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長安城的正門,多年來一直未有任何守衛。
無論是進城,或者出城,皆是自由無比。
這是曾經大周帝皇頒布的旨意,也是獨屬於他一人的驕傲。
天下之大,能人異士何其多。
但唯有朕的大周,你想來,我敞開大門歡迎。
想走,也從不挽留。
一名身材高大的女子腰間繫著一把鐵劍,站在城門外撇了一眼城頭上,那個一坐便是數十年的僧人。
「瞅瞅人家,知道什麼叫做大男人不,就是一個唾沫一個釘。」
跟在其身後的那人一身儒衫,先高大女子一步穿過了城門,期間只不過抬頭看了城頭一眼。
「和尚,也算男人?」
高大女子眉頭微微一挑,「姓徐的,你也就只能在這五十步笑百步。人家普陀山怎麼得罪你了,好歹是正兒八經的佛宗聖地。」
走在前面的儒衫男子不屑的笑道:「淨是些只會些雙修之術的禿驢,旁門左道罷了,連那兩禪寺都不如。」
菩提苑,普陀山,兩禪寺,
便是這座天下佛教門徒們敬奉在心中的三大聖地。
一次貶低了兩處,想來若是被行走在坊間的某些佛門之子聽到,又得是一場說不得的秘鬥了。
儒衫男子不喜佛教,高大女子在很久之前便知道了。
至於原因嘛,她心中大致也能猜出個二三來。之所以拿城頭那位說事,不過是想噁心一下對方而已。
對於高大女子的用意,儒衫男子絲毫沒放在心上。
若是這一點言語就能擾亂他的心湖,那他這個所謂的軍神,在兩軍對壘中也就別杵在那丟人了。
「徐邳都,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高大女子有些生氣了。
眼前這個男人,這麼多年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這讓她好不惱火。
被叫到名字的儒衫男子有些詫異的回頭望了望,「怎麼?有些年頭沒見,如今思春了。」
輕佻的語氣,再配上表情,高大女子再傻也知道自己被調戲了。
摸了摸腰間的那柄長劍,聲音清冷的說道:「也就只能呈呈口舌之能了,有本事再出去打過。」
徐邳都詭異的笑了笑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口舌甚至厲害,這可是只有我家夫人才知曉的事情。」
「扯你家那個女人作甚!」高大女子滿是嫌棄的擺了擺手,隨後便不再說話了。
一身儒衫的徐邳都微微抬頭,看了看遠方那座多年未見的建築,嘴角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能夠占上點便宜,還真不容易啊。
腦海中一想到剛才那場戰鬥,胸口就隱隱作痛。
那一腳,踢得可著實不輕啊。
「你那句話的意思,回頭我會慢慢向她討教的。」高大女子一步跨出,便頭也不回的朝著前方走去。
只留下一人面露尷尬之色,懊惱不已。
早知道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再打上一場,贏雖然不可能。但想輸,那也得對方拿出十分氣力才可以。
哪裡像現在,落得個進退兩難的地步。
裴璇竺人雖已到街角,但儒衫男子的表情可是盡收眼底。
她是擅長打架,捉對廝殺更是她的強項。但要想就那麼擒住對方,那真是有些讓她頭痛。
要知道,若對方是鐵了心的避戰,她還真麼的辦法。
殺一個天行境不難,但想生擒,殊為不易。她裴璇竺可不是那個丑牛鼻子老道士,沒那份閒情雅興。
如今能讓對方老老實實的跟在自己後面,對於這個結果已經相當滿意了。
再說,她憑什麼要聽那小丫頭的話。
若不是因為······
算了,如今結果雖然不是很完美,但也不差。
「小二,給老娘來一間上等房。」伸了一個懶腰,裴璇竺扭了扭稍微有些酸的肩膀。
能在長安城內距離城門不遠的地方開客棧,本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要知道,這裡可是距城門最近的一間。無論是外來,還是外出的人,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這一家。
生意上,從來都是只會嫌棄入住的人太多。
店小二這麼多些年頭裡,見過的奇人異事也算不少了。但若說身材如此高大的女子,他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
雖然面容被一層白紗所籠罩,但他敢用自己的下半生的性福擔保,眼前這位絕對是一個能讓眾生癲狂的主兒。
「客官,您稍等片刻。」店小二連忙點頭,轉身朝著後院走了去。
一樓的某間屋內,兩個古稀之年的老人盤著腿靜坐著,身前擺放著一個木質棋盤。
其中一名老人托著腮幫,一臉沉思狀。
捏起一枚黑色的棋子重重的擲在了棋盤上,隨後大笑道:「龐老兒,看你這下還不得乖乖認輸!」
手持白子的老者眉頭緊皺,抬起的那隻手無處安放,舉棋不定。
「老闆,出事了。」門外,一個聲音很是突兀。
還舉著白子的老者好似被驚嚇到了,隨手將白子放入了棋盤之上。
執黑子的老者不悅的拍了拍木質的地板,「天塌下來了是不,不是總教你年輕人要戒驕,戒躁嘛?」
門外的人低聲說道:「不是,這一次真的出大事了。」
「馬修,這是你這個月第四十八次說要出大事了。」執黑子的老者扯開了門大聲道。
名叫馬修的男子,一副店小二的打扮,神情滿是激動。
「這才是這個月的中旬!」執黑子的老者緊接著繼續吼道。
雖然如此,馬修仍舊滿是興奮的點著頭,一隻手搓了搓自己的衣衫小聲道:「老闆,你是沒親眼見到,那個女子她······」
執黑子的老者抬手打斷了他,「上一次你見到百花谷的那位小公主,也是這副表情。」
馬修嚷嚷道:「不一樣,我敢發誓這一次這位來頭肯定更大。」
「大?再大能大的過那位?」執黑子的老者不屑的搖了搖頭。
一直沒有出聲另一位老者沉聲道:「木老頭,年紀大了話怎麼還多了。你這座小廟,現如今容不下的人,可多了去了。」
木姓老者擺了擺手,「龐老兒,都明目張胆的騎到老子頭上拉屎了,你這太師也不管管?」
身為當朝太師的龐青雲笑道:「怎麼,你木公堇也有怕的一天?」
「我呸!老子是擔心他們擾了我的生意。」木姓老者撇了撇嘴。
馬修看著眼前這兩個自打他記事起就總是吵鬧不斷的二人,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老闆,你這大龍都被人家屠了多少次了,還在這硬下,丟不丟人啊。」
木姓老者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說道:「你小子懂個屁,趕緊滾去招待客人去。」
馬修縮了縮脖子,他咋就想不明白一個總是喜歡悔棋,還是個實打實的臭氣簍子,怎地就有人願意和他下棋呢。
一開始,他還不會打譜的時候總覺得自家這位棋力不低,不然怎麼一盤棋能下一個半天。
後來,當他自個偷偷在外面買了一本棋譜後,他總算是搞明白了。
原來自家這位悔棋也就算了,每次明明都輸的不能再輸了,卻是隔那硬下。
「小馬,有時候輸棋也是一種本事,記下了麼?」龐青雲認真的打量了馬修一番,輕聲的說道。
猶記得在知道對方是當朝太師時,褲子都差點嚇尿了。現如今,再面對這位龐姓太師時,絕不會在有當時的窘相了。
誰能想到這個一身正氣的老者,竟是個看別人洗澡的色老頭。
「懶得搭理你倆,最後一間上等房的鑰匙給我。」馬修一臉嫌棄的伸手說道。
木姓老者打開一個木匣中,從裡面拿出一把鑰匙沉聲道:「想好了,這可是你這個月最後一個名額。」
馬修剛接過鑰匙,便像一陣風一般的跑開了。
「木老貨,你那十三間房住滿了?」龐青雲皺了皺眉頭問道。
木姓老者將棋盤上的白子捏了幾個起來,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扔回了裝著白色棋子的棋簍里。
重新盤腿坐下後笑著說道:「也不知道咋個情況,若是算上剛才這一間,的確是住滿了。」
「這才中旬啊,往日裡可沒有這麼熱鬧。」
「龐老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木姓老者接連說道,一面又捏起一枚黑子輕輕放在了棋盤上。
絲毫不介意對方就這麼明目張胆的作弊,龐姓太師很是隨意的再次落子。
「若是真要瞞你,我也不會來這了。」
「話又說回來,這天下還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
木姓老者微微笑了笑,「有那麼三兩件事,想知道,著實有些難啊。」
世間大事小事千萬件,有幾件不知道。
那不再正常不過了。
龐青雲認真的看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人,這天下間的事那麼多。
知道的多,難道就正常麼?
走廊里,馬修高興的擺弄著手中的鑰匙,一想到那位高大女子能夠入住,內心便是高興了起來。
每個月,可就只有兩個名額能夠自己使用的,要知道這上等房可不是誰都能住進來的。
一想到自己房間裡那本藏著的畫冊,從今天起便能夠又添上一位,之前不悅的情緒便也拋到了九霄雲外。
重新回到大堂後,馬修便開始急忙找尋剛才那位,幸虧沒有走。
「客觀,讓您久等了。」
裴璇竺有些不悅的看了看對方,沒有想到需要等這麼久。
要不是想著方便些,她都打算直接回西市去了。
「帶路吧。」不過,她還不至於對一名少年泄憤。
馬修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桌椅一面的那人,「這位和您一起的麼?」
那是一位身著儒衫的中年男子,面容不錯,年輕時一定也是一個俊美少年。
徐邳都剛要說話,高大女子搖了搖頭說道:「給他隨便安排個能住的就行。」
「好的。」馬修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開心。
坐著的徐邳都當然知道面前這個少年在開心什麼,他也並不打算說破。
畢竟年少,誰都會有。
端起身前的酒杯抿了抿,味道有些淡了。
不過好在,依舊是當初那個味兒。
江湖什麼都不行,也就酒還湊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