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九十六章不是我贏不了這天

  這個時節,海上的風向是往北吹的。記住本站域名

  海路可以把這些日子耽誤的時間,全部追回來,而且因為大武國禁海,宋嚴世縱然在暗中還有其他後手,可一旦到了海上,再厲害的高手,難道還能騎著馬去追嗎?

  利用陸高升這些年海上行商,所累積下來的資源和船隊,這是陸清名想到的最後,也最好的辦法。

  ·····

  ·····

  庭院裡,一地的屍體。

  李行和殺狼去傳令了,臨走前,陸清名還命令道:「之後關於糧草的事情,全部由張三安排,還有李行,不要忘了我昨夜最後囑託你的那件事。」

  屋頂是漏的,房間裡的雪多了很多。

  血也多了很多。

  陸清名的唇角逐漸蒼白。

  張三想著剛剛陸清名對李行最後的那句話,疑惑的問:「讓李行和殺狼全聽我的?你這麼相信我?」

  「我為什麼不相信你呢?」

  「·····你剛剛說囑託,你還有其他的事?」

  陸清名答道:「我讓李行在我死後,在那些貪官墨吏來之前,變賣我明里,暗裡的資產。天若府的百姓苦了很多年了,我能還一點···是一點吧。」

  和陸清名的接觸不多。

  但張三卻沒想到,離魂症是這麼恐怖的一個病。

  陸高升和陸清名,就仿佛是兩個極端,卻鬼使神差的共存在一個身體裡。

  陸清名有點『累』。

  他走到書桌之前,靠著桌子,緩緩坐下,這個位置正好能通過屋頂的那個窟窿,看見灰暗的天空。

  手裡還有最後一封信。

  陸清名聲音有點虛弱,卻打趣一般的說道:「想不到最後,居然會是張三兄你在我身邊,不如,我給你講個笑話?」

  「······」

  「你知道『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嗎?讀書人都討厭這句話,可是,要如何讓一個讀書人們承認這句話呢?」

  張三眉頭一皺,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陸清名說:「很簡單,你讓他去賺錢就好了。」

  張三:「·····」

  陸清名拿著信,說:「當年街頭,我的手被打斷了,沒有錢,也沒有地方住,但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回去,

  因為那時我們已經有小玉了,她的日子也一定很苦,所以我不可以,我不可以灰頭土臉的回去,然後恬不知恥的成為她的負擔!」

  不可以。

  死也不可以。

  「可是為了活下去,我需要錢!但我並無一技之長,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在書里,聖人們什麼都教,可就是沒教過怎麼賺錢,嘿嘿·····」

  「但我又不想去當乞丐,行乞,毫無尊嚴,我想,至少為自己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最後我在妓院找到了一份工作,所以···你說好不好笑?」

  保住我最後尊嚴的方法,居然是去妓院打雜。

  至於為什麼妓院會要一個手被打斷,又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我能找到那份工作,管事的說,原因就是因為我的這張臉,這張臉能讓出來進去的那些紅倌人,看著舒服。」

  「哈哈·····」

  陸清名笑著,然後指著自己這張臉,哈哈大笑,仿佛他現在真的在說一個『天大的笑話』。

  「呃···不好笑嗎?對不起,我似乎不是很擅長講笑話。」

  張三笑不出來。

  看著陸高升,或者說陸清名的英俊的面孔,心底卻只有淡淡的可憐。

  陸清名道:「可是,不管什麼原因,我從不認為,自己受到了苦難,就可以肆意的發泄到其他人的身上,尤其是其他無辜的人,但不可否認,最終,我變了。」

  「所以我不會逃避,不會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全部推給陸高升,因為說到底,陸高升就是我陸清名!」

  我會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但是。

  舉起那最後一封信·····

  「可是我認識一個人,一個從頭到尾矢志不渝的人,從小就認識。」

  「昔時,俱是少年,那個夢,宏偉無邊。」

  「到如今,也二十多年了,我變了,可我慶幸,他沒變,我知道他未來也不會變。」

  陸清名看著張三,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但武七學一定還在天若府,我相信,他是那個可以改變天下的人,但他必須···做出一點改變,我希望你能······」

  「不用去找,他就在城外。」張三直接回答道。

  陸清名一怔。

  張三道:「我在路上遇到他了,答應幫他把糧找回來。」

  從吃驚,到微笑。

  陸清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有趣之處,一切巧合的仿佛就像是書一樣。

  這樣···很好。

  「既然如此,糧就在黑縣,這個令牌你拿去,此物可以號令白鹿軍,有你們二人幫著運糧,我可以放心了。」

  陸清名含笑說道。

  張三收了信以及陸清名從袖中拿出的令牌,知道必須抓緊時間的張三,立刻轉過身·····

  「你可以走那條密道,更快。」陸清名提醒著。

  張三點了點頭,朝著密道走去。

  張三沒有選擇救陸清名。

  雖然只要他想,以現在的流血量,加上他的醫術還有機會能救。

  但張三從頭到尾都沒有這種想法。

  因為,一個不想活的人,你去救他,有意義嗎?

  可是,走進密道前,張三還是略一猶豫,他側首問:「你還有···遺願嗎?」

  陸清名臉上的血色正逐漸消失,坐在上,他一身的白衣垂落,衣袍兩側,他今早所畫的白玉香,正逐漸被自己的血染紅。

  他說:「白芳日子不多了,但是有明清這個痴情人在,我很放心,他···比我好,好很多。至於小玉,以明清的性格,將來對小玉一定也是猶如己出,因此我也不擔心,所以,沒了,沒了······」

  誰家的戲台,不唱散場戲啊?

  罷了。

  罷了。

  如果非要說,真的還有什麼遺憾·····

  「我好想,再見她一次,哪怕,只有一眼······」

  陸清名的聲格外虛弱和低沉。

  張三沉默一陣,來之前,他也玩了一手『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因此他把白芳安置回了豆腐店,以陸清名現在的出血量和距離來看,就算他是宗師,也不可能在陸清名死亡之前,把白芳帶過來。

  沒辦法。

  也許人生本就是絕望的,即使在你死亡的時候,也不會讓你如願。

  不···不對!

  那根簪子!

  張三忽然驚醒過來,他拿出懷中的那根木簪,忙說道:「這是我在白芳身上找到的,似乎·····」

  張三沒說完,但陸清名的眼眸忽然一亮。

  那是一根雕著一朵白玉香的木簪,不過由於製作者技巧不佳,品相著實一般。

  當年成婚時的一句句話,浮現腦海。

  「難道你陸清名的妙筆,還比不上一身紅艷艷的衣裳嗎?」

  「那首飾呢?」

  「自己雕唄。」

  陸清名笑了·····

  笑的異常開心。

  此刻他身上穿的這件畫著白玉香的衣服,如當年一般無二,看著那根木簪,陸清名仿佛看到了洞房花燭夜時,那個美麗到不可方物的女子。

  足夠了。

  就這樣吧。

  陸清名心底知足了。

  我可以走了·····

  張三正想把木簪交給陸清名,卻不料······

  陸清名的面孔驟然變得猙獰!恐怖!

  張三稍驚,暗想割腕流血,導致無比虛弱的人,怎麼可能露出這樣的神情?

  下一刻,陸清名忽然低下了頭。

  再一眼,只見低著頭的陸清名忽然開口。

  他的狀態不再虛弱,雖然臉色仍然蒼白,但整個人的精氣神,驟然大變。

  他的聲音沉重,語氣冷酷,甚至帶著些命令的口吻:「把·木·簪·給·我!」

  伸出手,抬起頭,神情帶著一種殘酷的漠然,眼神閃爍著暴戾。

  那個英俊的男子看向張三。

  只一眼。

  張三就已經明白。

  是陸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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