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還是個傲嬌

  屋內,陸成毅從床榻上緩緩的坐起了身子,感受到來自丹田之氣的反哺,渾濁的雙眼也變得有神了起來。

  「揚州城這彈丸小地竟然會有醫術如此高深之人,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陸夫人坐在木椅上並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當對方真的醒過來時,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只得以這樣的姿態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與此同時,陸成毅就顯得輕鬆多了,他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抿了一口清茶。

  隨後拎起一把椅子坐到了陸夫人的身旁,「凝素?」

  聽到這個稱謂,陸夫人的身子悄悄的抖動了兩下,近十年來她都沒有聽到過這兩個字了。

  陸家兩位掌舵者,與其說是恩愛,不如說是相敬如賓。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男人逐漸的開始疏遠起她來了,記憶中那張永遠對她保持著的笑臉也沒有再見過幾次了。

  「你的身子,可能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陸夫人最終還是用她的方式選擇了逃避。

  陸成毅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自己的情況,我還是清楚的。不過能夠再醒過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待會我還需親自去謝謝那位神醫。」

  聽到神醫二字,陸夫人便想起了那小子臨走前那張古怪的臉,總有種讓人想要上去抽兩下的感覺。

  「晴歌出的題已經被解開了。」陸夫人輕聲道。

  陸成毅詫異的問道:「喔?難不成是劉家的大公子,應該不是。他吟詩作對還算可以,但若說是對上那副對聯,以他如今的功力還是欠些火候。」

  陸夫人笑了笑,事到如今還需要相互試探,這日子過得的確有些讓人糟心啊。

  也罷,有些事情今天不說,也許日後真的就沒有機會了。

  「放心吧,不是劉公子,更不是揚州城任何一家達官貴族的子嗣。解開題目的,不過是一個外鄉的少年郎罷了,你能醒過來也是全靠他。」

  陸成毅故作輕鬆的說道:「那就是說,是個局外人嘍。」

  局外人?即便是陸夫人,此刻她也拿捏不穩劉楓前來的真正意圖。僅僅只是想要找一個落腳之處麼,那以他的能耐,何處不能去,為何偏偏選擇了陸家。

  尤其是當他展露出那從未見過的醫術時,陸夫人便堅信這個少年郎一定沒有那麼簡單了。

  「是不是局外人,我的確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是,他不是那裡的人。」陸夫人猶豫了一下,緩緩的說道。

  陸成毅挑了挑眉頭,「也不是你們的人麼?」

  此話一出,本就有些尷尬的氣氛一下子焦灼到了極點。

  陸夫人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說不是,你信麼?」

  對於陸成毅來說,已經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了,就算是不信那又如何。當他醒過來的那一刻,他就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丹田源源不斷湧現出來的真氣,讓他這個本來名不副實的金剛境一下子就變得真實了起來。

  但與此同時,帶來的壞處就是此刻的他對於身體的內控更加的清晰了起來,時日無多便是他給自己如今的這副身子做下的定義。

  他能怪劉楓麼,他怪不起來,畢竟沒有那幾針他連清醒過來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默默的躺在那裡最後死去。

  難不成還要怪身邊的人麼,憑什麼?

  「我信。」陸成毅看著陸夫人的眼睛堅定的說道。

  夫妻多年,陸夫人自然能聽出來陸成毅說的話是否由心而發,不過她還是有些詫異。

  因為剛才那一刻,陸成毅身上發生了非常細微的變化,就連神態也與之前有所不同。讓她來說,那就是此刻的陸成毅似乎是他陸成毅本人更多些,而不是那個陸家家主。

  「那就好,不再問問別的?」陸夫人點了點頭說道。

  陸成毅搖了搖頭,「不問了,一輩子都活在爾虞我詐的日子裡,膩了,也累了。就算你蔡凝素真的是為了那東西來我們陸家,那又怎麼樣呢。總的來說還是我陸某人賺了不是,一個漂亮媳婦外加兩個女兒,想想就划算。」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瞬間的轉變,陸夫人一時間恍若隔世。二十年前,那個能對她說上一天笑話只為逗她一笑的男人,似乎回來了。

  「是一個,不是兩個。」陸夫人撇過頭去輕哼道。

  陸成毅趕忙擺了擺手說道:「別介啊,你蔡凝素準備耍賴還是怎麼著。她們可都是你的女兒,我可不許你厚此薄彼知道麼。」

  「呦,一覺睡起來學會命令我了是不。」陸夫人不愧是陸夫人,只要一板臉陸成毅立馬慫了起來。

  堂堂陸家家主,坐在椅子上委屈的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得可憐兮兮的看著對方的眼鏡。

  陸夫人笑了笑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出了這個門你若是還想問些什麼,那就得看我的心情了。」

  終是夫妻數十載,陸夫人還是不忍心讓陸成毅抱著遺憾離去,同時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一點補償罷了。

  「說到這,我還真有個問題埋藏在心裡多年了。」陸成毅沉聲道。

  終於可以說出自己心底話了,陸夫人坐直了身子,迎接著陸成毅的提問。

  陸成毅也是端坐在椅子上,腰杆挺得直直的隨後緩緩說道:「凝素,你實話實說,到底有沒有愛我過。」

  「成毅,其實我是奉師門之命來你們陸府······」陸夫人張了張嘴還沒說完,轉眼怒氣沖沖的站了起來。

  愛沒愛過,眼下是問這種問題的時候麼?

  多大的人了,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來,難道就沒點眼力勁麼。

  「陸成毅,你,你······」站起來的陸夫人指著對方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陸成毅假裝失望的樣子說道:「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隨後緩緩起身,作勢就要離去。

  「陸成毅,你莫要給我來這一套。這點小手段二十年前你就用爛了,欲擒故縱的把戲就別拿出來丟人了,你還以為我蔡凝素是那小姑娘不成。」陸夫人的聲音從身後緩緩傳了過來。

  已經走到門口的陸成毅一臉尷尬,回頭也不是,不回頭也不是。

  正當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腰間突然被一雙手輕輕的攬了住,「以前說你是書呆子你還不信,這下總該信了吧。與你在一起的這二十載,是我最開心的時光,這輩子都不會忘的。滿意了吧?」

  語調有些聲音,語氣稍顯了俏皮,但卻猶如天籟之音一般。

  陸成毅的眼前,一下子就回到了當年。

  那個寧願自己淋著雨,也要把手中的傘借給自己的小姑娘。

  「凝素,二十年來,我騙了許多人,許多許多人。但唯有你,我真的沒有騙過。晴歌和雪梨,替我好好照顧他們。」陸成毅說完,便徑直的朝著門口走了去。

  陸夫人站在原地,她想要留住對方,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還沒有下賤到舔著臉去懇求對方原諒,難道帶著目的進入陸府的不是她蔡凝素麼,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的事兒她做不出來。

  不過這一刻,她的內心深處多了些別的東西。

  以前,她是蔡凝素。

  現在,她便是陸夫人了。

  百草園中,劉楓看著陸雪梨匆匆離去的背影,一時間倍感無聊了起來。

  一個人坐在之前假山下的亭子裡,石桌上還擺著茶具,只不過茶水已經沒有一點溫度了。

  「這以後的日子,不知道是好過還是不好過嘍。」劉楓看著天空喃喃自語道。

  一天之內,先是通過了陸府設立的關卡順利進入,隨後又是將陸家家主陸成毅從昏迷中救醒了過來,這一輪的舉動著實有些不太低調。

  這與他行走在黑暗中的人生基調完全是背道而馳。

  搞陰謀詭異,一向是他最不擅長的事兒了,鬼知道堂堂陸家家主竟然會因為修行的原因陷入如此境地。

  而且剛才他隱瞞了一件事,陸成毅之所以陷入昏迷的直接原因,還是丹田處所受的創傷。

  那傷勢,明顯是新的,而且與陸夫人的傷是同一個位置。

  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陸家男女主人被同一人襲擊,這種大新聞他可不敢隨便拿出來說。

  「唉,還是怪咱太善良了,不忍心袖手旁觀吶。」劉楓嘆了一口氣說道。

  臭屁的性格,即便是換了身軀依舊不改。

  「袖手旁觀什麼啊?」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劉楓的自我吹噓。

  趕忙抬頭看去,陸晴歌正笑眯眯的看著他。

  裝比還被別人當場逮住了,即便是臉皮堪比城牆的劉楓也有些尷尬了。

  笑呵呵的說道:「沒什麼,沒什麼。我這個人就是熱心腸慣了,江湖上都喜歡稱呼我為紅領巾大俠。正所謂路見不平一聲吼嘛,我只是做的自己盡所能及的事情。」

  陸晴歌趕忙揮手打斷了劉楓滔滔不絕的發言,她怕若是在讓劉楓繼續說下去,保不准一會兒他都能說這座天下能太平都是和他有關係的。

  「你叫劉楓是吧?」陸晴歌問道。

  劉楓點了點頭,「沒錯,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劉,名楓。」

  輕浮的樣子,讓陸晴歌一再懷疑這還是剛才在屋子的那人麼。

  不過想歸想,終究還是因為劉楓才使得陷入昏迷的陸成毅醒了過來,這份恩情是實打實的。

  陸晴歌輕聲說道:「劉楓,你救醒了我父親便是我陸府的恩人。眼下這僕從一事肯定是不能讓你去做了,若是傳到外人耳朵里,會以為我們陸家薄情寡義呢。而且讓你這杏林聖手來做雜活,也說不過去。」

  什麼?本少爺壓箱底的絕技都拿出來了,你現在過來和我說不能當僕從了,那我來陸府是幹啥來的。

  「別別別,大小姐你可別誤會。救死扶傷只不過是我的業餘愛好,我本人還是喜歡端茶遞水那種小活兒的,幹著輕鬆還沒有壓力,多好。」劉楓趕緊補救起來。

  陸晴歌古怪的盯著劉楓的臉看去,雖然這些年她並沒有在外面拋頭露面,但對於自己的顏值她還是很有信心的。

  尤其是劉楓這個年歲的少年,在她的面前還能夠如此姿態的,她相信即便是揚州城那幾個世家嫡子也做不到。

  「還真是個古怪的傢伙,不過挺有趣的。」陸晴歌暗自想道。

  這可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劉楓死活也想不到自己故意表現的如此輕浮在人家陸大小姐眼裡竟然還撈了個不錯的印象。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欲擒故縱,泡妞寶典中的最高秘籍麼。

  若是這麼想,那也太高看咱小劉同志了,他會個屁的撩妹。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一開始他就覺得和這位陸家大小姐絕對是尿不到一個壺裡的,根本不是一路人。

  與她相比,陸雪梨那種真性情才是他偏愛的風格。

  既然不喜歡,那幹嘛在意你是如何想的,直接想什麼說什麼就好了。

  而且他潛意識裡也不想與這個冰山美人打交道,所以就表現出浮誇的樣子,以此來遠離這位大小姐。

  陸晴歌坐到了陳望北的對面,將石桌上的茶具拿了起來,將已經涼了的茶水重新煮了起來。

  「劉楓,雖然你這麼說,但一切還是需要家父定奪。不過說實在的,你既然在文學上造詣不淺,醫術上更是做到了曾先生都無法做到的事情,想來父親應該不會讓你這麼個人才去做僕從的。」陸晴歌一面煮著茶一面說道。

  劉楓一臉苦相,不做家丁你準備讓我做什麼啊,難不成還要做上門女婿不成。

  「大小姐,我這個人沒啥遠大的志向,有口飯吃就行了。不然你和陸家主說一聲,二小姐已經安排好我的事兒了。」

  低著頭的陸晴歌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茶具,皺著眉頭說道:「你和雪梨之前認識?」

  劉楓一看,完了,說錯話了。

  「沒有的事,我是初次見你和二小姐的。」

  陸晴歌點了點頭,這幾年陸雪梨的日常生活都有專人照看,這個少年也沒有道理去接觸到她。再來她這個做姐姐還是算了解妹妹的,以陸雪梨那性子還真說不準和劉楓這性格的人對上眼。

  如此以來,這傢伙的安排可就更加需要和父親協商了。

  若是放手讓此人離去,對於惜才的她來說也接受不了。一番思索後,陸情歌終究還是決定要和已經清醒的父親再商討一下。

  「劉楓,我們這次應召家丁你怎麼看?」陸晴歌將煮好的茶遞過去時不經意的問道。

  劉楓一愣,這又是搞哪一處啊,難不成被她看出來什麼?

  小心翼翼的回道:「我想只要是個揚州人,陸府都是夢寐以求的地方吧。」

  這個回答,其實算是說了句廢話。

  不過即便是廢話,那也要看是誰說,誰聽了。

  陸晴歌點了點頭,看來是她多想了,本身知道應召內情的人只有那麼幾家而已。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稍後我讓王姨整理出一件屋子你先住下,明日在商討對你接下來的安排。」

  說完,便起身直接走人了。

  喝著新煮的茶,劉楓也是禮節性的起身送了送對方。

  陸晴歌快要走出百草園時,突然回了回頭小聲道:「晌午的事,是我不對。」

  「什麼事?」劉楓疑惑的問道。

  完全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讓低著頭的陸晴歌趕忙轉過身去徑直的離開了。

  看著冰山美人離去,劉楓吹了一個口哨。

  冷是冷了點,不過好在性子不算壞。

  就是個傲嬌的大小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