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299.論跡，不論心
……
劉凱不知道那些被調走的檔案是什麼，還有那些不可查看的是什麼，但這些就足夠了，遠遠足夠了。
這些白紙黑字擺出來，他曾經做過的事情，就遠遠足夠了。
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做人論跡，不論心。
不論陳默到底本質是不是那種擁有反社會人格的人，這些已然不重要了。
看一個人，不是看他心裡怎麼想的，而是看他怎麼做的。
陳默做的這些事情是很多標榜自己善良的人，都遠遠無法做到的。包括他自己，他從業這麼多年，說起來也沒有密集的接觸這麼多案子，救下那麼多人。
有這些事，其他什麼真的都不重要了。
一次是善意，兩次是善心，三次是教養，四次、五次……無數次，那便是一種堅持，甚至說是一種習慣了。
他有些理解為什麼陳默從和他說話開始，全程都沒有提他救下的那些人，也沒有誇大自己救人的功勞，他之前都在往惡意的方向揣測，現在看來他就是單純的真的不在意。結合這份檔案來看，救人於他，真的就像是吃飯喝水一般，根本不需要別人認同和肯定的事情了。
除了這些之外，劉凱又翻了翻檔案袋裡的另一個文件，這份文件比上一份要薄一些，但也是不全的。上面的信息也同樣讓人震撼。
上面是陳默從小到大獲得的獎項，密密麻麻一眼掃過去，都能看到很多耳熟能詳的比賽。從小學的競賽金獎，到機器人大賽金獎，計算機大賽團隊賽前三。CMO滿分冠軍，受邀進入A市A大夏令營集訓。CPHO冠軍、CCHO亞軍、CNBO前五強……高二，在夏令營中被選拔出來，擔任Z國代表之一，帶隊參加國際IMO、IPHO競賽……中間檔案應該被抽走了一截，看不到了。
再之後就是高考成績和聯考成績，入學A大，同樣成年後的檔案也不在其中。這部分能查閱出來的已經十分驚人了，更別說那部分被保護起來的資料。
劉凱囁嚅著嘴唇，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抬頭看到陳默微微歪頭看向他的樣子，舔了舔乾澀的唇瓣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乾乾淨淨的，甚至面容還有些稚嫩的青年，背後會有這樣一份驚世駭俗的履歷呢？
劉凱一直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判斷錯了就是錯了，他之前確實先入為主，且情緒上頭，憑藉經驗辦事了。就像是陳默說的，知道之後會向現在一樣面對警方的懷疑和質問，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他同樣也是，如果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遇到類似的人，他同樣還是不會放鬆警惕，會像今天一樣令人討厭的探尋到底。
但這次判斷錯了就是錯了，像是陳默這樣的人，不該受到像是他之前那樣態度的對待。不然根本對不住這小孩，從小到大一直堅守著的這份善心。這是一份不容褻瀆很可貴的東西，是值得人去保護的。如果因為他這次的審問，還有強制的心理測評，讓這孩子心底生了些間隙，這是他絕對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
劉凱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看到陳默沖他溫和的笑了笑。
劉凱恍然一愣，看到這個笑容，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什麼之前看到陳默的視頻的時候，會覺得他眼熟，在哪裡見過一樣。
他確實見過，但是不是在案件的報告上，而是上次Y省Z市那次特大洪災的時候……他當時去找老領導，那天正好是給戰士們，還有協助救援官兵做出傑出貢獻的人頒獎儀式當天。當時他進去的時候，老人桌子上正擺著證書和獎章，手裡拿著的證書上的照片正是陳默。
照片上少年眉眼笑的十分燦爛，下半張臉被口罩遮住了，但是眉眼依舊是十分吸睛，他當時還在想是哪個新入伍的戰士，長的還挺好看，還多掃了一眼。照片裡那雙含笑的眉眼，與此時青年溫和笑著看向他的眉眼，完全重合到了一起。
是……是他？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突然就明白了青年檔案中，那些被調走保護起來的檔案資料是什麼樣的程度了。
劉凱也不是不接觸網絡，他當時在辦公室看到照片的時候，雖然沒有反應過來，後來看到網上的議論，還有網上流傳的視頻，他就知道當初看到的那個照片裡戴口罩的青年，就是洪災中那個四處救人的「口罩青年」了。
時間是對得上的，年紀、個頭都能對的上。當初就有人傳聞說那位口罩青年是一個剛剛高考完的大學生，考上了國內top2學校中的一所。眼前的青年正是來自於A大，9月份入學的大一新生。
幾乎可以確定陳默就是當初那個「口罩青年」。他在網上看到過很多當初路人視角拍下的「口罩青年」水災中救人的視頻，比起手中的文字那種既視感來的更加的強烈。青年當時好像機器人一般，不知疲累的樣子，癱坐在污水裡清理下水道擁堵物的樣子……
「呼——」劉凱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但也無法按耐住心中的震撼和激動。
看著小孩沒有一點惡意，溫和微笑的神情，劉凱突然有些不是滋味。青年脾氣真的挺好的，他想起之前他態度惡劣的時候，青年明明知道自己是受了無妄之災，還一點點耐心的配合他跟他解釋。剛剛好像是因為自己的臆測沒有得到想要中的答案，說話的時候帶上了情緒，聲音可不小，這孩子那會兒能看出來也有些不爽了，但最後都好脾氣的忍了下來，自己消化了。
劉凱回想起來，感覺臉頰有些微微發燙，感覺自己三四十歲的人了，情緒消化還不如一個孩子。
緩緩站起身來，一雙眸子深深的望向陳默，站直身體，沖陳默敬了個禮。放下手後，劉凱十分認真的道：
「抱歉，陳默同學，我為剛剛我的態度向你道歉。你不該經受這樣的對待，這事情是我沒有處理妥當。是我沒有調查清楚，就憑藉以往的經驗做下判斷，勁直過來找你。要是我早些打開這些資料，我可能都不會走這麼一趟。很抱歉，希望你不要往心理去。」
聞言旁邊的小鄭警官偏頭詫異的嘴巴微張，不明白自家隊長怎麼態度轉變這麼大。
陳默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之前他確實有些火氣不錯，但是現在劉警官道歉後，他那點火氣早就消失的一乾二淨了。加上劉警官都是和他爸爸差不多大的歲數了，性格脾氣也很像，這詫一下沒反應過來，受了劉警官敬的那個禮後，陳默整個人都有些麻。
「別別別，叔叔我可受不下這麼大的禮。您這搞得我渾身不自在的，我這人真的臉皮怪薄的，說白了就是特彆扭一人，真受不了這個。
您的歉意我收下了，但您也用想太多。您看了我的資料也知道，我對警局的流程非常熟悉，也知道您找我只是公事公辦而已。您要是真的看到了視頻中我的那些異常，卻忽視了我，我才覺得奇怪呢。說實話，您跟我爸是真的像，為人處世都很像。他要是遇到我這樣的情況，也肯定會和您一樣注意到一查到底的，說到底也是為了人民安全負責。」
陳默確實很窘迫，現在渾身就像是長了虱子似的不自在。果然如老陳說的，他這個人就適合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他真的是一點都不適應站在別人的目光下。
聞言劉凱微頓，隨即哈哈的笑出了聲。他想到了陳默當初在Y省救災時全程戴著口罩的樣子，這孩子付出那麼多，到最後好像也沒讓其他人知道他是誰。這孩子是真的很特別，身上有著赧然和澄澈兩種矛盾的氣質，真的挺難得的。青年似乎一直在按著自己的路走，不願也不受外界的任何事物干擾。
「哈哈哈，你這小孩……」
劉凱突然就有些明白，為什麼陳默這孩子人緣這麼好了。對這孩子產生好感真的很容易。劉凱笑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那今天的筆錄就到這裡，感謝你的配合。我們局裡還有事，就不耽擱你休息了。」
「稍等，還有件事。劉警官，您能給我留個電話嗎？」
「嗯？」
陳默張嘴就來，都說順嘴了。以往他每次從警局錄完口供走，都習慣性留下警察的電話，這次也不例外。
後天回A市之前，他還得順道去徐志鵬老家那邊一趟，將徐志鵬給他妹妹的東西送過去。他這體質還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個些什麼事情。反正不管遇不遇得到，以防萬一備著唄，留一個警察叔叔的電話肯定不會錯的。S省又是旅遊大省，風景真的很好，以後畢業了，或者自己閒下來旅遊拍照時，肯定還會來這邊的。
「劉警官，您和我爸差不多大，您手中那些資料，說實在的，我爸爸可能都不太了解，您給我從小到大都了解的這麼清楚了，那我就厚著個臉皮喊您聲叔叔了。叔叔，您看了那些，應該也知道我這人是個事故體質，走哪兒都容易遇到事，還閒不住老愛管事。以後在S省這片遇到事情報警的時候，我就不客氣直接找您了啊~叔叔，你給我留個電話唄~」
特別還是劉警官這樣的警察，陳默接觸下來，作為被審問的人來說，心裡肯定是不舒服的，但是要是真的是罪犯的話，遇到劉凱這樣觀察細緻、窮追不捨的警察，也是真的很難逃掉。陳默決定了，下次在S省遇到事情，找到人就給劉凱送過來。
「咳……咳咳！！」
劉凱一個沒忍住，嗆咳出聲。
旁邊的小鄭警官全程有點懵，不明白事情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怎麼這筆錄就做完了？之前隊長來的時候還氣勢洶洶的說今天不盤問出來一些東西他就不姓劉。不是心理測評完了，還要配合著檔案詢問一些事情嗎？怎麼這就要走了？！
還有這青年也是的，怎麼就突然開口留起他們隊長的電話了！？你知道我們隊長來的時候，是想把你抓進去的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好……」
最終劉凱還是在小鄭警官震驚(ΩДΩ)的目光中，給陳默留了自己的手機號。
「劉叔再見。」陳默保存了號碼後，朝兩人笑著擺了擺手。
……
「隊長你們出來了？」
守在門外的警察看到出來的兩人還有些驚訝，低頭看了看手錶，他沒感覺錯，這確實沒過多長時間啊？隊長剛剛進去時不是叮囑他好好守著，可能筆錄的時間有點長嗎？
「嗯，該錄入的都錄入完了。這邊的事情結束了，他沒問題。走吧，咱們回局裡吧。」
那名警察向小鄭投去疑惑的目光，小鄭哪裡知道發生了怎麼，搖頭攤了攤手。
「警官你們談完了？」
「嗯，你們進去吧，沒什麼事了。」
說著便和兩名警官大跨步離開了醫院。
「這麼快的嗎？我感覺這和我們之前做筆錄的時間差不多啊？這才沒多久吧。」
「是啊，看著警官之前的意思，我還以為他們會聊很久呢。」
「你們有沒有感覺這劉警官，從病房裡出來後，脾氣似乎好了很多，就好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唉？是哎！之前他看到小學弟的時候，繃著個臉，眉頭皺的死緊，整個像是關公一樣，怪嚇人的。但他剛剛出來，回答我們問題的時候居然語氣還帶著笑意來著。」
「發生什麼了啊？」
「我也不清楚。」
「不過看來小學弟這邊應該沒什麼事了，看那警察的態度。」
「那肯定的啊，本來小學弟就沒做什麼，只是在正當防衛而已。」
……
「隊長，隊長，咱麼就這麼走了？你之前不是說他極大可能有心理障礙嗎？多方面已經證實他是一個隱藏的反社會人格的患者，不是說要多問他一些進一步的確認嗎？怎麼突然就……」
「唉，給，你們自己看吧。」
「結果已經不重要了，不管他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