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六皇子的話讓帝王抬起視線,詫然間疑惑顯露無餘。
似是覺得沒聽懂,沉著聲量淡淡詢問。
「你說什麼?」
而藍承衍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言語有錯。
或是想看看父皇對他能有多寵愛,就那麼閃著一雙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語氣帶著撒嬌氣。
「父皇,你尋個由頭降罪給五哥,不用什麼大罪,就讓他像大皇兄那樣閉府思過。」
「這樣民間的呼聲會很快沉澱過去,朝臣也不能再催父皇立太子。」
「好不好,父皇。」
六皇子矮著姿態,伏在桌案上微微仰視著帝王。
期待的眸光像是點綴了深夜閃爍的星光,眼睫顫著殷殷期盼。
而這番話讓天子卻無法像往常一樣寵溺給立即的回應。
而是沉默看著自己的幼子,心緒和眼神都趨顯複雜。
天子內心裡一直都期望著六皇子能有爭權奪勢的心思,這樣他這麼多年為承衍籌劃的一切,都不算在無形中錯付了。
可當他的六子此刻真的顯露了幾分霸道,卻依然與預想當中的不同。
「如今不可,災荒還未度過,你五皇兄有最大的功勞,是使得國難過去眾人仰望的旗幟。」
「朕,無法在此時硬生生落錯於他。」
即便在天子眼中,從未想過給五皇子任何繼位機會。
但他不可否認藍慕瑾是真的心有大義,掛懷百姓之人,何況在風口浪尖與民心相悖,本就是國之大忌。
無論朝廷還是江山,都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失和動盪。
「承衍,北離虎視眈眈,處高位江山要一覽無餘,切不可只顧眼下。」
此時無論天子如何勸告,藍承衍多年心思深重性子孤獨,都清清明明的在意了對方眼裡的複雜。
那些聽起來像是教導的言語,聽在耳中只「搪塞」二字。
藍承衍亮晶晶的眼神黯淡下去,默然望著帝王好一會兒,淺淺牽起了唇角。
「父皇說的是。」
而後六皇子就離開了天璣殿,踏痕就遠遠的等在對面。
他看見皇子邁出天璣殿的宮門緩緩停佇了腳步,遲疑了瞬回身仰起了下頜。
望向天璣頂上的觀星台。
這懷念故人的高台已經經歷了十幾年的風吹日曬,再深刻的記憶也痕跡也淡薄了吧。
「你不要我,你們都不要我。」
什麼佛子,什麼天神。
不凡都不是別人能給,從來都要自己去找回來!
短暫月余的功夫,六皇子走出了寺廟邁進了皇城,成了皇室奪位紛爭其中一人。
踏痕就那麼親眼看著本來稚氣更多的孩子,愈加有了更多的執拗和沉鬱。
究竟是為什麼?
難道身為皇家人骨血里就帶著爭奪的本性?
踏痕開始有些擔心,他怕命運讓自己與阿卓分別了十幾年不算結束。
即便不能再以兄弟相稱,哪怕相安無事也好,能遠遠看著也足夠。
原本的兄弟如今已經各為其主,而踏痕親手將六皇子捧在手心裡長大,也是不能替代之人。
如若真到了刀兵相向,他又該何去何從。
他不能背叛藍承衍,他也不能與阿卓敵對。
踏痕心裡是將六皇子當成弟弟看待,就像對小時候的暗十。
也或許是最終沒能尋到暗十,又輾轉成了個暗衛。
上天憐憫他滿心愧疚無處紓解,才註定讓他陪伴了襁褓中的六皇子。
襁褓嬰孩生的那麼好看,像畫裡的娃娃,明明是最金貴的皇子身份卻在無知的年歲就流落到了廟裡。
母親早逝,父親不得相見,從會說話,到會走路,到認字習武都只他獨自度過,陪在身邊的是沒有任何血緣的暗衛。
被哄騙著相信了仙人降世的傳說,那麼孤獨那麼可憐,在漫長的歲月等待母親來看他。
就像踏痕遺失不知生死的弟弟,是否也在某個地方獨自想念煎熬呢。
而即便如今已經相遇了阿卓,重逢了心底記掛最深的遺憾,他已經與六皇子相伴了整整十四年,他是踏痕。
有些人的相思是心底最沉重的執念,無關血緣也無關愛情,就是那麼隱晦而不見光的牽掛了十幾年。
他是,阿卓也是。
踏痕不是遷巒了,暗十也不再是阿卓。
暗十這幾日間就像變了另一種性子,雖然偶爾也會被惹的下意識發脾氣,但依然多數時候都會不自覺的走神沉默。
這讓寸步不離的北衛湧出滿心的危機感。
只不過是見了那「義兄」一面,瞧瞧小十這魂不守舍的樣子。
甚至他從心底里認為那人並不只是「哥哥」的身份那麼簡單。
北衛聽暗十說過,那個長的丑力氣最大的那個,曾是暗十父親當初寄予最大期望的孩子,看的比親兒子還要重視。
所以北有些懷疑,當初暗十父親收的恐怕不算是個義子。
哪有放在義子身上的心思比親子還要多。
何況暗十還被他娘當做上門女婿送過人,北怎麼想怎麼覺得,或許當初大鏢師就是想將暗十託付給這乾兒子照看來著。
也越想,就越覺得暗十仿似也是一副思念的茶不思飯不想的模樣,憋悶。
憋悶至極。
不行,六皇子府離蕭府不過百米,那六皇子還三天兩頭的來!還每次都帶著那人!他怎麼也不換個人!
說不準哪日見著見著,倆人遠遠看著情分就變成了情意。
危機感太強烈,北衛是真待不住,趁著暗十發呆的時候就湊到邊上,拉住了對方的手指。
走神的暗十冷不丁被驚回思緒,嗖一下就把手給撤了回來,沉聲開口。
「又幹什麼!」
暗十真是怕了這人,整日跟在邊上他是一步也不分開。
無論暗十尋去哪個旮旯待著身後都跟長了個尾巴似的,轟也轟不走。
吃飯跟著喝水跟著都算了,撒尿他都跟著!
要不是掄巴掌給拍出去,看那意思還想上旁邊看著。
暗十是躲也躲不及,他那些弟兄自見識過「咬嘴」後,仿佛也見怪不怪了,沒一個人有閒心管。
反正暗十的壞脾氣每句都像是扔在了棉絮上,吼也白吼。
北衛就像是喜歡自找似的迎著呵斥不僅沒撒手。
更加不要臉的把手指從暗十指縫間穿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