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拜師

  「哎行,四十五文,老闆別這麼大火氣,傷肝。」謝蘊昭趕緊放了銅板,去拿糖葫蘆。今天是夾土豆泥餡兒的。

  「老闆,你說你今天特意打扮了,這麼好好一個帥爺爺,凶神惡煞的多浪費啊,會嚇壞小姑娘的。慈眉善目一點點,不好嗎?」

  馮老頭想了想,覺得有道理,猶豫著露出個笑:「那這樣?」

  「老闆你要聽實話嗎?挺猥……」

  「快吃你的糖葫蘆!」馮老頭不高興了,「我年輕的時候玉樹臨風,迷倒一片小姑娘,只除了某些不懂事、欺負老人家的小姑娘!」

  「哈,誰說的,那些說實話的小姑娘才是尊老愛幼的典範。」謝蘊昭樂了,「就像我一樣——一模一樣!哎,方大夫在!方大夫,您說我是不是尊老愛幼的典範?」

  正巧,這時方大夫背著藥箱悠悠走過,看樣子是剛出診回來,順路來商業街買點零嘴。見到謝蘊昭,方大夫立時就笑眯了眼睛。

  「沒錯,沒錯。謝小郎買糖葫蘆啊?」

  方大夫走過來,樂呵呵地跟馮老頭寒暄幾句,就開始親切地對謝蘊昭噓寒問暖。

  「……謝小郎得空來家裡坐坐,內子和阿決也念著你哩!」

  白髮白須、慈眉善目的方大夫拎著零嘴,背著藥箱,又晃悠悠地走遠了。每一步都邁得很有力,一看就是至少再活十年的背影。

  留著馮老頭乾瞪眼。

  謝蘊昭美滋滋地說:「馮老頭……咳咳,老闆你看看,方大夫仙風道骨,且有識人之明!」

  「我年輕的時候帥多了!」馮老頭很不服氣,小聲嘀咕。他決定閉眼幾秒,不看那小姑娘得意洋洋的嘴臉,好平息一下自己道心的波動。

  唇邊卻有一點純粹的笑意。

  白浪街上,兩棵榆樹之間,一老一少,一坐一立。一個閉目養神,一個咔嚓咔嚓。

  路過的人都多看兩眼,見是那被馮老頭「騙」了的小英雄,都搖頭嘆息幾句,當作笑料談資,說笑著離去了。

  馮老頭像睡著了。等她啃完,他才重新睜開眼。

  忽然之間,這張刻著皺紋的老臉露出前所未有的肅穆之情。

  他站起身,拂了拂衣袖。那花白的頭髮在陽光中呈現出一種有些奇怪的狀態:黑色的部分油亮光潤,白色的部分則灰白黯淡,顯得死氣沉沉。

  「時間到了。」馮老頭嚴肅地說,「我是北斗仙宗天樞峰馮延康,謝蘊昭,我且問你,你是否願拜我為師,從此踏入仙途,追尋無上大道?」

  謝蘊昭站在原地,想了一秒鐘。

  「那我以後還可以吃東西嗎?不光是糖葫蘆,其他吃的能吃嗎?」

  馮延康奇道:「我是種田的,你不吃難道就我一個人吃?」

  「噢,那行。」謝蘊昭釋然了,「那師父您好,今後請多多指教……我要跪下磕個頭嗎?」

  「以後再說。」馮延康一瞬間笑眯了眼,但立即又回到滿臉嚴肅的狀態,輕輕咳幾聲,「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徒弟,我就是你師父。」

  「這麼幹脆?不先確認一下我的資質?我還有個仙緣令沒拿出來……」

  「吃了我七串糖葫蘆的人,何須再提資質。」

  馮老頭哈哈大笑。這麼多年了,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舒心。

  「走吧!」

  一陣雲氣捲起,推著她迅速升高。地面響起一陣驚呼聲,人們這才反應過來,驚慌地喊道:原來真的是仙人!仙人莫走啊!

  謝蘊昭抓緊時間看下面一眼。東海縣在很迅速地變小,像一個精巧的模型城。

  「師父,還剩好多糖葫蘆,您都不要啦?」她覺得有點可惜。

  「我已達成心愿,餘下便贈予善鄰吧。」

  她眯起眼睛,隱約能看見五顏六色的糖葫蘆齊齊飛上半空,停頓片刻後往四面八方急飛而去。有的就飛進白浪街頭居民的手裡,更多的則四散進縣城裡的大小屋宅。

  她立即說:「師父可不可以給方大夫家裡兩根!還有徐娘子的父親!還有魯七……」

  「剛剛拜師,就這麼多要求。」馮延康嘀咕著,像不耐煩,卻動了動手指,「就這一次,咳。」

  謝蘊昭還想再看看東海縣城的情況,眼前卻已經被繚繞的雲霧徹底遮蔽了。那些建築、人物、聲音……一瞬間全都不見了。

  高空有雲,更有風。

  破開雲氣,陽光就肆無忌憚地撲面而來;風帶著海水的鹹味,來勢洶洶,卻從他們身邊柔滑地掠過,只微微吹起一點衣角。

  轉眼已是無涯大海;深藍的海面閃著光。

  茫茫水域中,佇立著一座異常龐大的島,龐大到謝蘊昭思索了許久應該叫它「島」還是「新大陸」。

  島上山脈連綿,疊翠成峰,飛泉流瀑,花木相間,鶴鳥來去,不時還有劍光飛過。遠遠看去,有九座山峰將島嶼圍了一圈,像是守衛著內里起伏的翠色峰林。

  九座山峰里,有一座山峰尤其高,也尤其壯碩,像是將大小不等的幾座山峰拼在了一起。

  馮延康衣帶當風,遙遙指去。

  「那就是天樞峰。中間的主峰是掌門師兄清修洞府,平時輕易不要去打擾。」

  提到「掌門師兄」時,他語調微有滯澀,像是壓抑著什麼。但隨即他就嘿嘿笑起來,得意的說:「而像你師父我這麼重要的大人物,在天樞峰也有洞府!就在……」

  他手指略略一變方向。

  謝蘊昭使勁眨了下眼睛,仔細辨認半天。

  「兩座山峰之間?師父您喜歡住山谷?真有個性,有排面!」

  馮延康臉上現出尷尬之色。

  「呃,阿昭啊……是最右邊的山峰。」他語氣弱下來,小心地說,「就是,呃,最小的那個。你看看,你仔細看看,肯定看得見!」

  謝蘊昭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在天樞峰右側,確實還隱藏著一個很矮小的……土丘?和高大的天樞峰相比,那座土丘簡直矮小得可憐。如果仔細看看,就會看到上面布滿了花花綠綠的顏色。

  「那是我的靈田。你吃的糖葫蘆原料都是那裡長出來的。」馮延康說,又得意起來了,「這就叫廟小妖風大……咦,是這麼說的吧?」

  師父您的洞府看起來似乎有那麼點兒寒酸……謝蘊昭默默咽下這句話,改為一臉真誠:「師父,咱們這叫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哦對對對!咳,為師就是想說這個!」

  馮延康擦擦額頭的汗,趕緊轉移話題。

  「阿昭,北斗仙宗有些門規,其餘都不重要,只有一點你要注意。」

  「你要記住,我們修仙者與魔族勢不兩立。」

  魔族?謝蘊昭又想起來一些劇情。她沒露出異樣,只是靜靜聽著。

  「世人常說妖魔、妖魔,但當今世上只有妖族、妖獸,卻並無魔族。你可知道魔族有何不同?」

  謝蘊昭自然搖頭。

  「魔,好戰、嗜血、性格殘暴。他們也會修煉,但他們修煉的方式是吞噬其他生命的血肉和力量,甚至連靈魂也不放過!」

  靈魂……謝蘊昭思維發散:師兄難道不僅把人吸成了乾屍,還把靈魂也嚼了?難不成原著里他後期性情大變,就是因為吃多了不同靈魂消化不良?

  「魔的修煉方式有傷天和,對所有種族而言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更與我等修士大道不合。因此,五千年前,爆發了仙魔大戰,當時的妖族、人類王朝都選擇與我等站在一起。」

  「最後,魔族戰敗,被趕往西方苦寒之地十萬大山,當時的劍宗掌門凌霄真君傾其畢生所學劃出一劍,在十萬大山和大陸之間斬出一道天塹。又有當時後夏國的國師以身殉道,主動投身天塹、化為封印,終於將魔族徹底隔絕在了十萬大山之中」

  說及幾千年前風流往事,馮延康也變得慷慨激昂。

  謝蘊昭不由問:「既然魔族都被封印了,那為什麼我們還要發誓和他們勢不兩立?」

  「因為封印在減弱。」

  馮延康望了一眼島上後山,也就是九峰拱衛的峰林深處。

  「根據師祖,也即我北斗仙宗老祖沖虛真君卜算,封印終將磨滅,而魔族也終將脫困。所以大家就得發誓,無論面對人還是妖,只要發現有一絲魔族血脈,就必須……格殺勿論。」

  馮延康說完這段話,看見徒弟神色一凜,登時有點得意;嘿,嚇到了吧!

  「沒事啊,沒事。」他擺出師父的架勢,安慰道,「天塌了有那些天才去頂嘛,我們師徒倆就在山裡種種田,魔族啊什麼的跟我們沒關係。」

  謝蘊昭問:「那如果以後扯上關係了呢?」

  師父摸了摸她的頭。他雖然是個佝僂的老人了,或許身材也有些縮水,但依然比謝蘊昭高許多。說不定他年輕時真的曾玉樹臨風。

  「那還是得狠狠心殺掉啊,阿昭。」他說。

  謝蘊昭沒說話,垂下眼,看下方雲海濃淡不定,海面風平浪靜,掩著無盡深淵。

  但馮延康緊跟著語調一轉:「不過嘛,我們只是個種田的,就算能狠下心,被殺掉的多半也是我們。」

  他清清嗓子,教導說:

  「所以徒兒啊,平時你就好好種田,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一定要出門也得和修為高深的道友一同出門。但萬萬不能挑那種自高自大、自私自利的,前者容易惹麻煩,後者容易丟下你。然後出門的時候呢,如果遇到打不過的敵人,我們要能跑就跑,堅信打架不是我們的事,種田才是。人只要搞懂了自己的定位,就能活得很長久……」

  往事浮現,情緒上涌,馮延康一時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回過神來才發現徒弟愣愣地看著他。

  他一下有些尷尬。

  他還記得自己少年的時光。他記得很多人的少年時光。少年熱血,滿腹天真,相信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最看不起唯唯諾諾苟且偷生。

  要不是師門裡沒人相信他的忽悠……咳,是沒人相信他的理念,他也不至於眼巴巴地想在凡世里騙個徒弟回來。

  馮延康瞅著徒弟睜大的眼睛,卡殼了。他撓撓自己的短鬍鬚,正琢磨著要不要說點啥……

  「師父!!」

  只見徒弟猛一下抬起手,豎起兩個大拇指,一臉欽佩地看著他。

  「師父您說得太對了!」她認真說,「人只要承認了自己是鹹魚,就能快樂並長久地活下去!」

  馮延康:……?他是這個意思嗎?

  「總覺得哪裡不對……」

  謝蘊昭笑嘻嘻:「師父別想了,我們就當一對快樂的鹹魚師徒吧!」

  ——長樂,你要活得好好的。

  ——女郎,你要活得好好的。

  不僅要活下去,還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可選任務】健康/生活

  任務內容:要想活得好,就要勤鍛鍊

  請受託人徜徉在碧波海,並通過自身努力游上辰極島。

  任務成功獎勵抽獎一次,任務失敗則須在辰極島海岸保持金雞獨立1小時。

  任務開始倒計時:1分鐘。]

  ……這特麼「好好生活」是這麼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