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中走出來後,劉楓並沒有看見女帝等人,想必是已經離開了。
對於楚中人,劉楓並沒有什麼聖母心泛濫一定要把他救出來。向女帝接下這個案子,也無非是想怒刷一波存在感而已。至於結果如何,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可就在剛才,他的想法改變了。
楚中人那落寞的眼神,和被現實逼迫作出決定的樣子刺痛了他的內心。
「劉楓,你會不會有一天也會變成他那樣子?」劉楓無聲的問著自己。
他在害怕,他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變成一枚隨意丟棄的棋子。
即使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女帝不會如此,但那種想法就像在腦海中扎了根一樣揮之不去。
女帝是天子,也是人,更是一個人女人。
終有一日,她會長大,她也會變。
是人,他就會改變,這是環境使然,也是人類生存下來的黃金法則。
「看來,想要活著自由些,必須手中握有一定的實力。」劉楓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
所謂的自由,都是拿命換來的,僅此而已。
理了理自己的思緒,劉楓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大理寺的大門。
「噓噓噓。」古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劉楓順著聲音看了過去,一名頭上蒙著黑布的男子正在街角處朝他招著手,樣子極其的猥瑣。
搖了搖頭,劉楓走了過去。
「燕小七,你這身行頭莫不是準備去打劫?」
蒙著黑布的男子一把扯開臉上的黑巾,「劉小子,你可別冤枉好人!我燕小七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某人錢財那種事,這輩子都做不出來。」
那一副堅定的眼神,放佛站在身前的根本不是那個舉止古怪,貪圖小便宜的燕小七了。
劉楓晃了晃神,「你怎麼來了?」
「不是你叫我來的?」燕小七咂了咂嘴,又重新把黑巾帶了回去。
經他這麼一提醒,劉楓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說過讓這小子來找自己的話。
「對對對,我是有說過。」劉楓一副多謝提醒的樣子。
蒙著黑巾,只露出兩隻眼睛的燕小七眼角都快溢出感動的淚水了,虧你還能想起來啊,本大爺我都在這蹲了兩個時辰了都。
燕小七沉吟了一下,「劉小子,你說可以給我介紹個活兒是真是假?」
「假的。」劉楓笑眯眯的說道。
撓了撓自己為數並不多的頭髮,燕小七從懷中摸出了一快紅布,裡面好像是包著什麼東西。
小心翼翼的遞到了劉楓的手上,燕小七長舒了一口氣,「你小子,這麼貴重的東西以後可不能隨便亂給人知道不。」
說.罷,便將紅布打了開來。
裡面赫然躺著的,原來是女帝給劉楓的那塊玉牌。
看著燕小七一臉緊張的樣子,劉楓從他手中接過玉牌系在腰間後笑道:「我騙了你,你咋個不生氣啊。」
蒙著面的燕小七愣了愣,憋了半天吐了幾個字出來,「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過騙人。」
語氣很是平淡,就像是在說我今天吃了什麼一樣。
但眉宇間稍微流露出的那股哀傷,卻被劉楓看在了眼裡。
不過燕小七就是燕小七,隨後的一句話讓人忍不住又想在他臉上踩上幾腳。
「說謊是不對的,劉小子你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了。」
劉楓的嘴角抽搐了兩下,你丫的竟然一臉正色的像是在教小孩子不要說謊的老師,你燕小七真是能耐大了。
沒有說話,暴起一腳直中燕小七的膝蓋。
「呼。」燕小七悶哼一聲,竟然直接跪伏在了地上。
這樣的反應讓劉楓嚇了一跳,這小子不會不賣小黃書,改碰瓷了吧。
劉楓有些微惱,「你說說你,你就不能有點出息啊。」
燕小七沒有回話,額頭上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汗水,蒙著的黑巾儼然有被打濕的痕跡。
「你受傷了?」劉楓緊緊皺著眉頭。
雖然嘴上總是不放過燕小七,但不代表劉楓就討厭他。相反,要是劉楓討厭的人他壓根就不會理會對方。關你是誰呢,跟本少爺有何關係。
燕小七沒有回答,緊緊咬著自己的牙齦,像是苦苦忍耐著什麼。
劉楓一下扯掉了覆在燕小七臉上的黑巾,蹲伏在地上的燕小七就算是想反抗也是來不及了。
「誰打的?」劉楓冷聲道。
此時,終於看清了,燕小七為何蒙著一縷黑巾。
燕小七雖然有時候很猥瑣,但那也只是他行為上的原因造成的感覺。其實他的五官並沒有多麼難看,只是因為總是鬍子拉渣的給人一種很頹廢的感覺,若以藍星上的審美來看他還隱約有一種頹廢美。
不過此時,燕小七那就真的和帥不搭邊了。
一面臉頰腫起,另一邊也是烏黑一片,應該是被人用重拳擊打而成的。緊緊咬著的的牙齦,也已經布滿了血紅色的一片。
「沒事的。」燕小七擺了擺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慢慢的撿起地上的黑巾重新帶回了臉上,顫抖地雙手無不宣示著他已經瀕臨極限的身軀。
劉楓就那麼靜靜的看著,燕小七不說,他也不會去逼問。
蹣跚的向前試著走了兩步後,燕小七的身子就如大山崩塌般,瞬間癱軟在了地上。
原來,他的右腿也受了傷。
倒在地上的燕小七沒有吭聲,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往起爬著,就像是一條暴曬在太陽下的魚兒。
無助,但又一次次的掙扎著。
「燕小七,何必呢?」劉楓深深嘆了一口氣。
趴在地上的燕小七身子頓了頓,緩緩地扭過了頭。
「你也看不起我麼?」
一時無聲,劉楓沒有說話。
燕小七低下頭冷笑了一聲:「對,沒錯!我燕小七就是這麼一個廢人,你可以看不起我,這有什麼關係?」
「在你們這些所謂的上流人士眼裡,我們這樣的人就是可以肆意玩弄,隨意抹殺的存在。」
「你一句話,我屁顛屁顛的等了兩個時辰。僅僅是為了一個玉牌,我能和那群人打起來。」
「是,這牌子很值錢,我知道,不然他們也不會發了瘋的去搶。」
「我把牌子還給你,不是說我燕小七就那麼想抱上你這條大腿。」
「而是,因為我是燕小七,所以我願意把牌子還給你。」
「知道麼!」
最後一句,燕小七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整個身子隨後像是泄了氣一般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劉楓轉過了身去,沒有看他。
因為哭泣的男人,他的驕傲是不容被他人所踐踏的。
「終是,天雨不潤無根之草啊。」
不知何時,長安城的上空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磚面上發出了獨特的響聲。
上一世,劉楓見過了太多的可憐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
有的是真的可憐,有的是自己可憐自己,有的是需要他人去可憐。
看著已經暈眩的燕小七,劉楓抬著頭看向天空,「人,到底為何而活呢?」
沒有人作答,只有絲絲細雨。
這一刻,劉楓有點明白了大獄中,楚中人那看似隨意實則大有深意的眼神,究竟是想說些什麼了。
燕小七有他燕小七的選擇,楚中人也有楚中人的選擇。
可他劉楓的選擇,又在哪呢?
該在哪呢。
「靜初,想什麼呢?」熟悉的聲音,一把紙傘就那麼突兀的擋在了頭頂。
劉楓瞥了瞥頭,旁邊的人兒一頭青絲垂在腰間,眉毛上的小絨毛煞是可愛,無聲的宣告著來人的年歲。
「媚兒,楚中人真的該死麼?」
撐著紙傘的女帝搖了搖頭,「這是他的選擇。」
劉楓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燕小七,苦笑道:「他呢?」
女帝微微皺了皺眉頭,但沒有說話。
劉楓抿了抿嘴,「我覺得他還挺有意思的,能不能······」
「靜初,以後這種事可以不用問我的。」女帝晃著可愛的腦袋,又朝著劉楓的身子靠了靠。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漸漸變大的雨水落在房檐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劉楓半眯著眼睛不禁想起吟起了韓愈的詩句。
女帝的雙眸亮了一下,「靜初,你變了。」
劉楓的身子震了一下,「什麼?」
「變得有才了。」小蘿莉笑著說道。
可嚇死本寶寶了,還以為這小丫頭發現自己已經不是原來那位了。
「難道我以前就沒才華了麼。」劉楓出奇的想要逗弄她一番了。
女帝皺著精緻的小鼻子撇了撇嘴,「以前就跟個木頭一樣,有個屁的才華。」
聲音不大,猶如蚊子嗡嗡,所以小劉同志是沒有聽見滴。
可憐的燕小七同學還在那裡躺著呢,雨水都快漫過他的褲腿了,這倆人還在這裡打情罵俏,這兩人還有沒有一點關愛老幼病殘的良好品德了。
「媚兒,我能不能把這傢伙帶回······」劉楓剛張嘴說道。
「不能!」女帝一句話已經頂了回來。
劉楓眉梢一抬,好傢夥,這還沒過門呢就這麼氣焰就這麼囂張了,以後還得了。
「給我個理由。」
環抱著雙臂,儼然一副你今天不說出個一二三本寶寶就不開心的樣子。
女帝捂著嘴笑道:「靜初,那可是皇城明白麼?除了你,你見過哪個男的能出現在朕的寢宮當中。真不怕千牛衛把這傢伙的頭當皮球玩啊。」
女帝的話也算是提醒到了劉楓同志,對啊,貌似現在整個皇城裡除了千牛衛,自己是唯一的雄性生物啊。
「那個,這個,今天月色挺好的,是吧。」劉楓尷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樑。
一輛馬車從不遠處行駛了過來,駕車之人不再是之前的紅衣貂寺,這次來人看上去年歲並不大,與上官相仿,一身青色宦官服。
「陛下,天有些涼了。」青衣小宦官下車後恭敬的說道。
女帝點了點頭,「走吧,該回宮了。諾,躺在地上那傢伙看到沒,給他找個地方先住下。」
青衣小宦官朝著某處看了看,幾道黑影不知從哪裡突然出現,便將地上的燕小七扛著消失在了街角處。
感受到了劉楓遞來的視線,女帝一個轉身來到了他的後背,伸出一隻手推著將劉楓推上了馬車。
「好了好了,那傢伙也算是你的第一個心腹,朕怎麼會虧待他啊。」
已經坐在車廂里的劉楓微微抬頭,完全一副傲嬌的樣子。
「靜初!」
看著劉楓一臉嘚瑟的樣子,女帝的氣場全開,直接差點沒把劉楓嚇得坐到了地上。
劉楓滑稽的樣子終是讓女帝笑出了聲,她喜歡這種感覺。
「燕小七,你小子可別讓老子失望了。想本少爺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好青年,在一隻小蘿莉面前賣萌,裝可憐。你要是以後敢對不起老子,那你就等死吧。」地上的劉楓惡狠狠的想到。
此時,處於昏迷狀態的燕小七打了個激靈。即便人是暈的,他的肌肉自然的做出了反應。
他還不知道,在未來的幾十年裡,他的生活因為某人的一句話,發生了翻天覆地改變。
他這一株無根的小草,從今日起,便有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