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連斂容,正色道:「這是什麼意思?」
但殯葬店老闆卻不準備多說,他將吊穗耳墜放到他們手中,轉身準備離開。
葉尋突然道:「必須三天嗎?」
「這個嘛,」殯葬店老闆回頭看了葉尋一眼,又看了匡正一眼,「他是煉器師,應當知道這些法器有時效性,等到靈氣散盡,用了也沒有功效了。」
「三天,」殯葬店老闆逐漸走遠,「三天後,吊穗耳墜的效果便會一日日衰弱,如果超過了三天……」
剩下的話消失不見。
直到走得足夠遠了後,殯葬店老闆才自言自語道:「原本以為江落去了連家才會安全,現在卻發覺我反倒將人家送入了虎口。對啊,我怎麼忘了呢?連家的那些人雖然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可他們卻比任何人都對那位還要虔誠忠誠,那位的一句話,連家甚至不讓小輩學習術法了。自己造的孽,就得自己想辦法解決……我不能出面將『攝神墜』送給他,只能靠這群人了。『攝神墜』的最佳效用其實是五天,但得給他們一些壓迫感,畢竟趕早不趕晚,時間緊迫啊……」
鏡中。
江落在發覺池尤正在偷看自己後,便將上衣脫了下來。
彎曲的脊背泛著暖黃昏暗的燈光,緊繃的線條漂亮柔韌。
他掩藏住自己勾起來的唇角,雙手放在腰帶上,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一牆之隔的隔壁。
池尤的眼睛不由自主放在他的雙手上。
某種意味不明的情緒緩緩曼延,少年人抵擋不住這樣的暗自橫流的美色。正當他看得全神貫注時,身體內卻悄無聲息地多出來了幾縷外來意識。
這幾縷外來意識強大霸道得很,但偏偏好似天生屬於池尤一般,乃至沒有驚動池尤本人,也沒有驚動和他合二為一的黑霧。
惡鬼就這樣侵入到了這具身體的體內。
一切順利到不可思議,但當惡鬼想要控制住這具身體時,他卻察覺到了不對。
他竟然無法控制這具身體。
這顯然是一件讓惡鬼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哪怕為了不使鏡中世界崩塌,他只用了少許的意識潛入鏡中世界,也並不代表著惡鬼連操縱一個人都做不到。
更何況他此時不是控制傀儡,而是親自附身。
這怎麼可能?
惡鬼再次指揮意識奪取這具身體,但又一次失敗了。
非但如此,他的這少許意識反倒像是被壓制了一般。他置身於另一個人的身體內,能看到這個人所看的東西,聽到這個人所聽到的東西。但猶如是另一個人的精神分裂體一般,他有這具身體的一切感觸,卻無法掌控這個人的身體。
第一次附身,就這麼失敗了。
惡鬼心情不虞,但是很快,想要見到某個人的念頭開始飛速躥升,他開始分辨周邊的環境。
水聲、霧氣、濕潤。
是在浴室。
惡鬼連接上了這具身體的眼睛。
薄霧籠罩,牆面老舊,燈光昏黃搖曳。
這具身體正在看著牆上一個洞眼,惡鬼漫不經心看去,下一瞬,他卻看到了洞眼後半裸的江落。
江落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在偷窺,他懶洋洋地解開腰帶,緊實白皙的後背似有若無地從洞眼中出現、離開,蜿蜒的黑髮從他肩頭滑落,在暗色的光線下顯出舊照片一般泛黃的隱晦挑逗韻味。江落正準備脫下最後的衣服,姿態鬆散,卻掩飾不住得迷人。
惡鬼看著這一幕,本該慾念暗沉的心態卻倏地布滿了殺意。
他所附身的這個人,正在偷看江落。
甚至現在都在看著。
無比沸騰的怒火從身體內迸發,想要毀掉這具身體的想法壓下了其餘所有的念頭。這個人怎麼敢——
從未有過的暴戾席捲惡鬼的五臟六腑。
惡鬼的意識劇烈翻滾著,猙獰著。可他只用了少許意識潛入到這個世界,一時間竟然連想殺了這個人都沒有辦法做到。
但惡鬼高漲的怒火卻無法容忍這樣的局面——
他用全部的力量,全部的意識,開始全力侵入這具身體,準備控制住這具身體的一隻手臂。
正在看著江落,並不知為何有些躁動的池尤終於察覺出來了不對。
他收回視線,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竟然在他沒有控制的時候,自己抬起了一些。作為傀儡煉魂之術的傳人,池尤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正在失去對右手的控制。
池尤眼神幽暗地看著右手。
如果不是正在發生,他怎麼也不會相信世界上還存在著讓他對自己的身體失去控制力的東西。
這怎麼可能?
竟然有人能掌控他。
——即便只是控制住他的一隻手臂,也足夠讓池尤怒不可遏了。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控制住他右手的東西力量更強。這隻手被抬起,逼近了池尤的臉龐。
這是打算做什麼?
池尤用左手壓住右手,低聲中的冷壓幾乎可以凝成冰,「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了?」
黑霧纏繞住右手,池尤放開了左手。但下一刻,這些黑霧卻沒有如他意料之中的去阻止右手,而是任憑右手一寸寸抬起,轉瞬到了池尤跟前。
池尤皺起了眉,有些出乎預料。
但他隨即冷靜下來,冷眼看著這隻右手想做什麼。
右手蒼白的食指和中指靠近,對準了池尤的一雙眼睛,它的目的已經很是明確,它要戳瞎池尤的一雙眼。
而右手的確有這個力氣。
這兩根修長的手指成功觸碰到了池尤的眼皮,正當它毫不猶豫地打算先戳瞎這雙眼睛,再挖出這具身體的心臟時,下一瞬,右手忽然一軟,重重垂落在了身旁。
控制他右手臂的東西離開了。
池尤眼中的陰冷驟深,良久,他才從右手臂上收起眼睛,再次朝洞眼中看去。
可惜的是,長椅上只有江落疊放整齊的衣服,而江落已經拉上了白布簾,進入浴缸中了。
池尤什麼話都沒說,但他左手卻一個用力,捏碎了長椅扶手。
噼里啪啦。
除了床鋪周圍,整間房間的東西都被碾碎成了粉末。
察覺到主人歸來的葛無塵和花狸還沒進入房間,就被這股氣壓逼在了門外。他們兩個人強忍驚懼,咽下從喉間而上的血腥氣,當機立斷地俯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內滲人的聲音終於停止了。
葛無塵和花狸小心地抬頭看去。
惡鬼站在焦黑一團的地板上,長長久久地沒有說話。
黑霧在他身後幾乎覆蓋住了整個房間,鬼紋甚至前所未有地生長,一直爬到了池尤的眼角,讓惡鬼俊美的容顏也變得猙獰而恐怖。
池尤很少外露真實的情緒,更何況這麼暴怒瘋狂的樣子。這讓葛無塵幾乎膽戰心驚,他大膽地抬頭道:「主人——」
惡鬼聞聲看向他,在看到池尤那雙泛著紅血絲的眼睛時,葛無塵瞬間噤聲。
在他們驚疑不定之中,惡鬼突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激烈,最後已經變成了大笑。
但幾秒種後,他倏地收起了大笑。
「很好,」他重複道,「很好。」
漆黑的眼睛深處好似泛起了紅光,壓抑的一團怒火和戾氣糅雜,徹底擊碎了惡鬼的冷靜。
風雪甚至因為他的恐怖氣息而凝滯了一瞬。
「準備第二次進入鏡中世界。」
他雙手插在西裝褲里,手指間的骨骼交錯聲卻咯咯作響,「我要儘快。」
舒服地洗完了一個澡,江落出去後,發現池尤早已洗好站在樹下等著他了。
鏡中世界如今正是萬物復甦的春季,蛙聲稀稀,江落帶著一身濕氣走過去,「你怎麼這麼快。」
池尤回過頭看他,「只比你快一會兒而已。」
江落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語氣里的笑意不易察覺,「啊,你的臉色很難看啊,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他這麼一笑起來,池尤腦海內就閃過了他脫下上衣的畫面,剛剛才被平息的**升起,甚至想要強行捆住這個人,順從心意看完自己想要看的東西。
池尤很不喜歡壓抑本性。
但現在確實還不是順從心意的時候。
池尤笑著道:「大概是有些身體不適。」
兩個人一同往回走去。江落和他閒聊道:「你昨晚出去了一趟,也是被長輩叫走的嗎?」
池尤頷首,「我要時常聆聽長輩們的教誨。」
江落可以肯定他沒有聽錯,他絕對從池尤所說的「教誨」兩個字中聽出了濃濃的嘲諷含義。
江落佯裝好奇地道:「是什麼樣的教誨?」
「這個麼,」池尤眯起了眼睛,「你如果感興趣,我可以帶你去。」
江落雖然很想知道是什麼,但他可沒有被池家人盯上的喜好,「這就不用了。」
回房後擦乾頭髮,江落彎腰整理著床鋪,在彎身的那一刻,便察覺到池尤的目光再次隱晦地放在了他的身上。
不斷在尾椎骨和大腿打著轉,這樣的目光猶如實質,如狼似虎。
江落突然轉過頭,冷不丁地問道:「你在看什麼?」
但臆想中池尤驚慌失措的模樣並沒有出現,這人仍然四平八穩,視線甚至更為炙熱直白了一些,捧著茶水笑道:「我正在看江少爺。」
江落不滿意少年池尤這番鎮定的表現,他饒有興趣地上前,走到池尤面前坐下,雙手交疊放在桌上支著下巴,微微彎頭,「看我什麼?」
桌旁燭火下,他翹起的紅唇幾乎有種魅惑人心的引誘。
池尤的目光又緊緊盯住了他的唇,「江少爺和我想像之中的很不一樣。」
江落:「嗯?」
燭火炸了炸,氣氛陡然變得曖昧叢生。
江落又道:「你倒是和我想像之中的差不了多少。」
他伸出手指,輕輕纏繞了番自己的頭髮,很快便放下了手。池尤的目光跟著他的手指移動,此時終於忍不住,順從著心意抬起了手。江落在心裡暗笑一聲,心道小處男,憋不住了吧。在池尤的手即將碰觸到他的臉龐時,他突然站起身道:「我去上個茅廁,池少爺先睡吧。」
說完,江落毫不留戀地起身離開,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將被他撩得不上不下的小處男扔在了原地。
房門開了又關,燈火還是那般黯淡,但讓氣氛變得旖旎的那位卻已經不見了。
池尤的手還停留在空氣中。
半晌後,他自言自語道:「故意的嗎?」
「……」
「但有些事,還是不要隨便挑釁的好。」
屋外冷風吹過,月亮被厚雲遮掩。
江落出來,當然不是簡單地想要上個茅廁。他更想做的事還有其他。
比如,去蹲守那個夜中殺人的惡鬼。
——這個鏡中世界,他已經待得極其不耐煩了。
哪怕可以欺負少時的池尤,也並不代表著江落願意被幕後人扒出以往的記憶。那段不願意回顧的記憶再次重現,只會讓江落極其、極其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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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池尤(捏碎扶手):都是因為控制我手的東西才沒讓我看到脫衣服!
大池尤(碾碎房子):竟然有人偷窺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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