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還行,沒哭鼻子
鬱南、宋嘉的這場對手戲拍了一天半,兩個戲瘋子過足了癮,飆起戲來絲毫不覺疲憊。
陳一鳴也由得兩人放開了演,反正是一場內景戲,又不牽涉到群演。
唯一一個受累的,恐怕就是站在一旁充當護衛的姜璐霞小姑娘了。
她也是需要全程帶著戲的,雖然對演技的要求不高,但也涉及到兩三次情緒變換。
既然背著表演任務,自然就不能專心當觀眾,一天半的時間站下來,可謂是身心俱疲。
兩個女演員深知這段鏡頭來之不易,因此事先都做了充分的準備。
到了現場之後搭上幾遍戲,知道對方的實力完全接得住自己,立刻不約而同地開始上強度。
小部分是女人之間的意氣之爭,大部分則是機會難得的惺惺相惜。
畢竟兩人都是風華已過的老青衣,往下走戲路只會越來越窄,下一次再遇到能盡情發揮演技的機會,等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木蘭》終究是一部商業電影,演技要求只是中上,即便是鬱南這個主演,也只有少數幾段戲需要她上上強度。
一段是開頭下定決心從軍的獨角戲,也是選角試鏡的片段,鬱南演起來輕車熟路。
一段是草原決戰之前,萬芊死在鬱南懷裡的一場戲,內斂之下溢出心潮澎湃,難度雖高,但剛好就是鬱南擅長的場景。
還一段就是這場與武則天的對手戲。
得見皇后的驚訝,舊識重逢的驚喜,事出有因的驚異,真相大白的驚嘆,貫穿前後的一個驚字,卻是有著層次複雜的內涵。
而負責帶動節奏的,又是宋嘉扮演的上位者武則天。
這也是合乎邏輯的,戲中兩人雖然年紀相仿,木蘭還要大上幾歲,但是成長環境卻是天差地別。
一個在軍中,一個在後宮,毫無疑問後者的心性肯定更為成熟老道。
地位上女皇更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對木蘭有著碾壓性的優勢。
宋嘉很擅長扮演這類大女人,她的長相帶有一種攻擊型的艷麗氣質,換上男裝之後稍有中和,站在甲冑在身的鬱南身邊,氣勢上略微高出一線,堪稱恰到好處。
剛開始鬱南應付的頗為吃力,肉眼可見地被宋嘉壓戲了。
後者是給她三分顏色就能開染坊的主兒,演發了性甚至能直接跟導演嗆起來,「戲霸」的名聲在圈子裡有口皆碑。
導演不交代,她決不會有主動收斂配合搭檔的意識,變本加厲才是她的本性。
鬱南不斷地叫停重拍,一直拍到飯後的下午兩點多,才算是正式上路有所改觀,讓這場戲開始呈現出針鋒相對的意味。
她的處理是把之前支撐角色內在的執拗散去一些,放大鬱南自身氣質中直率的一面。
角色的底色變了,底色之上的情緒變化也就不再一樣,與宋嘉的氣場對撞終於開始有來有回。
監視器前的陳一鳴旁觀者清,鬱南的調整說起來也很簡單,不過是強化本色演出而已。
導演選角的原則,本就是演員的特質貼合角色的需求,在此基礎之上,演員才有發揮演技的餘地。
如果演員與角色一開始就南轅北轍,比如讓一個老混混氣質的演員在歷史正劇里演皇帝,最終效果免不了是一場災難。
陳一鳴邀請宋嘉來客串,也是看中了她本人氣質中的那股子狠勁兒,華國長相艷麗的大青衣里,唯有她和張子儀有這種特質。
國際張瘦成了麻杆,跟唐代宮廷格格不入,加上她的咖位太高,人情債欠下來實在是不好還,因此宋嘉就成了陳一鳴的最佳選擇。
上午的對戲中,宋嘉的強勢一定程度上就得益於其本人的特質,她自帶的攻擊性要求搭戲的演員吃住並有所反饋,否則整場戲的調子就會失衡。
鬱南一開始出於慣性,還在用過往塑造木蘭的演法來跟宋嘉對戲,被壓得並不冤枉。
畢竟之前跟鬱南搭戲的都是些糙漢子,她的執拗底色既符合軍中環境,在眾多男角色中間也有足夠的分辨度,這種處理很合適。
但是面對宋嘉這個艷麗的男裝皇后,繼續用之前的戲路應對,氣勢就不夠了。
應激之下,鬱南幾乎是本能地選擇了本色演出,用自己最擅長的演法放大自身氣質。
最終的結果算是歪打正著,鋼鐵直男克制一切花里胡哨,直率的木蘭在百變的女皇面前穩穩立住。
兩個演技卓絕的演員,最終憑藉本色演出達成平衡,充分說明了一個道理。
演技是外在,氣質是內在,勝負在選角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
陳一鳴不由得給自己點了一個贊,什麼叫慧眼識珠啊。
送走了過把癮就殺青的宋嘉,劇組也結束了在大明宮的拍攝,開赴長安坊市。
這是一條1.5公里長的石板路街巷,兩側鱗次櫛比地排布著高矮不等的各色古建築,臨街的是店鋪,後排則是院落。
按照唐代長安城的特點,坊市外圍是一圈兩米高的外牆,圍出一片正方形的古建築群。
此時只有居中貫穿坊市的主街巷建造完工,兩側的店鋪也都是樣子貨,內飾齊備的只有劇組實地取景的酒樓「樂遊原」。
這是《木蘭》最後一場大群戲,下午的逛街戲需要動用三百餘名群演,夜裡的酒樓戲則是150多人,兩段戲都不輕鬆。
不過拍攝難度跟之前的戰場群戲還是不能比的,排了一兩天再拍上一整天,陳一鳴獲取了足夠的素材,白天和夜晚的走路戲順利完工。
隔天下午,劇組再次來到「樂遊原」,拍攝酒樓的內景戲。
今天這場戲的主角是燈爺王禮滎,第一配角是扛著斯坦尼康的崔放,第二配角是掌控二、三號機位的齊郁,現場導演則是藝術指導林蕭。
陳一鳴只負責坐在監視器前面當甲方,決定是否喊過。
酒樓內是一片寬敞的長方形空間,層高超過5米,華麗繁複的燈飾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令整個樓層並不顯得空曠。
一側是牆板,一道小門連接著走廊和樓梯。
另一側是通透的飄窗,間隔一米總共七扇。
窗外是燈火絢爛的坊市夜景,百分百純天然無後期的靚麗景致,對得起襄城擲出的大把預算。
既然費時費力地建起一座唐城,自然要用到淋漓盡致。
光是樓內樓外的燈火,點上一夜就不是一筆小錢,不比在敦煌拍上一天外景便宜多少。
王老爺子其實已經在「樂遊原」泡了一個多月了,劇組還在敦煌時,他就已經先行趕到了襄城。
「樂遊原」的外立面油漆還沒幹透,他就領著徒弟們進駐了酒樓,樓里的所有燈飾,都是由他選定位置並指導安裝的。
搞定自然光之後,王禮滎需要根據林蕭和攝影組的要求,確定布光的基調。
酒樓戲的核心,就是電影裡的第二段胡旋舞。
前一段是夜晚篝火邊萬芊的獨舞,主打的是熱情、奔放、質樸、真誠,好比草原上自由綻放的野花。
今天這段胡旋舞,關鍵詞卻是浮華,極致華麗的外表,極度空虛的內在,恰如被精心飼育的波斯菊。
浮華的舞蹈,自是要配以浮華的光影,王老爺子的布光,可謂是使盡了渾身解數。
陳一鳴下午到場時,現場布光已經進入尾聲。
三側牆壁和一側窗頂,大大小小的遮光板層層迭迭,仿佛給酒樓罩上了一層層蛛網。
鏡頭側後與遠景縱深處,預先準備有兼具透光板作用的屏風,大遠景鏡頭拉完之後,再擺上去進行二次補光。
臨近樓梯的牆板,同樣是可拆卸設計,中近景拍完之後,即可騰出空間用於特寫鏡頭的三次補光。
因為現場光線的限制,這場戲的鏡頭被拆得稀碎,前後完全不挨著。
演員們只能一遍一遍地重複表演,直到每套布光方案下,都抓取到足夠的素材。
群演們和鬱南幾個人還算好,因為他們都是氣氛組,只需要根據時間軸給出正確的反應。
真正下力氣的,是負責跳舞的狄麗扎。
狄麗扎,1992年出生,魔都戲劇學院在讀大三,小美挑出來的好苗子。
陳一鳴的魔圈背景根深蒂固,魔戲的學生們近水樓台先得月,鉑爵每次選角都會得到優待。
這回陳一鳴需要一個新鮮面孔的年輕女舞者,小美接了任務之後,第一時間聯繫的,還是魔都戲劇學院。
魔戲四個學年表演班,擅長跳舞的學生都被推了過來,狄麗扎憑藉疆省少數民族的出身,7年民族舞的專業背景,以及本人出挑的異域面孔,毫無爭議地入圍進組。
陳一鳴見了之後也覺得非常合適,狄麗扎有著華國女演員里少見的大碼子身材,撐得起分量不輕的舞服。
之前那段草原獨舞,受限於萬芊的「骨感」身材,就只能走飄逸輕靈的路線。
狄麗扎的濃顏長相和豐滿外形,剛好與萬芊區別開來,而且很貼合唐代長安城的背景設定。
實拍其實沒什麼好說的,胡旋舞的舞步並不複雜,狄麗扎駕馭起來十分輕鬆。
真正麻煩的其實是光影的調試過程,由於現場光線的複雜性,同一個場景,不同機位和景深的素材,會呈現出非常大的差異性。
劇組要做的,就是邊拍邊調試,直到貼近陳一鳴和林蕭需要的感覺,然後再倒推回去,通過調整布光讓整段戲呈現統一的風格。
這顯然是非常困難的,因為遠景、中近景、特寫三種鏡頭,搭配的光量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幸好陳一鳴要的也不是前後一模一樣,這是一段從客觀呈現到主觀表達逐層遞進的戲,開始是喧鬧的大全景,隨著狄麗扎舞蹈的進行,攝影焦距會越來越明顯地跟隨鬱南和狄麗扎,形成局部高光背景模糊的意向性效果。
觀眾注意力的逐漸聚焦,自然也就給現場布光提供了更多冗餘,讓不同光量下的光線平衡達成可能。
風格與平衡實現之後,最後一個難關,則是那幾個關聯到窗外自然光的鏡頭。
這場算是半外景戲,比起全外景和全內景來,要更加麻煩一些。
麻煩就麻煩在自然光是不受控的,更別說陳一鳴還不講武德地上了難度,窗外除了坊市燈火之外,半空中還會時不時地騰起絢爛的煙花。
煙花炸開來那一下會帶來光量的劇烈變化,即便被半透明的窗紙過濾,依舊會對最終效果造成影響。
王老爺子的徒弟們,還有攝影組的十幾個助理,被折騰得欲仙欲死。
狄麗扎小姑娘更是汗透中衣筋疲力盡,她從天黑下來就開始跳,一直跳到後半夜兩點多,拋開休息和夜宵時間,足足跳了五個鐘頭。
劇組收工的時候狄麗扎已經無法行走,是被小美和助理架上車的。
陳一鳴鐵石心腸地暗中觀察,還行,沒哭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