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心求死

  「王大人,楚中人是昨夜就已經被帶到大理寺了麼?」走在後面的劉楓突然問道。

  王陽明點了點頭,「回公子,楚翰林的確是從昨夜就已經在大理寺內了。」

  劉楓又問,「那清河郡主的遺體是何人發現的?」

  對於劉楓的追問,王陽明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煩,完全沒有輕視這個未滿十周歲孩童的意思。一方面是因為劉楓的身份,不得不讓人給予重視。另一方面,便是在這個時代,早慧的孩童並不在少數,以女帝最為突出。

  所以即便是孩童,就算表現出成人的穩重或者擁有成人的思維模式,雖然驚艷,但也不算稀奇。

  「回公子,是清河郡主的貼身婢子發現的。」

  情理之中,意料之內。

  劉楓點了點頭,「那婢子現在身在何處?」

  「在大理寺內。」王陽明不緊不慢的說道。

  不愧是大理寺,大周最高的司法機關,這辦事效率的確不是吹出來的,哪像地府那群公務人員不務正業。

  因為有王陽明這個大理寺少卿在,一路上暢通無阻,沒多久便已經來到了楚中人所待的地方了。

  大理獄,也就是大理寺關押重要罪犯的地方。

  可以說能待在這裡的人物,沒有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劉公子,楚翰林就在左手邊第二間。」王陽明識趣的停下了腳步指了指方向說道。

  自皇城出來以後,一直沉默寡言的上官突然說道:「王大人,你其實不用這麼拘謹。」

  低著頭的王陽明輕聲道:「臣,明白了。」

  陳望北對於上官這一舉動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也沒多想便朝著獄中走去。

  「王陽明,是太原王家的人。」

  上官的話讓劉楓始終有些疑慮的心放了下來,堂堂一名大理寺少卿,這態度的確謙卑的有些過分了。女帝對於朝堂中的請流派獨掌大權已經表現出了不滿,現在又把楚中人弄到了這裡,對於五姓十族的人來說沒必要再得罪女帝了,完全就是投鼠忌器。

  進入獄中後,劉楓開始打量起了周圍。

  這座號稱天下最為堅固的牢籠,也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陰森,與尋常的監牢其實並無區別。甚至單以環境而言,要比那些普通的監獄好的多。整座監獄乾淨整潔,更沒有什麼囚犯的慘叫聲之類的。

  「看來真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啊。」劉楓不由的感嘆了一聲。

  飽受前世電視劇茶毒的陳望北一直以為所謂的天牢就應該是充斥著慘無人寰的尖叫聲,冰冷幽暗的房間,還有那吱吱直叫鼠崽子們。

  「楚中人,你還活著沒?」劉楓在一道門前停住了步伐。

  房內,一個聲音幽幽的傳了出來。

  「誰沒事幹在這咒我楚某人啊。」

  劉楓對於楚中人的反應已經早有心理準備了,所以也不覺得奇怪,直接是推門而入。

  「哎?這不是昨天的小兄弟麼,你怎麼也進來了,難不成這大理獄的標準放寬了不成。」角落處,楚中人席地而坐回頭驚奇的望著劉楓說道。

  這哪裡是坐牢人的樣子,完全一副來這度假的感覺。要麼就是有持無恐,要麼,那就是智商低下。

  不太寬敞的屋內,擺放著一張木床,上面的被褥被擺放的很整齊。周圍的牆壁整體是灰色的,給人一種孤寂的感覺。

  劉楓對於楚中人的神經大條的確有些窩火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難道不知道因為什麼進來的麼。」

  地上的楚中人沒有回話,手中拿著什麼東西在牆上塗抹著。

  劉楓定睛一看,這傢伙不知道從哪搞來了不少煤炭,那牆壁上正是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棋盤。

  此時聚精會神盯著棋盤的楚中人神情無比認真,舉手投足之間攜帶著一股儒雅風範,這才是狀元郎該有的模樣。

  「手談兩把?」劉楓蹲下後輕聲說道。

  圍棋,也是陳望北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上一世,每當心情焦慮的時候劉楓便會一個人坐在房間裡自己打譜。

  楚中人以圈為白子,方為黑子,整座牆壁為棋盤,看的劉楓技癢無比。

  「算了吧,出去再說。」楚中人抬起的手在棋盤的某處輕輕畫了一個圈。

  劉楓目光如炬,這黑子的大龍便在眨眼間已經被屠了個一乾二淨。

  用手將牆壁上的棋盤抹了個乾淨後,楚中人站起了身子,低頭看了看仍在半蹲在地上的劉楓輕笑道:「小兄弟是陛下的人?」

  隨後頓了頓,又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淨說了些廢話。」

  此時的楚中人,有些讓人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了。

  「精神分裂?」劉楓被楚中人時而儒雅,時而有些白痴的樣子搞的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楚中人疑惑的看著劉楓說道「小兄弟,你說什麼?」

  劉楓攤了攤手,「沒什麼,我只是看楚翰林貌似沒有想出去的意思啊。」

  屋內,一高一矮兩人相互對視著,誰也沒有再出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兩人就那麼看著。

  終是楚中人耐不住了,一臉苦澀的說道:「陛下怎麼說?」

  「你猜猜看?」劉楓冷笑道。

  楚中人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嘆息道:「算了,還是不猜了。就算猜,也未必猜的出來。」

  劉楓走到木床邊坐了上去,一隻手輕輕敲擊著牆壁漫不經心的說道:「清河郡主到底是怎麼死的,你可知道?」

  「聽清楚了,我是問知不知道。」語氣又加重了幾分。

  站在原地並沒有動的楚中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劉楓,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知道。」

  「你是幾時從襄陽候府邸出來的?」陳望北又問。

  楚中人苦笑道:「酉時三刻。」

  陳望北冷哼一聲,「仵作的報告寫的是清河郡主死於酉時時一刻到三刻之間。」

  的確,陳望北在進來之前問王陽明拿到了仵作的報告,上面清晰的寫著清河郡主應該是昨日酉時一刻至三刻之間死亡的,死因是窒息。

  而楚中人離開襄陽府的時間與死亡時間非常吻合,可以說在這一點上是如何也洗脫不了的。

  「巧合麼?」劉楓輕聲道。

  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問自己,而並不是在問楚中人。

  兩人之間再次沉默了起來,沒有人開口說話。

  這讓站在門口的上官甚是詫異,在來之前她一直以為劉楓會把昨天所有的細節都問一遍,來找出案件的線索來。可眼下,劉楓只是看似很隨意的問著問題,難道他一點也不想幫楚中人洗脫罪名麼?

  還是他壓根就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

  「好了,今天就先聊到這裡吧。」劉楓站起了身子,朝著門外走去。

  一直沉默的楚中人突然出聲道:「清河郡主是我殺的。」

  劉楓沒有停下步伐,只是回頭看了一眼楚中人,隨後便離開了。

  牢房中,楚中人呆呆的看著劉楓離去,想要張口再說些什麼,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楚中人似乎還有話說。」上官的聲音依舊清冷無比。

  對於上官的提醒,劉楓聳了聳肩絲毫沒有在意,徑直的離開了這座天下第一大獄。

  一直在門外等候著的王陽明看到劉楓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王大人,襄陽候一共有幾個女兒?」劉楓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行禮。

  王陽明沉聲回答道:「一個。」

  劉楓點了點頭,「那為何清河郡主每半旬還要去一次望月樓,襄陽候府有那麼缺錢麼?」

  這個問題也是劉楓來之前一直搞不明白的地方,按照燕小七的話,他口中的清河君主完全被形容的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女子不得不謀求生計而委身於煙花之地的感覺。但根據他的記憶,襄陽候完全可以說是封疆大吏都不為過,怎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實在是矛盾。

  大理寺少卿王陽明看了一眼陳望北身後的上官,隨後緩緩說道:「劉公子,襄陽候離京已有八載,此間就連先帝歸天他也未曾踏足長安城半步。清河郡主雖為郡主之身,但卻從未有郡主之實,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說完,王陽明低下頭,接下來的話他雖為大理寺少卿,也是不能再說下去了。

  權臣,且領兵在外,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

  縱觀歷史,每一代王朝的覆滅,或多或少都會有權臣的影子。

  劉楓彎腰作揖後,便快步離開了。

  王陽明的話讓他剛剛稍微有些思緒的腦子又開始混亂不堪起來了,這此事件,似乎並不是一個郡主遇害這麼簡單的。

  「楚中人說他殺了清河郡主,你信麼?」出了大理寺的大門,上官突然問道。

  劉楓遲疑了一下,「我信。」

  上官愣了一下,劉楓的回答讓她有些捉摸不透。

  「任何時候,想活很難。想死,卻很容易。」劉楓攤了攤手一副無奈的表情。

  兩人再沒有說話,徑直的朝著皇城走了去。

  大理寺內,一名漢子寒蟬若驚的坐在椅子上,頭也不曾轉動一下。

  「燕小七,你可以走了。」一名紫衣官服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燕小七被嚇了一跳,差點從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怎麼?不認識本官了。」紫衣官服微微一笑。

  燕小七疑惑的又看了兩眼,「你,你你你你,你是那個八字鬍。」

  紫衣官服抬起手就朝燕小七的脖頸拍了去,一面笑罵道:「少給老子嘴貧,老子有名字。姓李,單名一個密字,記好了給我。」

  燕小七訕笑道:「記得記得,肯定不會忘的。」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的刑部尚書李密大人。

  「誒,我記得劉小子似乎有個叔叔,叫什麼來著?對,似乎也叫李密啊。」燕小七出了門後拍了拍自己的腦瓜。

  四處張望了一番後,終於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誒,劉小子,我找到你叔叔了。」

  「記得加錢。」

  兩腳一邁,急忙追趕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