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神經粗大 未雨綢繆
劇本已經讀到下午6點半,從速度上看後半段明顯變慢。☟♣ ➅➈Şн𝕦𝔁.C๏𝐦 ☹☆
主要原因是段一寧光速下線,需要劉東君挑大樑的最後兩段戲,對他來說難度拔得確實有些高。
首先是參謀的犧牲戲,他要被自家師傅兇殘吊打。
段一寧「瘋起來」是不顧場合的,會議室里一屋子人看著等著,他照樣可以毫無壓力地頻頻叫停,糾正指出劉東君的表演問題。
小劉同學的節奏被帶得亂七八糟,幾乎沒有一句台詞能說完整,再加上一屋子人的目光注視,他能磕磕絆絆地把整場戲對完,已然算得上是神經粗大。
然後他剛從大魔王師傅手裡逃出來,又迎頭撞上了已經坐了一下午的石磊。
此刻的木小林,剛剛經歷「秦哥」的犧牲,和「毒氣(其實是催淚彈,奈何土鱉木頭分不清楚)區」的死裡逃生,正處於心靈最脆弱的時候。
等他掙死掙活地找到坑道入口,終於抵達任務目的地的時候,坑道內的慘烈景象瞬間擊破了他的心理閾值。
簡單講就是情緒迭加到達臨界點,把他直接整破防了。
陳一鳴在文字劇本里詳細描述了他需要演員呈現的狀態,同時詳細解析了他所認為的情感變化邏輯。
可是那終究是導演兼編劇的紙上談兵,也是陳一鳴的主觀想法,不等於劉東君就能依葫蘆畫瓢地演出來、演到位。
別說劉東君了,就是戲搭子石磊,以及劉師傅老段,對這場戲的理解和處理也完全不同,而且誰也說服不了誰。
陳一鳴看過紀錄片小組的原始素材,演員組排練這場戲的時候可謂群魔亂舞,基本都下場過了幾把癮,美其名曰給劉東君做示範。
有痛哭失聲的,有無聲嚎啕的,有木頭到底的,有默默流淚的,各有各的內在理解,各有各的外在表現。
陳一鳴看下來都有些難以選擇,畢竟都是好表演。
可想而知,劉東君的思想該有多混亂,他一天表演都沒學過,最多算個話劇票友。
今天的劇本圍讀,就是對小劉同學學習成果的第一次公開檢驗。
給他搭戲的,是他表哥於瀚文。
不過這場戲於瀚文並沒有台詞,只是全程木著臉旁觀而已,因此實質上屬於小劉同學的獨角戲。
也是他作為《1951》的主角,演員表的第一個名字,給觀眾呈現的第一個重量級鏡頭。
圍讀只是讀台詞,並不要求加入無台詞表演,因此略過了木小林的情緒刻畫,也略過了於瀚文所飾演戰士的表情互動。
而是直接從木小林的詢問開始。
「哥,我們撤走了,他們怎麼辦?」
段一寧這個師傅不白給,劉東君的第一句台詞,帶有沙啞的顫音,和口水被榨乾的乾澀,已經能夠傳達出「驚駭、心痛、憤怒」三種情緒。
雖然不是很圓融,但也初見功力。
劉東君在開口前做了長時間的情緒醞釀,顯然在內心做了完整的邏輯建構。
隔了一會兒,劉東君再次開口,「我帶了餅乾,你要不要吃?」
隨後他又補充道,「吃這個口乾,我這裡有水。」
劉東君右手在身後劃拉了一下,接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手又垂了下去。
「我忘了,水早就漏光了。」
坐了一下午的於瀚文,終於說出了他的第一句,也是全劇唯一一句台詞。
「這裡往前爬,就一條道兒,見著亮光就到了,我就送你到這裡。
撤不撤的,我聽指導員的。」
陳一鳴聽得微微點頭,金屬磨砂的乾渴感出來了,於瀚文私下裡也沒少下功夫啊。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場重頭戲,石磊登場。
作為一線指揮員,他拒絕了馬上撤離的命令,動員戰士們利用炮火掩護的有利條件展開反擊,一舉摧垮敵人的戰鬥意志,堅守到徹底天黑再勝利撤退。
木小林受此激勵,主動要求參加戰鬥。
這個橋段「借鑑」自《能文能武李延年》。
《李延年》的結尾,我軍已經守到彈盡糧絕,指揮員動員戰士們勇敢衝鋒。
在陳一鳴看來,這個編排多少有點「為了強行升華而製造高朝」的嫌疑。
無論如何推演,《李延年》里的我軍殘兵,都應該盡力把戰局拖到天黑,以等待後續援兵趕到保住陣地,而不是反向衝鋒把人和陣地一起送掉。
當然,《李延年》里的我軍援兵「及時」趕到了,因此這波反衝鋒搖身一變成了真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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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入觀眾視角,反衝鋒的結尾,比之被拯救的結尾,確實要更加積極主動一些,主角都一下子高大了不少。
陳一鳴基本上把《李延年》的衝鋒橋段原封不動地「搬」了過來,只不過對內在的人物動機做了一番「魔改」。
天馬山陣地同樣處於山窮水盡的境況,石磊飾演的金指導員同樣保持著堅韌的戰鬥意志,盡力挖掘著內部的一切有利因素。
一個大前提在於,金副指導員並沒有上帝視角,對他來說,堅守到第二天天黑才是上級下達的命令。
命令就是命令,只要他還沒有犧牲,陣地上還有我軍戰士,堅守的命令就要得到堅決的執行。
哪怕已經得到團長下達的撤退令,金副指依舊不放棄自己的職責,只要他指揮的連隊還在陣地上,就有義務阻止聯合軍的任何一名士兵踏足天馬山主陣地。
他組織反衝鋒,有一個前置條件,就是剛剛得知天黑前的6點45分,自己會得到一輪炮火支援。
團長的本意,是通過炮火急襲阻斷敵人的追擊和定位,掩護天馬山守軍撤退。
金副指則因地制宜,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決定利用這一輪「久違」的炮火支援,果斷髮起反衝鋒,打亂敵軍的進攻節奏,挫動敵軍的戰鬥意志,為敵前撤退贏得更加主動的態勢。
這也是我軍歷來的思維習慣,你打伱的,我打我的,就算是陣地防禦,也要力爭主動、以我為主。
因此,金副指的戰前動員,一定要遵循上述的思考過程,講清信息,講明原因,講透道理。
這樣一來,戰士們在絕境之下的奮勇反擊,才有足夠的支撐,不會被誤解為「跟敵人拼了」。
也就是說,金副指的站前動員,實際的聽眾並不限於陣地上的戰士們,還包括鏡頭外的廣大觀眾。
對於這場戲的編排,石磊不止一次地表達過對陳一鳴的讚賞,原因就在於劇本對人物動機的細膩處理。
願意像陳一鳴一樣,全面、可信地刻畫指導員形象的電影,真的是鳳毛麟角。
然而陳一鳴卻只覺得受之有愧,他終究沒能把「寫實」貫徹到底。
李玉成和他的戰友們所經歷的真實戰史,更加殘酷和慘烈,卻因為顯而易見的原因,不適合直接複製到電影裡。
……
金副指的戰前動員,一長段台詞全程脫稿,被石磊演繹得即極富感染力。
表演結束之後,整個會議室掌聲雷動,石磊站起來連連遜謝不敢當。
陳一鳴笑著打趣,「石老師,這掌聲你完全可以坦然受之,這一大段你說的一氣呵成無可挑剔,沒給老段找茬拖堂的機會,這樣大傢伙才能趕緊收工吃飯去嘛。」
段一寧當即反擊回來,「按你這個道理,你們應該再給我鼓鼓掌啊,石老四演得再好,也得我寬宏大量不是麼?」
林蕭當即雙手一拍非常敷衍地呱唧了一下,嘴上也不饒人,「行了,鼓過了,老段你可以閉嘴了。趕緊吃飯,坐了一下午餓死我了。」
陳一鳴大聲宣布,「都去食堂,馬製片今天請客,羊肉鍋子已經備好了,特意從內蒙搞過來的草原羊,實在不可不嘗。」
百無聊賴的幕後們瞬間歡聲雷動,把馬雲騰夸上了天。
大家鬧哄哄地飛速潤往食堂,大壯湊到陳一鳴身邊低聲問道,「不是你張羅的嗎,幹嘛安到我身上,我要他們的感激又沒用。」
陳一鳴掩嘴輕笑回答,「這片子不好拍,到時候免不了勞動您老人家跳出來唱白臉,得罪人的事兒估計不會少,所以先給您攢點人品。」
大壯倒是不以為忤,「我又不懂拍電影,也就能給你幫幫這種忙了。不過真有那麼難嗎?我坐著看了一下午,覺得演得都不錯啊,光聽台詞我都挺代入的。」
陳一鳴也不解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到時候他就知道了。
「你多留意一下保羅和他的助手,平時的衣食住行生活待遇,還有他們提出來的需求,能辦到的就儘量辦到,這戲拍下來他倆有得累。
另外,跟申大姐說,堅果那邊有空檔的斯坦尼康攝影師也打聽著,咱們手上得有備胎。」
馬雲騰頗為詫異,「你是不是未雨綢繆得有點兒杞人憂天了?」
陳一鳴吐槽道,「不會用成語就別裝文化人,杞人憂天是這麼用的嗎?我現在不多想些,事到臨頭真有人撂挑子怎麼辦?你來扛機器?你會嗎?反正我不會。」
大壯被懟得連連後退,「柱爺高見!我明天就辦,行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