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十二就是莫名其妙有了點彆扭氣。
那小丫頭昨個仰著小腦瓜問自己是幾哥哥時,暗十二還在心裡誇讚這孩子可真機靈,可愛又討喜。
這會兒聽著別無二致的詢問方式,心裡立馬就把小孩的稱呼從「聰明妹妹」變成了「小傻閨女兒」。
瞧瞧,跟阿九似的笨蛋,半點心眼都不長還跟人叫姐姐呢。
還幾姐姐。
准把這女的當成跟自己幾個一樣的身份了。
就以為見到了七哥哥九哥哥,十一哥哥十二哥哥,自作聰明的認為這女人保不准就是十三,十四,十五。
「笨小孩兒。」
其實卿歡只不過才五六歲,能像這般聰明伶俐在同齡孩童中已經顯得十分出挑了,但暗十二聽著小孩兒不見外的叫別人姐姐。
心裡就是覺得不大痛快似的,隨口就又蹦了句傻小孩兒。
說完了就朝蕭爭翻了個白眼。
也不知道在氣憤卿歡跟別人叫姐姐,還是在賭氣蕭爭跟別人叫姐姐。
倆都氣人。
見卿歡攥著手帕不撒,明顯是喜歡這塊帕子,蕭爭最後就直接鬆手由著她去了,但還是盡責的順口囑咐教育了一番。
「這是遣月姐姐,往後遣月姐姐會照顧你。」
「手絹是遣月姐姐給的,借給我們裹你的小傷口,等傷口不礙事了,手絹還是要還給別人。」
一番教育聽得卿歡滿眼茫然,好像懂了似的自己就把自己的手指頭包裹上。
手絹太大她也不會折,包了個不倫不類有點難看的樣子。
最後特意把那個刺繡的白兔留在了邊沒裹起來,悄摸摸十分喜愛的偷著碰了碰。
轉而對旁邊的紫雁笑的很聽話。
「姐姐,我明天就還給你了。」
又是這樣乖巧,自始至終都沒有往常孩子的任性耍賴,甚至都沒有試著去索要那看起來並沒多少價值的帕子。
這樣的一個孩子,總能叫受過苦痛的人湧起更多的心疼。
「沒關係,可以送給你。」
紫雁並不覺得蕭爭跟小孩說的那些話無關痛癢,反而覺得能在小事上都教誨的那樣細緻,可以看出這個人是真摯到沒有絲毫搪塞。
而她跟卿歡說的話也沒夾帶多餘的情緒,只能儘量將自己平淡的聲量中藏匿更多的柔和。
聽到她想帕子送給自己,卿歡眼藏不住臉上的雀躍,高興勁兒都已經從眼裡溢出來。
但也還是小心謝絕了一遍。
「給了我,遣月姐姐都沒有啦,還是姐姐你留著吧。」
這世上若是還有什麼能將一個已經心無波瀾,沒有溫度的暗衛堅硬的外殼敲碎。
那一定唯有不諳世事的孩子。
不夾雜複雜心事的澄澈眼神,還有未被現實鞭撻過的稚嫩童音,說著讓她無法不心軟的話。
一而再,最後已經失了溫度的心頭柔軟的一塌糊塗。
她忽然就不想再強裝出一副冷淡的樣子。
就想像這些時日無數次假象的那樣,只當自己是個普通百姓。
就當作是一個沒有身份的女子,是被挑選進來的丫鬟。
這想法讓紫雁有些不太清醒,恍恍惚惚就順著自己的猶豫緩緩矮身蹲在了小孩兒的近旁,任由衝動占了上風。
拋卻了不能與五皇子府任何人牽扯太深,更仿佛忘了先前決然牢記的,不能叫孩子影響自己心緒的堅持。
將指尖伸向了卿歡小小的手指,將她自己包裹的亂亂騰騰的帕子抻開,細緻的在膝頭鋪平摺疊。
又重新把那小小的傷口纏住,就像也覆蓋了自己曾經受過的傷。
「可以送給你,姐姐會繡小兔子,也會繡小雀。」
「花鳥樹蝶,你喜歡的,我都可以繡了送給你。」
反正那些她會的那些東西全都沒有用了,只能深深壓在最低處別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若是不送給眼前的小孩兒,恐怕今生此世都不會再有機會拿出來見見磊落的日光了。
聽得面前的遣月姐姐會那麼多好看的東西,卿歡驚喜的都要感覺對方是天上飛下來的仙女,任何美好的東西都能變出來。
尤其方才九哥哥說了,往後遣月姐姐就要陪著自己住在一處,能白天夜裡都看的見。
能看見卿歡眼裡出現抑制不住的歡喜雀然,蕭爭近幾日愧疚的情緒才有了那麼點鬆緩。
他又看向紫雁親昵牽著卿歡的手。
那纖細的指節也如他那般,只輕輕蜷起著,生怕力道大了不小心碰到小孩兒那一點點小傷口。
安了安自己紛雜的想法,蕭爭再次語氣輕快的給了卿歡另一個驚喜。
「上次那個草葉兒兔子,也是遣月姐姐編好的。」
果不其然小孩兒發出了聲激動的叫喊,高興到都忍不住顛著後腳跟,雀躍的臉頰邊上笑出了肉嘟嘟的小窩窩。
他起身臨離開之前,望向紫雁撐起了澄澈明媚的笑意。
「遣月姐姐辛苦,煩勞姐姐照料卿歡。」
那「遣月」二字似有若無的仿佛深刻了語氣,讓對方那雙回望過來的溫柔眼睛裡有了不易察覺的動容。
在此刻,哪怕是短暫的一程。
她也能做回遣月了,立在原地牽著卿歡,聽著蕭爭溫和耐心的與小孩兒告了別。
紫雁目送著蕭爭步伐穩健的離去,短短片刻就身影消失在了目所能及的範圍內,心底本就搖盪不定的猶豫如浪潮般瘋狂瘋涌。
這個少年心思純善,有著一雙不染污濁的雙眸,他會彬彬有禮的照顧他人的感受。
他就是殿下要自己帶回的人。
是殿下日夜牽掛不能忘懷,不擇手段也要收回身邊的人。
可他又有什麼錯呢。
紫雁不知自己如今該如何決然下去,才能狠心將這個跟自己叫姐姐的人推進他並不想去的地方。
可是,殿下。
殿下。
眼角的濕潤幾乎在難以抉擇的情緒中趨於失控。
忠於主子,已經是她此生唯一的出路。
滿心的亂騰被軟軟的童音喚醒。
「遣月姐姐,你能教我編小兔子嗎?」
轉眸落下視線,她對上了一雙同樣澄淨的雙眼,像是一汪春暖融融的溪流,滿眼都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