧瞧』的方式還挺特別。現在您見著了,請回吧。」

  她不清楚執雨的修為境界,但肯定比她厲害。剛才執雨明顯只是出手試探,如蜻蜓點水,一擊即回。

  執雨卻並沒有任何想走的意思。

  她反而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謝蘊昭,忽而再度勾了勾嘴角,說:「我有事找你。」

  說話時,她看了一眼微夢洞府,意思顯然是「進去說話」。

  被絳衣使那隻空白的右眼直直盯著,任何人都會心生寒意,而謝蘊昭……她也有了不好的預感。

  所以她皺起了眉毛。

  並試探問道:「執雨院使想進去?」

  執雨挑起了眉,那表情可以翻譯為:廢話。

  謝蘊昭更加皺眉,不情不願問:「執雨院使……果然是來蹭飯的嗎?」

  執雨一愣:「嗯?」

  [來自執雨的【迷惑值】1]

  「突然跑別人家門口佇著不動,除了蹭飯還有什麼可能?」謝蘊昭有點嫌棄地擺擺手,「今天中午我掌勺,只有雞蛋揉的面,用昨天做的紅燒牛肉做澆頭,沒有多的。」

  執雨:……

  「修士餐風飲露,何須凡人五穀。」執雨先是板著臉,而後又猶疑片刻,「我聽說……微夢洞府馮真人的規矩,是外來者要進去的,必須食用五穀,原來這是真的?」

  嗯?什麼時候有這種規矩了?這種規矩一聽就知道是謠言吧?謝蘊昭無語,但不點明,反而順勢點頭,義正言辭:「沒錯沒錯,進來就要吃東西。」

  看執雨這麼抗拒這件事,想必她會知難而退。

  執雨的確很抗拒。她從小受到的教導就是:修士有別於凡人,不可讓自己沉迷與凡人的種種**,包括口腹之慾。

  但是……

  她皺了皺眉,再皺了皺眉。悄然深吸一口氣後,她定了定心神,大無畏道:「來吧!」

  兩個字說得鏗鏘有力。

  [來自執雨的【英勇就義值】5]

  謝蘊昭:……

  姐姐你蹭飯還能蹭得這麼英勇真是夠了哦!

  ……

  兩刻鐘後。

  執雨院使坐在微夢洞府的石桌旁,埋頭「唏哩呼嚕」地吃麵。

  謝蘊昭面無表情地坐在一邊,問:「澆頭還要加不?」

  執雨院使的身形微微一頓,默默點頭。

  謝蘊昭回廚房盛出最後一點紅燒牛肉,往院使面前一放,後者立即將鮮香四溢的牛肉倒進碗中,正好一起吞下最後一口面。

  咕嘟咕嘟。

  連麵湯都喝乾淨了。

  放下碗後,面對謝蘊昭的目光,執雨頓了頓,正色道:「馮真人的規矩……實在不得不遵守。」

  ……騙鬼哦,吃得那麼高興你以為別人看不到嗎?!

  謝蘊昭揉揉額心。

  「院使此來,究竟所為何事?」

  執雨悄悄擦了擦嘴角的油漬,輕咳一聲,總算進入正題。

  「大約三周前,辰極島發生了一起碎屍案。」

  謝蘊昭立即聽住了:「辰極島上?門中弟子?」

  「是我失職。」執雨面色陰沉,「受害者是四名啟明學堂的學子,和一名執風院的前絳衣使。最初發現線索是22天前,執風院一名巡邏的絳衣使在海邊發現一根手指;案件轉入執雨院後,我們先確定了四名失蹤學子的身份,後來又確定了那名前絳衣使的身份。」

  「啟明學堂……」謝蘊昭輕輕叩了叩桌面,「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執雨道:「五名受害人都有欺負同門的記錄。半個月前,他們恰好找了佘小川的麻煩,企圖將她囚/禁起來,不讓她參加金玉會。」

  「……小川?」謝蘊昭心中一跳。

  「欺凌事件被天權真傳柯多魚阻止,那名前絳衣使也是因此被逐出執風院。緊跟著四天後,就發現了受害人的殘肢。」執雨的聲音十分冷靜,「我們圈定了幾個曾被受害人欺凌的弟子,最後認為……他們最有可能是因為欺凌佘小川而被殺害的。」

  「我看不出什麼必然的聯繫。」謝蘊昭立即說,「小川只是不動境後階弟子,不可能將四名不動境和一名前絳衣使殺死還碎屍。若說是柯十二?他雖然有實力,但他已經找了執風院,之後再殺人,豈不是明晃晃地告訴別人『我有嫌疑』?」

  「不是柯十二,你急什……」執雨脾氣不大好,頓時想疾言厲色,眼角餘光瞄到桌上的紅燒牛肉麵碗,聲音不知怎地就軟了下去,「我是說,你不用著急。兇手應當是暗中關注佘小川的某個人。」

  「哦——」謝蘊昭這才明白過來,又叩了叩桌面,「原來執雨院使剛才出手試探,是在懷疑我是兇手來著?」

  執雨很坦然:「不錯。」

  「那我排除嫌疑了麼?」

  「自然,否則我也不會坐在這微夢洞府中。」執雨笑了笑,這是個難得的真的稱得上「笑容」的表情,「不怕告訴你,兇手和白蓮會有些聯繫。白蓮會是墮魔佛修所創,其功法天然就有一絲魔氣存在。而在受害者的遺骸中,我們這邊有人發現了微弱的魔氣存在。經過判斷,我認為……兇手和一年前製造後山慘案的人是同一個。」

  聽到「魔族」二字時,謝蘊昭的心猛地跳了跳,但再一想,就知道不是師兄。人人都知道她和師兄的關係,執雨如果懷疑師兄,根本不會來和她說這些事。何況師兄本人也供職於戒律堂。

  她說:「說得這麼詳細,執雨院使似乎對我很信任。」

  執雨略一點頭,頗為自信,道:「謝師妹天資卓絕,日月劍法光明正大,乃邪魔鬼怪的天然克星。我方才一試便知,謝師妹不可能是殺害那五人的兇手。心懷正氣之人,我為何不敢信?」

  謝蘊昭笑了一下,問:「院使想讓我做什麼?」

  「沒什麼特別的。」執雨道,「現在佘小川是天樞內門弟子,又和謝師妹交好。謝師妹只需多注意些她身邊的人,看看除了溯流光和荀自在之外,是否還有人對她格外關注。如果有異常,就通過這枚傳訊玉符告知於我。」

  「溯流光和荀自在?」謝蘊昭有些意外,心中卻又沒那麼意外,半開玩笑反問,「一個客卿長老,一個天璇首徒,有什麼好想不開的去和敵人合作?」

  執雨低笑一聲,眼中閃爍著某種森然血腥的意味,仿佛一頭鯊魚咧了咧嘴。「誰知道?」她惻惻道,「我手中沾過不少叛徒的血,卻從來不懂他們那些古怪的道理。」

  她遞來一枚深紅玉符,上邊刻著一個古體的「雨」字。謝蘊昭接來看看,收下了。她抬頭看見執雨略帶探究的目光,便道:「好,我會注意。」

  執雨一直注意著她的動作。見她答應得乾脆,她反而微微訝異。

  「我還想謝師妹與佘小川交好,怕是會厭恨欺負佘小川的那五人,而以為殺死那五人的人做得對。」執雨忍不住道,「沒想到……」

  「我對渣滓的死亡沒什麼興趣,對私刑也並不反感。欺凌者被反殺,在我看來是天公地道。」謝蘊昭的口氣中帶著一種看慣生死的淡然,「只不過兇手目的不明。今天他殺的是壞人,改日殺的或許就是無辜之人了……就像一年前一樣。這種隨心所欲殺人的人,還是抓起來比較讓人安心。」

  執雨又揚了揚眉。這依舊是一個驚訝的表情。

  「謝師妹比我想像的……更理智。」

  「過獎。」謝蘊昭笑笑,也隨口改了稱謂,狀似不經意道,「執雨師姐能否告知……是誰檢測出的微弱魔氣?我等修士面對白蓮邪修時也很難分辨魔氣的存在,更不說只面對一點被海水浸泡許久的殘肢。魔族被封印在西方已有五千年,除大能外,誰對魔氣能有這樣的了解?」

  執雨再次勾了勾唇角。

  「謝師妹,你已經猜到了,不是麼?」她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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