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一眼。」
藍慕瑾離城之事,最先察覺的就是藍長憶。
此事藍慕瑾不在城中,府中暗衛卻與他人有糾葛,自然還是打探一二更為穩妥。
若是些無關痛癢的爭鬥計謀,他也無心去摻和,只是記掛著三皇子府那些突然反常的暗衛,不得不盯著。
自那日東衛與番國人交手捕捉見異常,稟告之後藍長憶便已經知曉三皇子與番國合謀勾結。
算計藍慕瑾不成反噁心到自己身上,他就打算暫且不與宮裡翻臉,便假意與這拋出來的引子揪扯一番。
倒要看看還有多少骯髒事是藍羽塵還沒抖落出來的。
城外的日光比往日更加濃烈,仿佛無形中裹挾著整個夏季的悶熱,蕭爭自打來到這個世界,此刻也僅僅是第三次踩在了這城外的土地上。
墨色鞋尖點在乾燥的土渣上發出簌簌輕響,隨著人影迅疾飛掠揚起了小片的塵煙。
只要出了這城門外三里,紫雁猜想著便能很快與其餘人碰上面。
到時候蕭爭寡不敵眾,便能毫無他果的被制服。
可自從掠出泱都的城牆,紫雁心裡那滾騰翻湧的難過就成倍成倍的增長,愧疚難言到她心尖顫抖。
心悸難以自持。
身後追隨過來的那個少年與自己朝夕相處了不過短短時日,卻給了自己此生都再難見到的溫和與寬容。
每每出現在眼前都掛著澄澈信賴的笑意。
毫不吝嗇關懷,將鬨笑孩童的吃食物件都會大方的贈與自己幾分。
他是蕭爭,他會不夾雜任何目的性的莞爾調笑,也會好似親人一般喚自己「遣月姐姐。」
紫雁在苦難命運中掙扎沉浮了那麼多年,也沒有在這短短几日得到的多。
對方予她關懷,予她信賴。
而她自己呢,她還是那麼冷血絕情毫無人性,就跟那些殺害造橋工匠傷害百姓的人根本沒有絲毫的區別!
她辜負了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卿歡,將她的九哥哥帶走,連同她自己,都消失在了孩子本就為數不多的依賴里。
她究竟是在做什麼!
殿下的恩情自當她來報,可她卻不能也自私的將別人的安穩毀掉,來成全自己那卑劣不得見光的心思。
那個少年他笑容明朗,待人和善。
有著與自己,與所有掙扎在皇權威壓下完全不同的想法與性格,他明明可以去溫暖更多的人。
腳步驀然就緩慢了下來,紫雁感覺自己的雙腿都像是灌了鉛。
綁著拖也拖不動的重量,叫她難以再往前挪動也止不住的意識到,自己真的太骯髒,太卑劣。
若是今日蕭爭成功被自己親手推進了另一道府門,他能得到什麼?
是他本就厭惡根本就不想要的榮寵,還是也像她一樣,忤逆便隨時能落在身上的傷痕懲罰。
紫雁不再走了,將自己心頭如刀絞般的鈍疼勒停在了原地。
咽啊咽總也平復不下去的情緒終是決堤,聽著身後焦急失望的怒吼心跳都快停止了。
「你將卿歡帶去了哪裡!」
「她那麼信你!將你當做了世上最依賴的人!」
「你怎麼能狠得下心帶走她——!」
原本清冽乾淨的少年聲線低沉崩潰徹底,紫雁的淚水也涌濕面頰不停歇。
這些質問猶如重錘一般在她已經難受至極的悔意中砸的鈍疼鈍疼。
她後悔了!
她後悔了!
通身顫抖著轉眸瞬時就湧上了鋪天蓋地的憂慮,要將蕭爭送回去!
身處在城門外她幾乎都已經幻聽出了由遠及近圍攏過來的腳步聲。
而明明已經欺身到了近前,手中攥著凜冽刀鋒的人眼眸中迸射著無盡的恨意,也分明只要一抬手就能立刻將自己剮殺斃命。
可蕭爭也僅僅是攥著刀用力到指節發白,指縫都繃的毫無血色。
「告訴我!卿歡在哪她在哪!」
眼見著紫雁的淚如洗面,蕭爭知道,她還是對卿歡有難以割捨的真情,她還是心疼她的。
「快告訴我,她在哪。」
蕭爭再出口的詢問沒有了諸多戾氣,只有懇求甚至有些卑微,讓紫雁愧意難當又憂慮至極。
「你快走快回去。」
「現在就走你快走!卿歡沒有出府,她還好好的在西院,就在房間內從沒離開過。」
「對不起!你回去找她你快走啊——!」
凝噎不止又撕心裂肺的答案撫平了蕭爭一路追來躁動的情緒,揪扯在心頭的擔憂也消散了大半,這是他完全都沒有料到的。
紫雁沒有將卿歡帶走,她只是將卿歡藏了起來讓自己沒有一眼看見。
只是用個拙劣的手段只為自己引出城。
而出了城,她也終是後悔了。
蕭爭沒有看錯她心底從未丟棄的良善,只是低看了這個年代皇權之下真正主奴的牽絆。
「遣月姐姐,別再回太子府了。」
「太子能鞭撻你一次二次,往後都不會再對你看重分毫。」
「他究竟有什麼好!能讓你受到諸多傷害還死心塌地!他不值得!」
夾帶著怒火的規勸讓紫雁驀然心裡鬆緩了些許,此時得知蕭爭原來早猜出自己是太子府的人。
也還是願意給自己個機會。
即便她都已經做出了如此傷害對方的行徑,這個少年還是肯給自己個迷途知返的機會。
還是肯接納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人。
可是紫雁覺得自己不值得,她這條命都是太子殿下救的,此生就算苦澀難當也沒得再選了。
「蕭爭,是我對不起你。」
在她的視線里,蕭爭此時模糊到只剩了個明朗的輪廓。
「快回去,現在就走不要耽誤,若是卿歡問起,你便說我是回家尋爹娘了。」
話落她便不再耽擱轉身就奔著城外遠處而去,自己選錯的路就要自己來承擔。
只要還能擋下一陣那蕭爭就還能安然回到五皇子府。
回到那溫暖籠罩的四方府牆內。
她的身影在視線中拉遠,蕭爭腳步後退覺得心口有些異常悶疼。
每個人都有自己做出的選擇,紫雁迷途知返已經算是回應給了他交代,都各有各的結果。
只是蕭爭穩定下心神才剛奔著城門方向掠了沒多遠的距離,身後猛然就襲來了一陣凜冽濃厚的內力。
心頭驚詫閃身躲過,轉眸間他只看見了與自己同樣深沉如墨的黑衫衣擺。
而後便是接連而來的掌風襲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