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5章 對不起

  二皇子知道北衛心裡記掛的是什麼。

  一天一夜過去了,重傷的西衛仍然人事不省,反而顯得越來越虛弱,沒有任何反應和甦醒跡象。

  守在身旁的東衛到了此刻已經六神無主,不進食也不喝水,就執拗的半步不離盯著。

  那可是一天一夜了。

  別說西衛內傷難以醫治,是否還有生還機會。

  就任由東衛這般死心眼的熬下去,倆人都活不了!

  得到主子命令的北衛連個停頓都沒有,轉身直直的朝後院奔,他早已經犯愁到忍不住唉聲嘆氣。

  平日裡那倆人天生仇人似的互看不順眼,到了生死關頭,怎麼說也是骨肉至親。

  他著急忙慌的跑回來,果然看見東衛還是那個姿勢,頹然的守在床邊盯著床上人看。

  已經疲憊的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盼望,盯著毫無血色的臉看一陣,又看鬆緩無力的指節。

  就盼著自己能看到能捕捉到哪怕對方動一下。

  哪怕是輕輕動一下手指,顫一下眼皮,都能讓他心如死灰痛苦萬分的難過減緩些許。

  可一天過去了,一夜又過去了。

  如今已經又快到了午時,他重傷昏迷的弟弟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這期間他無數次抖著手腕去探對方的胸口,去碰頸動脈,生怕突然哪刻。

  他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沒有了。

  門口的身影背著光站立,默默看著他疲憊萬分血絲滿布的雙眼。

  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才能顯得不那麼無力。

  就算說什麼都沒用,北衛還是要說,還是要勸。

  「太久了,你吃點東西。」

  沒有回應。

  「萬一他醒了,到時候你自己頭腦暈眩四肢無力,還怎麼及時反應?」

  這話北衛已經說過好幾遍,也次次都沒得到過回應,東衛就像沒聽到一樣只反覆著急的反問。

  「他還沒醒?怎麼辦他怎麼還不醒?」

  這問題敲在北的心頭,同樣胸悶難平。

  半晌,就在北衛覺得對方依然不會理自己時,東衛轉回了視線,用那雙蓄滿心酸難過的眼睛看著他。

  他說。

  「是我對不起他。」

  「我是他哥哥,這麼多年我對他不管不問百般嫌棄!他比我生的晚,他也並不能選擇自己去留。」

  「你說,他明明沒有犯過錯,卻讓我推了那麼多罪責在身上!」

  他當時也只是個一夜之間失去雙親失去所有的孩童啊。

  東衛那雙布滿血絲的雙眼頃刻湧上了噴薄不止的淚意,仿似積攢十幾年的心事,在此刻終於決堤。

  「是我對不起他……是我對不起他!」

  忍不住的低吼牽扯出太多的傷痛,也牽扯出他不願想起的那些冰冷回憶。

  他多想自己是個毫無負擔沒有過去的人啊,可那些輕鬆裝的再像,拖的再遲,仍舊像是桎梏住他命運的枷鎖。

  沉重不留情的綑紮在心頭。

  他不是個乾乾淨淨的人啊,血海深仇深埋歲月,怎麼有辦法說忘記便忘記了。

  北衛逆著光抬步走到近前,扳著他的後頸扣在自己衣衫上,任由那些流淌不盡的眼淚滲透身上,溫聲安撫。

  「能救他,一定能救過來。」

  「別擔心,他沒事。」

  東衛的眼淚只有他見過,他的心事也只有他知道,所以就算兄弟兩個關係沒有任何緩和,北衛仍然覺得那就是隔著一層紙的情誼。

  隔著的那層紙,上面描畫著兩個在七歲年紀不該承受的苦痛。

  錯綜複雜深深淺淺,說也說不清。

  北衛離開了,腳步猶豫著來到了主院門口。

  盯著皇子寢殿緊閉的殿門默然佇立,命懸一線的一個暗衛,想挽回性命又能有什麼辦法。

  一個沒有身份沒有名姓的暗衛,能指望的也只有自己的主子。

  可就算自己跪在殿下跟前去求,又能求些什麼呢?

  醫也醫了,吊命的湯藥一直未斷,大夫頻繁的來回查看診脈,次次都說不出準確的答案。

  能有什麼準確的答案,大夫也只是留給他們一絲希望罷了。

  蓄勢一掌拍在後心,震損了肺腑心脈,沒有即刻斃命拖到了此刻。

  已經是有幸。

  他立在院外沒有了反應,只頹然無聲不知去留。

  緊閉的寢殿內,二皇子面朝殿門而立,絳紫蟒紋下擺靜止垂墜,在光線遮擋中顯的略有沉鬱。

  南衛守在殿門一側,也伴著主子沉默了許久,垂手自責中,聽見二殿下開了口。

  「備馬,進宮。」

  南衛抬頭懵了一瞬,立即應聲。

  「是。」

  宮裡太醫十五名,太醫院珍貴草藥,番邦進貢奇珍無數,總還是有辦法保住一人性命。

  就算不能恢復如初。

  不再是個身懷武藝的暗衛。

  變成了個身體孱弱纏綿病榻的廢人!

  能將命留下就行。

  二皇子府門外馬蹄翻踏,金尊玉貴的皇子直奔皇宮方向,只留下府中侍衛軍仍然在四周查探著。

  四周遠近的樹梢枝頭,叢灌角落,都已經被大致翻了遍。

  依然沒有尋到可疑之人的半個影子。

  人人都知二皇子喜靜,連府邸都坐落在皇城一側,是唯一一座挨著天門湖的皇子府。

  平日裡皇子偶會泛舟湖上,瞧瞧皇城中蘊藏的天然水畔,仿似就像身在無拘無束的凡塵野外。

  停靠岸旁的那艘船,便是二殿下命人打造。

  也是蕭爭見到花魁的船舶,百姓只可遠觀,不得靠近。

  天門湖東岸還有一些人影寥寥看看水景,另一側便真的沒有人來往。

  蘭情已經在水中泡了一夜,扎在磚縫裡的匕首都攥到手心麻木。

  而他身上還靠著個已經人事不知,氣力全無的菊落。

  即使他自己也已經受了傷,撐到此刻臉色發白,也全然不能輕易爬到岸上去。

  帶著沒有行動能力的人,他沒有把握能逃的無影無蹤。

  只盼著自己能撐的久一些,菊落能撐的久一些。

  只要再等到今夜,查探鬆懈下去,他才能真正的有機會將菊落帶回府,帶到三殿下跟前。

  等待殿下親自醫治。

  人事不知氣息微弱的菊落體溫在冰冷的湖水中逐漸變涼,都快察覺不到有丁點熱度。

  蘭情心頭難受萬分,生怕冷水阻礙氣血。

  等就算再回到府中,那麻木失去控制的四肢也不能完全能被治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