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最近常去玉衡峰?」
天權後山,陳金谷。這是一個小小的、光禿禿的山谷,模擬出西北沙漠氣候,又有金銳之氣縱橫,是為啟明學堂的弟子們磨礪功法而準備的去處。
現在,卻也成了幾人圍堵佘小川的地方。
小妖修警惕地後退著,直到後背撞上被陽光曬得發燙的山壁。她已經十四歲,身形卻還是極為瘦小,單薄的小臉上嵌著一雙機警的大眼睛,嘴唇緊緊抿住。
「我去玉衡峰關你們什麼事?」
對面那幾個人互相看看,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佘小川聽見自己的心臟「咚咚」地跳,但皮膚下的血液流動平緩。冷靜——是冷血動物的天賦。
「玉衡峰是煉器師的地盤。你肯定是去找他們訂製法器的,是不是?」為首的弟子露出貪婪之色。
「關你們什麼事?」佘小川重複了一遍,袖子裡的手悄悄扣住一塊紅色玉簡。
「老大,和她這種妖魔廢什麼話?」另一個人握著朴刀,惡狠狠地對準小妖修,「妖魔不配用我們北斗仙宗的法器,更沒資格參加金玉會!」
「就是!你不配!呸妖怪!」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該趁早殺了你!」
佘小川微微低著頭,似乎非常害怕。然而如果光禿禿的地面也有雙眼,就會看見她臉上只有一片冷靜,乃至冷漠。被人類辱罵和欺負?說實話,她根本不在乎。早在她發現北斗的「有道無類」只是說著好聽後,她就已經傷心過一次。現在她非常明白,哪個族群都有敗類和渣滓;要求他們和謝師叔、楚楚師姐,甚至石無患一樣不帶偏見地看待妖修……簡直是太高看這些敗類了。
她在估算對面的實力。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她是木屬性單靈根,他們就故意將她逼入陳金谷。這裡地形屬金,正好克制她的術法發揮。他們一共四個人,兩名不動境後階,兩名不動境中階。
情況不利……也就是說,打不過。而且聽他們的口氣……
「你們是為了金玉會?」佘小川口氣怯怯,卻是暫時扣下了手裡即將發動的法術,決定從對方口中多套一些話,「我也是北斗仙宗的弟子,你們憑什麼不讓我參加?難道淘汰了我,你們就可以贏得師長青睞嗎?」
「金玉會」是雅稱,實際就是內門弟子選拔大會。北斗仙宗內部將弟子劃分為雜役、外門、內門、真傳,而只有內門弟子和真傳弟子才有峰屬。也只有擁有了自己的峰屬,才有資格傳承各峰功法,獲取更多修煉資源。
如果雜役弟子和外門弟子想要拜入山峰,除了撞大運被高階修士收為弟子,就必須參加每六年舉行一次的「內門選拔大會」。選拔會在六月舉行,不知何時起有了「金玉會」的雅號,後來就一直沿用下來。
佘小川是天靈根,按理說本該一入門就被各峰搶走,但她是妖修。當今天下,人族大興,妖類皆避讓多年,本該相安無事。但因為有妖魔為禍四方,西邊魔族被隔絕多年卻依然為修士們警惕,妖族、妖獸都有一個「妖」字,就讓許多愚昧之人將敵意也擴散到了妖修身上。人類自身傾軋都極為殘酷,何況對異族?
溯流光是大妖,也是長老,可惜他冠著「客卿」名號,不屬於任何山峰,自然也不能收徒。這是北斗仙宗上層對外來妖修的警惕之心。
因而,佘小川也要參加兩個月後舉行的金玉會。
自然也就被同門盯上了。
「沒了你,才有我們的出頭之日!一個妖怪,是什麼天靈根——就是因為你們分走了人族的氣運,才讓我等沒了上等資質!」
他們朝她逼近。人類的眼珠是深棕色,現在卻好像散發著比妖獸更惡毒的猩紅。
「廢了你,金玉會的入門資格就是我等囊中之物!」
見狀,佘小川不再猶豫。她左手激發紅色玉簡,右手手指輕輕一划——
一道紅色靈光沖天而去,又有紛揚塵土直朝四人眼睛衝去!
「……小混蛋!」
幾人猝不及防,被沙土迷了滿眼,動作都慢了一拍。佘小川借勢衝出他們的包圍,手掐法訣,引動地底蔓草;葉片細小的深綠草葉蔓延開來。
一人堪堪擺脫沙塵,見狀獰笑:「在陳金谷用木屬性法術,你真是……」
話音未落,卻覺腳下土地震動不已,轉眼地面竟然裂開幾條裂縫,讓幾人一時站立不住。這小妖修居然是藉助植物的力量崩碎土地;土能克金,自然在滿谷金戈之氣里也暢行無阻。
「白痴,木屬性單靈根只是木屬性法術最強,又不是只能用木法!」佘小川學著謝師叔扔下一句挑釁,卻很機警地跳上飛劍,想抓緊時間離開。這四人不是好東西,單打獨鬥也都不是她的對手,但配合起來卻是她打不過。
打不過就逃,以後打得過了再找回場子。這是謝師叔的教導。
然而小妖修失算了。
空中一陣電光閃過,擊打在她身上,帶來鑽心的疼痛。她足下飛劍一顫,居然隱約響起一陣裂開的聲音。
佘小川悶哼一聲,從半空跌落。但她忍著疼痛,立刻砸出一道防禦符紙,一手執劍,一手往嘴裡扔了兩顆回春丹,面朝四人擺出防禦的姿態。
怎麼還不來……她餘光不住往天空飄去,心中有些焦急。
「怎麼,在瞧絳衣使什麼時候來?」對面的人類發出陣陣冷笑,帶著報復的快意,「沒用的!這一片巡視的絳衣使可是我們老大的親堂哥!」
佘小川心中一沉。如果有可能,她並不想和他們拼死一戰。金玉會近在眼前,現在本該是養精蓄銳的時候。
「你們欺負我……要是被師長知道了,你們就會失去參加金玉會的資格。」她腦筋飛速轉動,「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我,不然我一定會告你們!」
他們不敢殺人。北斗上下,殺人是重罪。一旦被發現有弟子犯戒,就算是真傳也會廢掉功力逐出師門,其他弟子則會被戒律堂收押,不日處決。
但那四人都毫不畏懼。他們敢來找佘小川,自然有所依仗。
其中一人掏出一件法器。那是一個玲瓏的籠子,流轉著冰冷的靈光,品相不凡,至少也是中品靈器。「你這小妖怪哪兒也別想去!」老大臉上滿是惡意的笑容,「就在這兒被關到地老天荒吧……深埋在黃沙之下,看誰找得到你!」
四人齊齊掐出法訣。那玲瓏囚牢不斷變大,猛地朝佘小川擊打過來!
小妖修悚然,瞳孔收縮豎起。她不斷後退,卻見那囚牢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好像一座小山,追得她無處可逃!
噹啷!
時間仿佛凝固了。
囚牢也凝固了——停滯在距離小妖修不到三尺的地方。
下一刻,牢籠橫飛出去,在半空斷裂為兩截;四名不動境的弟子忽地「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齊齊委頓在地。
「啟明學堂就是這樣教你們的麼?」
一道輕柔的聲音傳出。烈烈陽光下,那聲音卻自帶一股陰冷,像毒蟲在骨頭上蠕動攀爬。人們的第一感覺是有陰雲罩下,再仔細感受,才知道只是那人帶來的壓迫和陰冷之意。
只有在場唯一的冷血動物反倒放鬆地擴大了瞳孔。她喜歡陰冷一點的東西。
一道人影斜倚在石壁上。沒人知道他看了多久,又究竟是什麼時候到來的。
陽光投在他面上的傷疤上;那一團新鮮的血肉好似在緩緩翻湧。
「柯、柯師叔!」
「柯柯柯柯柯師叔!!」
柯十二噙著一絲讓人心中發涼的微笑,輕輕柔柔地說:「這一片巡視的絳衣使是你堂兄?很好。再過一個時辰,他就會被廢去一個大境界的修為、逐出戒律堂、淪為雜役弟子,五年之內不得啟用。到時候,你可千萬要照顧好你那堂兄。」
四人中為首的那個牙齒開始不斷打顫,眼珠子也因為恐懼而不斷抖動。他深深知道,絳衣使有多風光、多讓人害怕,一旦他們犯錯被驅逐,就會有無數戒律堂得罪過的人撲上來,將怒火發泄在他們身上……
柯十二是真傳弟子,又捏到了絳衣使的把柄。他說的話,必定會成為現實。
「柯師叔……柯師叔饒命!!柯……」
「滾。」柯十二走過來,隨意一腳踢翻了他,「你們幾個也別參加金玉會了,省得礙我的眼。」
「柯師叔……!」
「嗯?」
幾人又是紛紛吐血,不得不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見狀,佘小川也悄悄後撤,想趁此機會溜走。
「你——那邊的小妖怪。」
她動作一僵,腦子裡開始想:這種情況如果是謝師叔,會怎麼辦?嗯,謝師叔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如果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就要賣慘求饒說好話,先活過這一劫再說,這就是生存的智慧。
於是小妖修深吸一口氣,轉身就捂臉大哭:「嗚嗚嗚嗚我好害怕柯師叔不要打我我想回家嗚哇哇哇我什麼錯都沒翻你饒過我吧嗚嗚嗚……」
柯十二:……
「你少跟謝蘊昭學些撒潑耍賴的招數!」
佘小川聲音一滯,旋即哭得更大聲了。
柯十二有些煩躁地踢了踢地面,斥道:「好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好的謝謝柯師叔那我就先行告辭!」佘小川果斷放下雙手,轉身開跑。
這一刻,她的背影和謝蘊昭完全重疊了。
柯十二震驚了一剎那,才如夢初醒,脫口道:「站住!」
佘小川暗暗叫苦,卻不得不停下來。她回頭一看,卻見柯十二瞬間已經到了她面前,將她嚇了一跳。
他比她高不少,肩的位置就超過了她的頭頂。佘小川被一團人類的陰影籠住了。她還記得這個人最初對自己爆發過殺意,還連累謝師叔為她冒險。那以後她就對這個人類敬而遠之,即便心中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和依賴……
她抬起頭,用一雙豎瞳緊縮的眼睛盯著這個人。他臉上的傷疤非常可怕,那常常含了惡意的神情也讓人感到不適,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只是用一種複雜而陌生的眼神盯著自己。
「你……」柯十二的眼神恍惚了片刻,「你喜不喜歡小魚?」
佘小川愣愣道:「什麼?」
柯十二才像是驚醒一般。在幾個呼吸的時間裡,他自己也在迷茫自己究竟在做什麼。這究竟是身為修士的靈覺指引,還是只是他自己的心魔幻覺?
他聽到自己繼續問:「你喜歡什麼樣的魚?如果要讓你養的話。」
佘小川猶豫片刻。她沒有從這個凶神惡煞的人類身上感覺到惡意。
「養魚……」
她努力想著。她自幼在中州倦鳥山長大,那裡是大陸的中心,最大的水域就是湖泊,其中有漂亮的鯉魚和好吃的鱸魚……但是她想養什麼?
曾經在寶庫中見過的什麼東西閃過了她的腦海。還有碧波海中徜徉的顏色鮮艷的魚。還有一片不知名的、蔚藍的海水……
「我想要能養在水球里的小魚。」她說,心中忽然有一種沒來由的輕鬆,「這樣我就可以隨身帶著它們了。」
柯十二喉頭滾動幾下。
風聲在四方呼嘯。穿過光禿禿的山谷和銳利的金氣,風聲像咆哮。這種聲音總是讓他想起童年,那些陰雲密布的時候,還有晝夜交替、冷暖交匯的時刻,風在四面八方呼嘯。那個小小的孩子躲在他的身後,緊緊地、信賴地貼在他的背上。
「我曾經有一個妹妹。」
他輕聲說。
「她也是這麼說的。」
佘小川遲疑片刻:「她還好嗎?」
人類微微彎下腰。他的瞳孔不會因為心情和光線而改變形狀,但給佘小川帶來的壓力,卻比那些猛獸更加巨大。
他問:「你今年多大了……十四歲?」
佘小川後退幾步,繃著臉,微微點頭。
他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他甚至將目光投向了一旁。
「真巧。」他淡淡道,「我的妹妹也死在十四年之前……也許,就是在你出生的時候。」
[【本期情感值結算中】受託人當前情感值:
【好感值】1001點;
【惡感值】1586點;
【其他情感】5875點。
受託人已滿足當期情感值結算規定(【好感值】≥1000/【惡感值】≥100),本期任務成功完成。
是否現在兌換情感值?]
這一期情感結算值里,柳清靈一個人就貢獻了1300的惡感值。謝蘊昭一共兌換了32顆星星,真是喜上眉梢,只痛心為何柳清靈忽然轉變了好惡,居然不再給她提供惡感值了。難道羊毛被薅禿了?
32顆星星聽上去很多,但這99天裡謝蘊昭一個強制任務都沒接到。只有強制任務才會獎勵星星,而可選任務獎勵抽獎機會,相應的任務失敗懲罰也不痛不癢。因此,她第二個結算周期增長的星星其實偏少。
也許,她暗自思忖,這也和她的修為境界有關。星星的數量代表了她的靈力多少,而境界越高,所積累的靈力也就越龐大。只是不知道不同星星之間儲存、蘊養的靈力都一樣,還是也有高下之分。
龍女星圖已經被點亮了五分之一。謝蘊昭閉目內視,試著和那模模糊糊的人影打招呼;龍女靜靜抱著寶瓶蓮花,一動不動,唯有星星放射光芒。
星圖戰鬥,幻影實則是修士內心的具象化,並非真的是星圖擁有了生命。即便如此,謝蘊昭模模糊糊卻覺得龍女給她的感覺十分親切。
無論如何,如果真的是因為龍女星圖或者系統,而讓她可以煉製不含雜質的丹藥,有機會治好師父的傷勢,她就對龍女懷抱了十二萬分的好感。
[檢測到剩餘【好感值】1點、【惡感值】86點,是否按照【1:1】兌換率轉化為【其他情感】?
24小時內不轉化,【好感值】和【惡感值】將被清空,【其他情感】將保留。]
將情感值轉化完畢之後,謝蘊昭又用了10次抽獎機會,來了個十連抽。
忽略其他沒用的獎品,這次抽獎中有一樣東西引起了謝蘊昭的注意。
[孵化符(道具):一張一次性的符咒,貼在需要孵化的靈獸蛋上,100天後可以讓其孵化。]
抽獎系統的獎勵的東西可以分為丹藥、技能、道具、法術、雜物。這張孵化符就屬於道具分類。
「孵化符……」謝蘊昭打開腰上掛的靈獸袋,拿出那個一直沒有動靜的灰白色的蛋。這個據說是鳳凰蛋的東西是師兄在靈獸苑訂的,但是她問過師兄,師兄卻說他以為這是彩鸞的蛋。彩鸞也是珍貴的神獸,據說流傳了一絲鳳凰的血脈,但和真正的上古神獸仍然無法相提並論。
柳清靈卻能知道這是鳳凰蛋,並且提前搶走。這種預判寶物的能力,和原著中的男主角石無患很接近。難道柳清靈也得到了神秘玉簡?謝蘊昭暗自琢磨。既然她自己都有神秘的系統,別人也有「金手指」似乎並不稀奇。
人貴有自知之明,如果一門心思覺得「我天下第一特別,我有的別人都沒有」,那大概率會最早掛掉。
書本的世界,和真實的、存在大能修士的世界,終歸是不同的。謝蘊昭已經越來越懷疑所謂「原著」這種東西的真實性;無數呼風喚雨、神秘莫測的大修士,真的是一本書能預測的嗎?
她思索片刻,將孵化符往靈獸蛋上一拍。不管怎麼樣,100天後看看孵出來的是不是鳳凰就知道了。
處理好系統的事,謝蘊昭才跳下床,大大伸了個懶腰。她給自己作了規定,每六天休息一次,可以睡個懶覺,其他時候就風雨不動地去海邊感悟朝陽初升之意。近來她覺得境界有所鬆動,對太阿劍意與日月劍法的領悟也更上一層樓。
但一推開房門,她就愣住了。
第一反應是抬頭看看天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沒有。
第二反應揉一下自己的臉:我還在睡夢中嗎?沒有。
第三反應……
人要接受現實。
初夏的晨光落在草木蔥蘢的微夢洞府中,更照得此間充滿野趣、生機勃勃。西側的太陽火棘已經開始顯露火紅之色,東側牆外的梨花凋謝了大半。
在寧靜優美的小院中央,一道茶水注入粉彩瓷碗。淡淡白霧升騰,三名喝茶的修士姿態閒適、神色悠然。
從左到右分別是:掌門,師父,師兄。
……一大清早在她家門口喝茶?
「見過掌門。」謝蘊昭摸不清路數,採取謹慎保守的應對。
「阿昭起來了?來喝茶。我用了三種不同的茶葉,看你是否能嘗出來。」長發披散的青年輕輕招手,淡青色的眼眸正好映出東方晨曦的淡金。
謝蘊昭看一眼師父和師兄,見老頭子神色淡淡的,而師兄則神態悠然依舊,手捧茶盞,笑道:「師妹來,這裡有茶點,是你喜歡的豆沙卷。」
青年拈起一塊豆沙卷。這是糯米做的,中間裹一點紅豆沙,再加一些薄荷,清涼爽口,是夏日適宜的小點。
謝蘊昭也不說謝,直接叼走了那塊豆沙卷,挑了靠近師兄的一側坐下。
另兩人見到這一幕,同時眯了眯眼睛。老頭子看起來想震怒拍桌,但他瞧了一眼掌門,忽然改變了主意,將另一盤點心推到衛枕流面前,擺出滿臉慈祥的笑容:「別推來讓去的,都吃都吃。」
掌門又眯了眯眼,不緊不慢笑道:「你們最近似乎親密不少。」
「掌門說對了一大半,只有一點不對。」謝蘊昭義正言辭,「我和師兄一直都很親密。」
「同門情深。」掌門感嘆一句,似笑非笑,「枕流,你忘了風來山頂答應過我什麼了?」
「不敢。掌門師叔的教導,我始終銘記於心。」衛枕流溫言回答,卻不肯多說,神色平穩又堅固,好似鐵了心裝傻。
學年大比時,掌門在風來山頂逼迫師兄,讓他答應不會與她結為道侶。這件事謝蘊昭後來聽說了,卻沒往心裡去,只覺得掌門怪裡怪氣、多此一舉——師兄喜歡的人不是她嘛。
現在,情況自然不同。謝蘊昭拎起桌上茶壺,殷勤地給掌門面前的茶盞加了一注水。在對方含義莫名的目光中,她正襟危坐,笑眯眯道:「掌門師叔請用茶。」
掌門一挑眉,不在意地拿起來喝了一口,笑道:「你倒是乖覺。」
謝蘊昭故作羞澀:「哪裡,這本來就是差掌門師叔的。我和師兄早在凡世就兩家訂了親,原本就是該給各位師長奉茶的。師父已經喝過了——對不對師父?」
馮延康正瞪圓了眼睛思考徒弟說的是真是假,就被天外飛來的一句話問得懵了一下。他開口想說「沒有啊」,卻被徒弟看得心中發虛,居然愣生生飆出了演技,一臉端肅和感慨:「對對,掌門師兄,我已經喝過了,該你了。雖然你不是枕流的師父,但他到底也是你看大的。」
掌門刀鋒般的眉尾又挑了挑。那雙青色的、異於常人的眼眸中,無窮變幻莫測的道韻忽地齊齊一停;剎那間,那些代表了天地奧妙、世界過往的軌跡,仿佛凝聚為一隻無形的大網,令世界都凝固了片刻。
風停了。世界陷入極度的安靜。
一滴冷汗從她的後背生出,慢慢沿著脊樑滑下。
淡淡的眼神在劍修身上停了一停。青年也微笑著回望,溫和不似劍修,坐得卻筆直,一股寧折不彎的勁兒。足夠守禮,卻不夠謙恭。
下一刻,掌門微微一笑:「那就恭喜你們了。風來山頂時,我不過同枕流開個玩笑,這孩子還當真了。」
啾啾——
一聲鳥鳴。
世界重新活了過來。
「枕流,」掌門的神情變得懶洋洋起來,柔順烏黑的長髮順著他的手肘滑落,幾乎要垂落在地面上,「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得了多大一個便宜。」
青年看了看師妹,眸光一瞬極為溫柔,轉眼卻又內斂為平靜和溫雅。他答道:「師妹垂愛,是我之幸。」
掌門卻似出神。他唇邊的笑容微微擴大了些許,好像有一些幸災樂禍,又好像只是單純感嘆。
馮延康板著臉說:「我這掌門師兄素來神神叨叨,你們兩人不必介懷,讓他自個兒說瞎話就行。」
掌門長嘆:「師弟,你揭我短。」
老頭子說:「你渾身都是短,我哪兒需要揭?人家一看就明白。」
掌門被擠兌兩句,卻心情更好了似地,輕快說:「虧我一聽說阿昭想做這次金玉會的識玉人,就專程來給她送信物。喏,拿去。」
一塊鶴紋玉佩扔在桌上。筆畫聊聊,卻將白鶴情態勾勒得極為生動。
謝蘊昭拿起玉佩,再一抬眼,卻見眼前空空,掌門已經消失不見。他的茶盞還擱在桌上,散著最後一絲熱氣。
馮延康十分淡定:「別理他,他就是神出鬼沒的。倒是你們兩個……」
老頭子眼露精光,炯炯地掃視過兩名年輕人。
「你要去金玉會?」
「你們訂過親?」
「我還喝過你們的茶?」
「什麼時候的事?」老頭子一拍桌子,吹鬍鬚瞪眼,「我怎麼不知道?」
「嗯……」謝蘊昭沉吟片刻,「女大不由爹?」
衛枕流真誠道:「馮師叔放心,我會待師妹好。」
「歐嗚?」
在外面玩了一個早晨的幼犬終於回來,正笨拙地翻著門檻。一團毛茸茸的胖球趴在高高的門檻上,尾巴晃個不停。
馮延康悲從中來,奔上去撈起幼犬,開始假哭:「阿拉斯減我們被拋棄了,只剩兩個孤家寡狗相依為命……」
「歐嗚?」
「可憐我們爺倆……」
劍修微微一笑:「我可以入贅。」
「……你!肯定就是這麼靠甜言蜜語拐騙我徒弟!不要臉!」
「其實我之前為馮師叔尋了一株鳳尾牡丹,明日就送過來。」
「……!」
「馮師叔喜愛凡世煙火,我還托人買了些廚具和少見的香料。」
「……!」
「今後每月月俸,也一併轉來馮師叔名下……」
老頭子沉默半天,清清嗓子,眼神躲閃地看向自家徒弟:「那個,阿昭啊,其實我覺得你們在一起不錯,很不錯!你要好好對枕流,千萬別把他欺負跑了啊!」
[來自馮延康的【心虛值】10]
謝蘊昭:「師父,您過得真是太真實了。」,,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