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個宿敵我罩了

  陸燈握著他的手腕,抬起目光。

  「淮葉……」

  顧庭向回抽了抽手臂,沒能拉得動,只好把人攬在胸前,貼上耳畔輕喚了一聲。

  他將聲線放得低醇柔和,懷裡的人類青年卻似乎全然不為所動,只是拉著他的手細緻看了看,掌心騰起淡綠色微芒,覆上那幾處傷口。

  顧庭想要開口,望著陸淮葉專注的眸光,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血族的恢復能力極為強悍,他想要試出怎麼咬才能不太疼,又不至於失血太多,還特意用上了血族用來偽裝人類時的藥劑,把身體狀態調整到了類似人類的水平。好不容易留住了這幾道傷口,是為了綜合對比怎麼癒合得最快的。

  下次找個機會再試也來得及。

  陸燈替他恢復了傷口,又把袖口重新放下去,才終於重新抬起頭。迎上純血先祖仍顯得心事重重的目光,不禁忍俊,攏著他的手握住:「放心,我不說。」

  堂堂純血先祖在自己胳膊上練習咬人,說出去確實難免大跌身份。顧庭鬆了口氣,揉了揉他的短髮,正要把人領出去吃飯,手臂卻被忽然拉住。

  陸燈抬手攬住他的肩頸,顧庭微怔,隨即抬手將他擁住,兩人離得太近,幾乎已能清晰感覺得到人類青年鼻端呼出的清潤氣流。

  他的小獵物在對面仔細打量了他一陣,選定了頸間一處位置,傾身覆過去。

  有些好奇於陸淮葉怎麼會選中這樣的位置,顧庭卻依然體貼地稍稍俯身,好讓對方能親得更輕鬆些。期待半晌,意料中的柔潤觸感卻沒有落下。

  暖意始終虛落在肩頭,顧庭有些好奇,側身想要看看陸淮葉究竟在做什麼,奇異的觸感卻忽然自頸側傳來。

  安靜的心臟狠狠一跳,顧庭手臂驀地收緊,用力箍住懷中的身體。

  陸淮葉在咬他。

  和血族鋒銳的獠牙相比,人類的咬合無疑是極溫柔的。他的小獵物伏在他肩上,根本沒有使上多少力道,不輕不重地在他頸間咬了一口,一點都不疼,只在他心口極輕極酥的一揉。

  齒間透出暖熱觸感,柔柔碰在頸間。

  被他咬住的頸部血管里,血液幾乎已重新開始呼嘯奔涌,顧庭繃緊身體,瞳中彌開淡淡血霧。

  陸燈抬起頭,眉眼仍彎:「記住了嗎?就咬這裡,不用擔心,我恢復得比你快——」

  話還未完,他已被顧庭整個抱起來,濃厚黑霧轉眼遮蔽視線,再睜開眼時,已躺在了臥室的床上。

  雖然一起睡也很好,但他記得對方原本是打算帶自己去吃飯的。

  陸燈眨眨眼睛,稍仰起頭。血族先祖的瞳色已轉猩紅,眉宇蹙緊,似乎在盡力抑制某種衝動,手臂硬邦邦硌在身下。

  顧庭望著他,輕緩出聲:「淮葉……好嗎?」

  他的聲音放得極輕,像是怕驚擾到窗外落進的幾隙月光,瞳色愈深,幾乎已轉成足以吸納靈魂的深黑。

  「好。」

  陸燈翹起唇角,指尖觸上純血先祖的唇畔,去尋他的獠牙:「不要緊張,一回生二回熟——」

  顧庭已覆了下來。

  ……

  原來是問的這個。

  這個也好。

  有了前幾次漸漸深入的經驗,陸燈已經不再覺得緊張,趁著親吻的間隙稍稍向後撤開,彎起眉眼,迎上血瞳中洶湧直白的深情。

  什麼都能給他。

  兩具身體共享一處的蓬勃生機,顧庭的身上也帶了淡淡溫度,血液重新流動帶來鮮明的疼痛,讓他越發繃緊身體,動作反而愈輕柔。

  「淮葉……」

  身體因為生機的充盈而極度敏感,觸碰的溫度刀割似的在皮膚上炸開,卻也混雜著極致的興奮。顧庭攏著他,目光將臂間的人嚴嚴罩住,低頭去吻他,吻得密不透風。

  陸燈握住他的手臂,微仰起頭,黑眸中光芒清晰,傾身回吻。

  黑到極處的濃暗夜色里,血色薔薇悄然盛放,嫩綠藤蔓探出絨芽,在蕊間細細一碰。

  風動。

  容納,彌合,盤桓。

  月影透過窗隙,被夜風吹得輕晃,灑落滿地銀輝。

  清燉乳鴿糊了。

  次日中午,陸燈才終於一身疲乏地醒來。

  真正來過一次,才知道原來遠比單純的紓解累得多。身體沒有一處不發酸,慵懶得動都不想動,陸燈難得地沒有立即起身,窩在柔軟的被褥里發著呆,腹間忽然轆轆一響。

  「睡好了嗎?」

  柔和詢問在耳畔響起,覆上來的溫度已歸於潤涼,在落在身上幾乎發燙的明朗陽光里,令人尤其舒服。

  迎上顧庭的目光,陸燈眼中沁開融融笑意,點了點頭,被攬著傾靠進懷裡,眼睛又被倦意墜著,忍不住再度合上。

  輕吻落在額間,水杯被帖在唇畔,輕輕一晃,唇邊漾及些許清涼。

  顧庭擁著他避開陽光坐下,看著懷裡的小獵物不自覺地往懷裡埋進去,眼中愈透出暖色,輕攬著他坐穩:「喝點水。」

  陸燈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水,摸索著去找顧庭的衣角,牽在指間,將曬得發熱的臉頰貼上沁涼胸膛。

  到不覺得有多困,只是實在太過放鬆。心神頭一次毫無保留地交付出去,放空到極致,就只想尋到那個熟悉的懷抱靠進去,睡到地老天荒。

  食物的濃郁香氣盈滿鼻間,腹間再度轆鳴,終於把險些重新沉入昏沉的意識一把扯了回來。

  陸燈睜開眼睛,迎上顧庭眼中輕柔笑意:「吃點東西,我改簽了晚上的票,時間還很來得及。」

  雞湯熬得金黃鮮亮,細細撇淨了浮油,濃香勾得原本空虛的腸胃愈發難忍。

  總算被驅散了纏倦睡意,陸燈咽下那一勺雞湯,不僅濃郁鮮香,連鹹淡都調得剛好,抬頭望向顯然嘗不出正常食物味道的血族先祖,眼中不由顯出好奇。

  「好喝嗎?」

  見到他眼中的亮芒,顧庭終於鬆了口氣,微笑起來,把他又往懷裡攬了攬。

  「托你的福,我的身體曾經被中和了一陣。機會難得,我就去試了試了配方用量——看來效果不錯,以後想吃什麼就和我說。」

  在生機被充盈到極致的時候,他短暫地轉化到了人類的形態。可惜這種過程依然是可逆的,血族的身體無法駐留生機,在陸燈醒來之前,他就已再度恢復到了原本的狀態。

  沒想到自己的力量還有這種功效,陸燈眨眨眼睛,翹起唇角點了點頭,接過他手中的湯匙碗筷:「晚上就走嗎?」

  「是觀光遊艇,裡面的設施很好。上去就可以睡覺,路上大概會走三到四天。」

  顧庭點點頭,看著懷裡的小獵物一口口吃著自己做的東西,滿足地揉揉他的短髮:「要是天氣好的話,我們還能拍拍照片。」

  他的行蹤都要向特勤局報備,要是直白地說出自己要去尋找祭壇,一定不會被批准,只能以外景採風的理由出去,路上就急不得。

  要尋找的祭壇離這裡距離不算近,在這趟旅程終點的叢林裡,只要動作足夠快,未必會引起特勤局的注意。

  察覺到他在出神,陸淮葉在他懷裡抬頭,顧庭安撫地收了收手臂,夾起塊燉得酥爛的雞腿肉餵過去:「多補一補。」

  和陸淮葉在一起,氣氛安然溫暖得讓他幾乎忘記那些必須要提防戒備的條例,但想要對方不為自己的身份為難,他就必須儘可能遵循特勤局的條框規章。

  遵循也沒關係。

  觀光遊艇不像普通的懸浮艇速度那麼快,相對卻要平穩很多,正巧他坐不慣人類的交通工具,這樣舒舒服服地走,還能當成是觀景旅遊。

  沒來由地對這趟行程生出些期待,顧庭挑起唇角,低頭碰了碰蹭在頜間的柔軟短髮,又把人往懷裡攬了攬。

  身體相合的時候,他才終於看到陸淮葉身上的血十字標記。

  陸淮葉的力量絕不止表現出來的這樣內斂柔和,他早就知道,卻依然沒能想到對方竟然身負聖痕。

  聖痕是血族天生的克星,並不只是因為擁有聖痕的人類實力普遍超群,更是因為擁有這種記號的人類可以通過它剝奪血族的力量,並且將其化為己用。

  血族的身體對於生機極度匱乏,過於親密的碰觸下,陸淮葉不自覺地將身體裡的大部分生機都交給了他,幸好他及時找准了那處聖痕,把自身的力量也嘗試著度了回去,才避免了對方也不小心陷入沉睡。

  就是還得多曬曬太陽。

  顧庭挑挑嘴角,低頭望向懷裡的人類小傢伙。

  陸淮葉吃得心滿意足,把最後一點湯也喝淨,正拿著餐巾細細擦乾淨唇畔,察覺到他的目光,抬起頭,被顧庭含笑落了個吻。

  有了聖痕就好辦了。

  他也有能力把他的小獵物好好餵飽了。

  天色將暗時,陸燈和顧庭一起登上了那架飛艇。

  用以遊覽用的懸浮艇龐大得足以遮蔽陽光,被打造成復古的船型,舢板鋪了舒適的絨毯,設施應有盡有,在暗淡下來的天光里顯得尤為壯觀。

  背著畫板的青年跟在攝影師身旁,混在遊客的人流里,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一切。高大的攝影師牢牢牽著他的手,不時停下腳步,同他耐心講解著機位和光影。

  遊客們朝著相機的鏡頭露出慷慨的笑容,有些人朝他們揮手致意。氣氛輕鬆愉悅,沒有人察覺到顧庭的身份,所有人都在期待著即將開始的旅程。

  陸燈舉著相機,注意力落在每張掃過的面孔上。

  這段劇情只是支線,對那個暴走的異能者沒有具象描述,系統眼疾手快,在畫面里截了幾張模糊的圖片,大致能還原出一張側臉的照片。

  要憑這張照片把人找到,多少有些難度。顧庭改簽過一次,說不定已經因為改簽,錯過了原本的那一趟行程。

  正沉吟間,頰側忽然貼上沁涼的碰觸。

  陸燈回過神抬頭,顧庭已微笑著伸出手,接過他手中的相機:「是不是累了?我們去房間,先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再出來。」

  意外發生在下午。他們要在艇上停留三天,即使就在明天下午出事,也還有一整夜加一個上午用來預先準備。

  舢板上的遊客已經寥寥,陸燈收回心思點點頭,望向他手中的相機,目光忽然微亮:「跟我來。」

  顧庭微怔,被他拉著走到舢板邊沿,看著他利落地支開畫架鋪上畫板,輕笑著溫聲調侃:「什麼景色這麼重要,還要畫下來?」

  「你。」

  陸燈抿起唇角,眼裡透出笑意,攏著因為這一句話忽然僵硬的純血先祖戳在舢板邊沿,一絲不苟地擺好姿勢,在他唇畔飛快親過一口:「不要動。」

  血族不能留下影像,但畫是可以的。

  他知道顧庭做攝影師,不只是為了能四處走走,也是因為想要把看到的東西記錄下來——至於更應當被好好記錄的部分,就交給自己來。

  浮艇緩緩啟動,平穩得連藤蔓拖著的調色盤都沒有絲毫晃動。陸燈挽起衣袖,認真地端詳著面前的身影,迎著落日鋪下的粼粼金光,落筆。

  落日的餘暉已散盡熱度,即使是血族也不會被灼傷,顧庭卻依然覺得臉上莫名發燙。

  他的小獵物話不多,喜歡安靜地瞧著他看,目光卻大都是柔和溫潤的,罕有這樣毫不掩飾的專注,仿佛那雙潤澤黑眸里只盛得下他一個。

  猜不到那隻畫筆下都在描繪著什麼,顧庭越發按捺不住,趁著陸淮葉低頭專注作畫的機會,想要閃現過去看一眼,就被藤蔓順著腰側固定回了原地。

  青藤柔潤,沒有陸淮葉準備攻擊時那些尖銳的利刺,拖著他站回原地,一片葉子還安撫地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顧庭生出濃濃好奇,試著撫了撫那片葉子,忽然聽見畫板後傳來一聲輕響。

  抬頭時,陸淮葉的身形已被畫板擋住大半,耳尖泛起淺淺紅暈。

  意識到這些植物似乎和對方的心神有所呼應,顧庭挑挑眉梢,忍不住又去碰藤蔓上柔軟的觸鬚,終於被隔著衣袖卷上來,結結實實綁在了船舷上。

  根據剛才的反應推斷,這大概就是陸淮葉在手腳並用地抱著自己了。

  顧庭心曠神怡地被綁了個結實,微低下頭,細緻研究起了葉片上的脈絡。

  好不容易把對方控制得不再亂摸,陸燈在畫板背後長舒口氣,抻抻衣角,繼續專心致志地落筆。

  飛艇平穩航行,深藍色的天幕下,落日已經只剩下一片橙紅。

  顧庭背對著已暗下來的日光,身形被勾勒出淡金色,又漸漸暗淡下來,融進漸濃的夜色里。

  純血先祖肩寬腿長,身形高大峻挺,瞳孔在暗夜裡折射出一絲淡紅,被藤蔓綁得一動都不能動,顯出難得的神秘危險。

  陸燈挑挑唇角,隨手翻出兩株螢光草照明,色彩在畫布上漸次暈開,已塗抹出大致的基礎輪廓。

  筆刷在瞳色上微頓,正斟酌著該用那種顏色,陸燈的右腕忽然傳來刺痛。猝不及防地悶哼一聲,握著的畫筆也跟著一顫,在畫布上落下一團深紅。

  顧庭神色一緊,身形驟然化作黑霧,擺脫了藤蔓的束縛,將人抱進臂間:「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陸燈攥著右腕輕輕搖頭,額間沁出些冷汗。

  清楚那是特勤局用來控制特工的地方,顧庭越發放不下心,把人整個抱起來,力量透體而出。將舢板上的一應畫具精心收攏,轉眼已回到了定好的房間裡。

  想要帶著陸淮葉在這一路上走得舒服些,他特意定了頭等艙,雙人間寬敞明亮,舒適的床鋪被收拾得齊整,桌上還放了剛被送來不久的小食茶點。

  顧庭此刻卻全然顧不上屋中的條件,只是小心地將始終垂眸不語的人類青年平放在床上,將那隻右手攏在掌心,抬手拭去他額間的細密冷汗:「還疼不疼?」

  「不疼了。」

  陸燈搖搖頭,心思還停留在剛看到的通知上。

  他兩次險些當面和特勤局的專員發生衝突,雖然都被陰差陽錯緩和下來,上面卻一定早已對他不滿。

  這次的痛楚意外強烈,不僅是作為通知提醒,大概也是在警示他記住自己的本分。

  但這也並不是最重要的事。

  保留通訊儀只是權宜之計,他不想現在就和特勤局產生衝突,有必要時自然可以想辦法把這東西直接移除。真正叫他擔憂的,還是自己剛剛收到的那條加急通知。

  顧庭不願追問他的秘密,卻畢竟實在放不下心,攏著他的手半蹲在床邊,微仰起頭:「淮葉,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