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宮宴

  原來席位也並不是那麼難處理,偏偏恭順帝親點了客卿顏娧,著實讓禮部頭疼了好一會,這個橫跨在四國里經商能手,北雍的五皇子黎祈一同前來弔唁,才想著可以安排至殿外客席,先恭順帝一提,後又有黎祈一帶,實在不好安排。

  還好禮部在國喪使臣致哀時長了眼,見到那張與西堯攝政王世子夫人肖似的俊臉,探查後才知曉,兩人竟來自寄樂山裴家,裴家啊!九州島島內何人不知?

  從不現身朝堂的裴家,第一次居然在南楚,說出去恭順帝臉面多光彩?

  於是禮部便將客卿顏娧的位置,安排在黎祈與承昀之間,既符合了恭順帝要求,也順了想抬舉裴家的意思。

  天子點箸,酒滿三盞,宗室朝臣們輪番獻禮敬賀,各國使臣也接連朝賀,直到輪到殿內唯一客卿顏娧。

  伯夷帶著顏娧交代的新約與紫檀木盒掀袍跪於錦毯上,恭聲道:「草民顏娧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恭順帝揚揚手客套問道:「顏先生請起!既有客卿之稱,為何仍自稱草民?」

  「草民不敢忘祖,裴家祖訓不敢忘。」伯夷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恭順帝肆意揮闔上呈的紫檀木盒,合約與先帝位時相同,差別僅在於多了百萬銀票作為賀禮。

  他傾了身子,鷹眼來回瞄著面前的「顏娧」,他起身來朝時眼神交會,那神態儀表,莫名令他嫌惡,輕蹙劍眉冷笑問:「先生是欺君抑是不敢忘祖?還真得好好辨一辨。」

  「草民不知陛下聖意,還望陛下明示。」伯夷依然低著頭不敢起身,恭順帝多疑成性,既已知此行不易,更不敢造次。

  恭順帝劍指輕點了兩下,身旁公公立即捧著聖諭到伯夷面前,伯夷抬起身子約略看完,心湖裡被投下了震撼彈,仍自持著沉著,勾著淡然淺笑以對。

  他身處歸武山幾年,如何不知書簡上所言真假?顏娧這一場戲唱得他心驚。

  「據朕知悉掌管歸武山的顏娧,是個小姑娘,先生從何而來?為何假冒身份?」恭順帝聽不出冷暖的語調,還是讓殿內突然一陣靜默。

  「歸武山乃舍妹以草民之名買下,此乃世人有所誤解,裴家從不與朝堂來往,唯舍妹例外倒是眾所周知,顏娧乃草民賤名,望請陛下明察。」伯夷僅能依照顏娧給的劇本來應答。

  恭順帝冷笑了兩聲,也知道他能當不知道這回事,畢竟錢財到手,誰來朝賀對他而言不重要,每年依然能有歸武山的一百萬兩歲貢,於南楚亦是好事。

  可,不知為何對於跪在錦毯上的男人,席間幾番眼波流轉,想到的都是項上人頭在他書案上的兄長而深深憎惡,禁不住一再再想挑刺兒。

  「草民生來荏弱多病,藥石罔效,祖母尋了算命師,為草民改名換姓方延續了性命,當時還斷言舍妹出生得取男子名才能存活,因此男身女名,女身男名。」靜默的朝堂,唯有伯夷從容不迫陳述著。

  「裴家從不與朝堂往來,自然先生說什麼都無可查證。」端順帝食指敲著龍椅,仍沒有讓伯夷起身的意思,忽地傳來一陣銀鈴般笑聲。

  「大膽!何人朝堂喧譁?」大監四處尋著笑聲,尋聲探去,來自西堯攝政王世子身後白玉曲屏女眷座席內。

  「世子真壞!看我兄長百口莫辯,還遭皇帝疑了竇,都不幫忙出聲證實?」顏娧手持黑綢紈扇,一襲娟紗金絲繡花長裙迤邐,流雲髻上三隻粉玉薄雕彩蝶輕巧飛靈動,峨眉淡掃,慧黠秋水波光靈動,薄施粉黛增添柔美,步步走近宛若蝶隨風舞。

  殿前大監與朝臣們都忘了女眷不得上前席的規矩,端順帝更是難掩驚艷之色肆意獵取其美,在朝臣羨慕眼神里,承昀破除一貫冰冷,勾起歡顏伸手迎接她的到來。

  身旁宮女極快遞來她坐席,承昀臉上雲淡風輕,掩飾著心裡期望伯夷多吃點苦頭意念,誰讓他占去了顏娧將近六日的時間,迎她入坐在身側安撫道:「兄長能說得清的。」

  「誰都不能欺負我家兄長!」顏娧嬌嗔扞衛著伯夷。

  短短几句話,妥妥的打了端順帝幾個巴掌。

  「敢問貴人,我家兄長感激陛下賜座,依了客卿之禮叩拜貴人便矮了半截?難道貴人不知裴家不敬拜天子朝臣?我們兄妹還沒跪過雍德帝呢!」顏娧嗓音嬌柔軟糯,卻字字鏗鏘質問皇帝。

  這話聽在南楚朝臣耳里極為不敬,卻是四國深知之事,本以為恭順帝安排客卿上前是為了能拉攏裴家,沒曾想是一番跪地羞辱,至今尚未起身。

  「小女子借用兄長之名,經營歸武山可有叨擾貴人?小女子深知朝堂參拜諸多不便,也依了貴國座席迴避,僅能懇請兄長代為送上新契書與賀禮,需與貴人提前通報?」顏娧依在承昀寵溺的懷抱里,說話句句錚錚。

  這丫頭除了自身身分響亮,現下又加上西堯攝政王世子未婚妻的身分,誰敢低瞧她?字字句句說得在場所有人冷汗沁濕衣衫。

  「如若貴人.......」

  承昀骨節分明的長指,掩去了顏娧接下來的話語,耐著性子勸說:「丫頭不可說氣話。」

  眾人大抵也知接下來莫不是撤了南楚所有商路往來,朝臣們紛紛投以感激於承昀。

  酒喝不到,還能說喝不到就算了,家中夫人買不到妍顏坊的回顏露,還能有命活到過年?

  禮部尚書已經先走到錦毯上扶起伯夷,有西堯攝政王世子兩人左證,誰還敢置疑?

  「顏先生多禮了,您的好意陛下都收到了。」其餘的話語禮部尚書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忙不迭將燙手山芋送回客座。

  「都跟兄長說別跪了,看吧!不聽妹子言,吃虧在眼前。」顏娧好似怕恭順帝沒聽清,伯夷都回了座位了還不忘念叨。

  「小姑娘家家,伶牙俐齒,不識大體,還請貴人見諒!」伯夷這會也不再稱之陛下了。

  「是朕多疑了!竟不知兩位如此肖像。」恭順帝看兩人並肩而坐,逐漸放下了芥蒂,宮宴上也不便問閨名芳齡,這是也就被揭過了。

  各方敬獻順暢進行,席間之餘酒酣耳熱之餘,恭順帝明里暗裡瞟著顏娧數眼,更注意到伯夷並未飲下太多酒水。

  「顏先生酒水不沾,莫非還未方才之事生氣?」恭順帝話里問著伯夷,眸光流連著顏娧。

  她這麼張揚不羈的性子,正是他所喜!可惜了肩上那礙眼的長臂。

  「在下不敢!待會還得與諺兒參詳瑣事,不敢妄飲。」伯夷佯裝不經意透露顏娧的小名,激起了恭順帝心湖更多漣漪。

  「兄長孟浪了!」承昀凝起眉宇表示不悅,對於需將顏娧暴露在恭順帝眼下,尤其那明著的覬覦完全不藏極為不悅。

  「是!愚兄失禮了!」伯夷淺笑拱手回禮。

  趕巧的,大監親自送來兩個酒盞,恭敬稟報:「聖上賜酒予兩位裴家先生姑娘。」

  「多謝貴人賜酒,舍妹尚小,不堪飲酒,還容在下代飲此盞。」話畢,也沒等應聲,本便欲連續飲下兩盞,叫一旁黎祈給攔去。

  「顏兄過分了!好酒怎能獨飲?我也替裴妹妹飲上一盞!謝陛下賞賜啊!」黎祈舉杯致謝後豪飲而盡,與伯夷對視抿笑回席。

  忽地,兩人捧著胸腹跪落在席案前,不甚掃落了案上的酒盞,這動靜讓光祿寺卿書失態顫抖了下,連忙三步並一步來到兩人身側詢問,深怕席面有任何問題。

  「五皇子?顏先生?這是怎麼了?」光祿寺卿簡直快跪下了,環視其他席位的賓客也沒有其他異樣,這動靜還是引來的所有目光。

  思及方才大監所賜,難道恭順帝想除掉這兩兄妹?這個念想讓光祿寺卿更加驚恐,這看來不只烏紗不保,連項上人頭都危矣......

  宮宴中毒,光祿寺都能被一鍋端了!

  「腹痛如絞,你這席面都準備了什麼了?。」黎祈摀著腹部蜷曲在紫檀木小几上旁,扶著茶几邊緣冷汗直流。

  伯夷摀著胸臆,似乎難以喘氣的急促呼吸,背靠在小几上,艱澀回應:「草民無法喘息。」

  這話問得光祿寺卿更是頻頻顫抖,按著規矩承辦下來的酒饌果菜,能有什麼問題?他連連回望皇座上仍為作聲的恭順帝。

  一旁的顏娧慌忙起身,想扶起兄長與黎祈,奈何氣力不足,僅能楚楚可憐回望御座上的男子,淒楚問道:「貴人此舉何意?」

  恭順帝為那嬌弱淒楚的聲線給掠走了心魂,跟隨恭順帝多年的許皇后如何不知那神情之意?

  許後清楚,今日不管那丫頭端著什麼身分,都不是初登帝位的恭順帝能隨意招惹。

  酒宴其他人未有不適之症,明顯恭順帝賜酒後才發生的病症,她也只能不失大度,下令安排道:「來人,還不趕緊將幾位貴客送往偏殿,趕緊宣許太醫入宮!」

  現下,她僅能將堂兄招進宮來,借堂兄之手將此事給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