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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張三忽然看向王小二,然後說:「也許你是對。」
王小二一臉懵懂,只說了一個字:「啊?」
「你說我為什麼沒殺光那幫山賊呢?」
王小二回想起了黑風寨那幫人,原來師父說的是他們。
記得剛離開黑風寨的時候,王小二就問過張三,按照以往師父的性格以及對他的教導,那幫山賊被師父殺光,本該是板上釘釘的一件事情。
山賊山賊沒殺。
白芳白芳沒劫持。
或許還有更多其他的沒注意到的細節,我這是怎麼了?
我該不會以為,自己殺了黑山客,報了當年休忘仇和全村人的血仇,自己就變成一個好人了吧。
王小二低下頭也在想,然而不一會,王小二眉頭一皺。
卻聽見一陣的哭聲。
不是吧。
師父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哭吧。
王小二一抬頭,發現哭聲不是來自師父,而是不遠處的那座山間酒肆·····
張三眉頭一皺,只覺得的聲音有些熟悉,便帶著王小二靜步往前走去。
酒肆之內,根本沒有什麼客人,只有一個國字臉,濃眉大眼,實在是跟『英俊』二字沒關係,但也說不上丑的男子,他正抱著酒罈,低聲哭泣。
張三微驚,沒能想到居然能有這麼巧的事。
武七學!
······
······
「客官好。」
酒肆老闆心情頗好,畢竟這個時節商賈來往的很少,平日生意不好,這正午時候剛來一個客人,不多一會馬上又來了兩個。
雖然一個是小孩,一個是看著像書生,但總比沒客人好。
張三知道武七學根本沒可能認出自己,因此隨意找了個角落,點了兩碗茶喝。
小生意也是錢,老闆端茶時也仍時眉開眼笑的。
王小二趁機就問了:「老闆,那人誰啊,怎么喝酒還能喝哭了?你們家酒這麼好喝?」
老闆見王小二人小鬼大,一副機靈樣,倒是頗為喜歡。
然而說起那個濃眉大眼的客人,他俯下身,低聲道:「酒哪能喝哭人的,不過兩位客官,那位,我看著不像普通人,咱還是小聲說話,別招著。」
王小二立刻低聲回應道:「老闆,怎麼一回事?跟我說說行嗎,我師父是個寫話本小說的,平日裡最喜歡聽些故事人物之類的,您說那位,該不會是什麼大人物吧。」
老闆一笑,便解釋道:「人物嘛,恐怕是個人物,就在剛剛,那位來時,身邊四五十人呢,個個身上帶著兵刃見著血,可把我嚇壞了,好在進來的就這一位,且還挺禮貌的,酒還沒上,就先給了錢。」
王小二眼眉一睜,佯做吃驚的道:「四五十人,個個帶血啊!看來很厲害,那他哭什麼?」
坐在一邊的張三看了一眼王小二,暗想這臭小子演技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老闆說的興起,就繼續低聲道:「哭什麼就不是咱這小生意人敢問的了,不過那位來了就喝,三杯就醉,說了好些胡話,還挺深奧,我也沒讀過幾年書,聽不懂,然後他又喝幾杯,這會便哭起來了。」
老闆說罷緩緩離去。
看來也問不出其他什麼了。
張三暗想應該是那場焚山的大火沒能燒死武七學,不過這應該也是陸高升的安排,他時間算了很巧妙,大火燒起來之後,武七學和他那些還活著的下屬就接連醒了,完全由充足的時間離開。
「人生於世,當有七學!」
武七學沒哭了,卻忽然端著酒杯站了起來,醉醺醺的模樣,誰都看得出來他現在應該不太清醒。
只見武七學那張國字臉搖搖晃晃,口中還念念有詞:
「老師是當世大儒,曾言,所謂儒者,仁義禮智信,缺一不可,因此這五者,當學也!」
「父母曾求老師為我取名,老師便在這五者中,再加了『忠』『孝』二字。」
「人不孝,無以為人,人不忠,無以為臣。」
「七者合一,便是七學!」
「好名字啊!連清名賢弟都羨慕我,嘿嘿······」
一張醉臉上流露出了自豪的模樣。
然後隨著情緒激盪,酒勁上來,他就更暈了。
坐回了原位,上半身倒在桌上,臉貼著桌面,他喃喃自語:
「可是我沒一樣做得好。」
「十年了,貪官我斗不倒,饑民我救不了。」
「如果我真的忠,就不會出這種險招,萬一真的大亂,鎮北軍敗了,要損失多少將士?要失去多少疆土?」
「如果我真的孝,就不會做這麼多事情,讓雙親為我擔驚受怕,更何況事後朝廷追責,只怕後果·····」
可是。
可是!
他的聲音忽然又激烈起來:「不這麼做,又能怎麼做!?」
「我正武府八萬的百姓!每一個都是我的子民,我武七學是他們的父母官,難道要我看他們死嗎!?」
眼淚落了下來。
「可我都做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結果是這樣的!?」
那一夜,他和手下的死士一起浴血拼殺,他拼上了自己的所有,官職,父母,未來,最終還是一敗塗地。
九十五個壯士,死得只剩下四十人。
他怎麼回去見那些人的雙親?
更何況糧也沒了。
對方手段如此高明,天若府這麼大,他在這人生地不熟,僅憑著四十個人,要怎麼把糧找回來?
絕望。
原來,到最後,能的贏的從來都是那些狡猾的人,那些有權有勢的人。
「至聖先師啊,你說說,你教我那些仁義禮智信,到底,有什麼用?有個屁用!?」
其實,他也是有機會成為狼的。
可是在狼和羊之間,他義無反顧的選擇了羊,雞蛋和石頭之間,他選擇了雞蛋,然後·····一碰就碎。
因為從沒聽說羊哪天能咬死狼的,雞蛋能撞碎石頭的。
張三沉默著聽完,然後把茶喝完,牽起王小二緩緩離開,只是走過武七學身邊的時候,聽見大醉的他還在低聲喃喃:
「怎麼辦?怎麼辦啊?這麼多的人命啊,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他不停的說著,重複著。
······
······
山路上,兩師徒還在遠離天若城,顯然沒有回去的意思。
可是,王小二注意到師父越發的沉默。
甚至師父前進的速度都變慢了,到了自己要配合師父的小碎步,才不會走到師父前面的地步。
師父在猶豫。
雖然張三的臉龐古井無波,但王小二得出了自己的判斷。
「師父······」
「我不是說了嗎,不是重要的話就不要說了。」張三的聲音很淡漠。
王小二堅定的搖了搖頭,然後說道:「不是廢話,而且就兩句。」
張三沉默一陣,停下腳步,道:「說吧。」
王小二走到師父的身前,凝望著師父的眼眸,說:
「我爹以前常說,人啊,一百年是活,二十年也是活,所謂的生生死死,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所以師父,想做就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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