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便能猜出那個小崽子的想法。
但暗七這次卻沒戳破,只應了一聲。
在暗十一的殷殷期盼的注視下,合上了雙眼。
暗七常年都警惕性極高,即使是閉著眼,也緊繃著神經不敢放鬆,時刻感受著四周的動靜。
唯有在府中沒有任務的時候,才能真正鬆緩下心緒歇一歇。
此時他清晰感受到對面枝頭那道目光。
正目不轉睛依然盯著自己。
盯的他眉心都有股緊張燒灼感,沉默無言。
無奈的緩緩嘆了口氣。
當初從宮裡將暗十一救下來,他就像那個小姑娘一般哭哭啼啼個不停。
一點出息都沒有。
只會拉著他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摟著胳膊求他別走。
那個小少年哭的眼睛紅腫,抽抽噎噎的用一種肝腸寸斷的眼神看著自己。
暗七當時依然狠了心,最終還是將他給撇下了。
「等你有了出息,我再來接你。」
那個一邊哭一邊掙扎的小少年,就被留在了暗無天日的折磨中。
暗七知道那是怎樣的日子。
當初自己也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而已,就像被丟破包袱一樣扔進了人堆里。
獸口,人性,沾滿血跡的斷刃。
是填補他成長記憶中的一切。
暗七是愧疚的,小少年沒有成了宮牆內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苟且偷生的小太監。
卻被迫承受了自己當初所承受的一切。
暗七隻期盼,他能夠堅持下來,成為一個真正錚錚鐵骨的漢子。
好好的活下來。
他躊躇許久,忍不住偷偷去看過一眼,也只看過那一眼。
他很怕自己再見到的,是少年遍體鱗傷精神恍惚的模樣,更怕見到的。
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是消失了的蹤跡。
但他沉重的心情也因為那一眼豁然開朗,將壓在自己心頭沉重的負擔。
終於放下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個身手敏捷武藝不凡的卓立身影。
應對危機時少年遊刃有餘,沒有絲毫慌亂與懼色。
少年長高了,身上衣衫襤褸,面上血跡斑斑。
依然是清瘦的模樣,卻肩背結實,眸色沉穩像個蓄勢待發的小狼崽。
對敵時果敢利落,丁點都沒有了當初哭喊沒用的模樣。
後來暗七跟主子請命將他接回來。
少年便有了名字,自此他就是暗十一。
暗七立在門口等待,少年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才令他才剛刮目相看的這個人,轉瞬間就又變了個樣子。
瞪著眼看了自己一瞬,而後嘴一撇,眼裡即刻就湧上了淚意。
在暗七驚詫到反應不過來的時候,一個飛竄就撞到他眼前,像當初一樣緊緊摟著他胳膊。
抖著嘴唇委屈萬分的嘟囔了句。
「你可終於來接我了。」
而後淚意瞬間驅散,彎著眼角咧嘴又笑了,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還是緊拽著不撒手,就跟當初一樣。
生怕再被撇下。
又哭又笑的,就像那個膽子小的小姑娘一樣。
暗七垂著眼睫又淺淺彎了彎唇角,到現在還是一樣沒出息經常犯傻。
也不知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不粘人了。
暗十一靜悄悄的扒著樹幹,瞪著亮晶晶的眼眸看著休憩的暗七。
沒發出任何動靜,生怕會驚動到對方一般。
雖然光線實在過於昏暗,只能看見一片模模糊糊的人影。
但那也不影響他目光中隱藏不住的灼灼。
那是他的天神啊。
他被囚禁在皇宮裡被無數兇惡嘴臉包圍時,是暗七從天而降救了自己。
他在暗衛訓練中生死由命日復一日,從無數傷痛和難捱中挺過來。
都是為了能等到暗七來接自己。
暗淡無光的日子數不清,他都有個盼望支撐著。
在牆上的劃痕已經亂騰到他自己都認不清,黑暗終於過去了。
他從冷血涼薄的地方邁出來的一瞬間,暗七就背對著晨間明亮的光線,默默等待著。
是記憶中那個熟悉的身影,迎著晃眼的光線,暗十一再次見到了那雙溫柔的眸色。
他來接我了。
沉寂的黑夜仿似能容納更多的心事,四周聲響消匿,每個人都在瞧著自己所在意的一切。
蕭爭蜷縮在樹底下,半眯著眼眸望著遠處忽明忽暗閃爍的火光。
看著晃動的人影逐漸趨於平靜。
看著領頭那個大哥將他兒子帶到角落蓋上了被單,才又盡職盡責的圍著人群又查看一圈。
來來回回似是將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很像還默默數了人數對不對。
仿佛生怕會少了一個。
蕭爭笑了一聲,這大哥可真是負責任的包工頭子。
看著看著,漸漸也合上了雙眼。
只有暗十二還斜靠在他頭頂那棵樹的樹梢上,默然無言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夜漸深,連草葉里的蟲鳴都安靜了許多。
河岸邊的火堆只還散發著零星的火光,那條不停流淌清澈見底的活水河。
也陷入黑暗只剩了水流聲。
安定的氛圍驀然被依稀傳來的動靜打破。
四周黑暗中隱隱約約似有草葉擦碰動靜。
幾不可查沒有驚動陷入睡夢中的人。
一直警覺著的暗七瞬時睜開了雙眼,鬼魅面具後一雙眼瞳清明凜冽。
沒有任何剛醒來的倦怠。
老老實實不敢挪動分毫的暗十一立時直起了脊背,緊繃了肌肉。
避免暴露蹤跡只用了半分內力灌入雙耳。
仔仔細細聞聽著遠處的動靜。
雙眼中的懵然眷戀迅速消退,灼灼瞳孔轉瞬間就閃出了凌厲的眸光。
暗十二一直未睡,側頭只傾聽了一瞬,當刻就悄無聲息的從枝頭飛落。
落到已經驚坐起來的蕭爭身邊,伸手示意他暫時不要出聲。
蕭爭晶亮的瞳孔閃爍著警惕,在視線並不清晰的黑暗中朝著四周望去。
撲簌簌隱匿靠近的動靜由遠及近,成聚攏型從四面八方朝著河岸那邊迅速靠近。
暗七率先腳尖發力從樹梢上飛掠。
如一道離弦之箭一般朝著河岸邊飛奔而去。
身後齊刷刷的跟隨著三道身形相仿的影子,好似自夜色而生,被深沉濃厚的暗夜托舉而出。
腳步生風沒什麼動靜的朝著來人靠近的方向攔堵。
似乎是也感受到了有人影靠近,那些匍匐在黑暗中藏躲的影子,不約而同暴露了蹤跡。
如槍林箭雨一般一道接著一道從隱匿處飛掠而出,放棄對河岸的探尋。
改變方向朝著內力涌動的幾個暗衛身影迎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