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因由

  容傾回來,見容逸柏正十分溫柔的給湛王剪著指甲。那畫面……

  容傾看到,自動打上柔光,畫面美好的,暖意瞬時盈滿心。輕步走上前,「我來吧!」

  「不用,我剪的還不錯。」容逸柏說著,看著容傾微微一笑,「而且,這機會也是難得。」

  機會難得?!

  這話聽在容傾耳中,理解為,拉近彼此關係的機會不多。

  而容逸柏話里真正的意思是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連守在門口,一直盯著他的護衛都不知道。

  容傾聽了,也不再多言,在一邊坐下。

  容逸柏不緊不慢,十分有耐心的給湛王修剪著指甲,眼睛盯著他的手,隨意道,「我從邊境回來之前,皓月攝政王特意找到我,跟我說了不少。」

  容傾聽言,視線從湛王手上移開,看向容逸柏。

  話題怎麼突然扯到鍾離隱身上了!

  「他說,他已安全到皓月,雖受了點兒傷,不過都是輕傷,無大礙,讓你不要擔心。」容逸柏十分平和道。只是心裡……

  這是在給湛王添堵嗎?分明是在給自己尋不痛快!

  「那就好!」

  那就好?這回答,潛在說明,容傾確實擔心過鍾離隱的安危嗎?

  一念出,容逸柏給湛王剪指甲的動作微頓,抬了抬眼帘,看一眼容傾,溫和道,「皓月攝政王,人其實挺不錯!」

  容傾心無其他,自然點頭,隨口道,「壞的時候很壞,好的時候也挺好。」

  很壞,直接掠過。容逸柏只聽到了——『挺好』這個兩個字。

  刺耳了!

  垂眸,遮住眼底那一抹暗光。氣雲珟,他好像用錯方法了!自己開始堵心了。

  特別鍾離隱那副,若是雲珟出事,他已準備好要接容傾回皓月的架勢。讓容逸柏看著分外不喜。

  就算雲珟有了好歹,可他還沒死。鍾離隱他想的實在是太多了。

  「皓月現在形勢怎麼樣?」

  「平穩!」

  「那就好!」

  皓月平穩,邊境少亂,大元暫穩,挺好。一場亂,身心疲累!

  容傾所想是以上。可是,這話落在容逸柏耳中,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鍾離隱無事,那就好!

  皓月平穩,那就好!

  「安兒可是在擔心鍾離隱嗎?」話出,容傾還未回答,容逸柏眼帘垂下,看著湛王的手,眸色深遠,似笑非笑。

  「哥,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竟然問出,她是否在擔心鍾離隱的話。

  容逸柏抬頭,「沒有!是我問了不該問的。」說完,放下湛王的手,起身,「我出去給你買吃的,一會兒回來。」

  「好!」

  容逸柏走出,容傾看著他的背影,總感哪裡怪怪的。

  莊家

  一片狼藉,滿地血色,殘肢處處可見,猩紅,惡臭,觸目而驚心!

  曾經的繁盛,如今的殘破;昔日的鼎盛,如今的覆滅!

  汲汲營營幾十年,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屍骨無存,一切俱散!

  莊詩雨站在一片雜亂中,看著天翻地覆完全變了樣的莊家,心翻湧,難平靜。

  往昔歷歷在目,在眼前不斷流轉,想曾經,看現在,眼睛發酸。

  親人不親,親情不純,明爭暗鬥,利益為上。在莊家的日子並不是完全的美好。但,也不全是惡爛。

  生長了十多年的地方,現在幾乎成了亂葬崗,怎能無動於衷!

  秋紅站在莊詩雨一側,神經緊繃,面色發白。眼前的所有,讓她渾身冒冷汗,汗毛豎立。

  誰能想到半個月前,還人聲鼎沸,人人爭相巴結,翻身無比的莊家,現在竟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鬼府!

  權術之爭,白骨堆砌!

  帝王之怒,九族覆滅!

  野心有多大,死的就有多慘。

  「小姐,我們回去吧!」站在這裡,秋紅只感骨頭縫裡都是冷的。

  莊詩雨站著沒動。

  「小姐,回吧!」秋紅忍不住催促,心裡焦灼,擔心,更緊張。

  皇上現在對莊家簡直厭到極致,滅九族或都不能紓解他心中的怒火。而現在,她們之所以還活著,都是因為三皇子在前面擋著。

  而在這敏感,要命的時刻。若是皇上知道莊詩雨來莊家,並且無比沉痛的樣子。那,皇上說不定,即刻就會下令,把她們都關押起來,之後同莊家女眷一起,擇日斬立決!

  「小姐……」

  「走吧!」

  秋紅聞言,瞬時大大鬆了口氣,麻溜伸出手,扶著莊詩雨往外走去。

  「多年不見,再見莊家竟是這等光景,實在令人遺憾!」

  剛走出莊家,一道聲音傳入耳中,莊詩雨,秋紅主僕兩個不覺一致轉頭,看到人,秋紅眉頭微皺。莊詩雨眼眸微縮。

  府前的人,看到莊時雨,眉頭微揚,靜默少時,隨著開口,「你是莊家的女兒?」

  問話出,莊詩雨還未開口,秋紅率先道,「你是誰?」聲音里滿是戒備。

  莊家敗了,想踩她們的人太多。秋紅現在感覺每個人都對她們充滿敵意,每一個人都要防備。

  完顏千華看秋紅一眼,淡淡一笑,溫和道,「我是湛王的母親!」

  聞言,秋紅心裡一個咯噔。

  莊詩雨垂眸,緩步上前,微微俯身,「見過公主!」

  「你是莊敏(太后)的孫女?」

  「是!」

  完顏千華伸手,扣住莊詩雨下巴,端看少頃,鬆開,微微一笑,「長的跟你祖母很像!」

  聽言,莊詩雨眸色微閃,心頭莫名一緊。

  完顏千華淡淡一笑,意味悠長,隨著踏上馬車離開。

  直到馬車走遠,秋紅開口,懷疑,「小姐,她真的是湛王爺的娘親嗎?」太美,太年輕,看起來完全不像。

  莊詩雨靜靜看著那遠去的馬車,沉默!

  「聽說,莊家的人馬上就要被斬首了,是不是真的?」

  「告示都貼出來了,怎會有假!」

  「百十多口人吶!」

  「這就是造反應得的下場。別說百十口,就是上千過萬口人,該死也必須死。」

  「你說的是!」忙聲附和,造反者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憐惜,應著,又低聲問,「太子呢?告示上有沒有提到?」

  「沒有!不過……」太子同莊家做出這種事,這太子之位,鐵定就是廢了。至於小命……也不過是一早一晚的事兒。

  「不過怎麼樣?」

  「自己想去!」

  「呃……」撓撓頭,滿腦子稀里糊塗。虎毒不食子,皇上就是再惱太子,也不會要了他的命吧?只是,皇家哪裡有什麼親情可言,所以,太子終究還是會死吧?

  想了一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轉頭再問,「對了,我聽說皇后娘娘瘋了,是不是真的呀?」

  這話出,得一冷眼,嗤笑,「你聽說的挺多嘛!」

  「嘿嘿……茶館偶然聽到的……」

  聲音不斷入耳,莊詩雨沉默以對,早有心理準備。

  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等等,這些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麼。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緊要。她不能指望雲榛。

  他今日心情好,就護她一次。明日心情不好,隨時都會把她舍了。所以……

  莊詩雨頭靠在車壁上,閉上眼睛。莊家滅了,可她還不想死。可要怎麼才能活下去,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

  「父親!」

  聞聲抬頭,看到顧廷灝,顧盛放下手中書,「這麼晚上了,怎麼還沒睡?」

  「有些睡不著,看父親屋裡燈還亮著,想過來跟父親說說話。」顧廷灝說著,在顧盛對面坐下,「父親可是要監斬莊氏族人?」

  顧盛點頭,靠在軟椅上,看著顧廷灝。

  這時辰過來,就是為了問他,全京城的人都已知道的事兒嗎?顧盛不這麼以為。只是,顧廷灝未開口,他也不追問。

  父子兩個一時靜默。良久,顧廷灝開口,「父親,完顏公主掌控著皇上和湛王的性命,這是真的嗎?」

  顧盛沒回答,反問,「你是聽誰說的?」

  顧廷灝扯了扯嘴角,「父親,兒子不是憨子。」

  顧盛輕笑,「我的兒子怎麼會是憨子!」

  這是被誇贊了嗎?可是,顧廷灝怎麼感覺,他是被調侃了呢?

  看廷灝那憨樣兒,顧盛眼底漫過什麼,稍縱即逝,開口,聲音溫和淺淡,「說說吧!那想法是怎麼生出來的?」

  「因為完顏千華還活著!」顧廷灝凝眉,沉聲道,「本該死的人,卻活的悠然自在,皇上別說問罪,連拿捏一下都不曾。如此……是因為她是湛王的母親嗎?我看不盡然!」

  「繼續說!」

  「本是大元寵妃,卻成了皓月皇后,還生下了鍾離謹。這樣的女人,莫說皇上難容,就是湛王也難包容。」

  「皇上為維護先帝,皇家聖威,有絕對的理由,處死這不貞不潔的女人。而湛王……」

  看湛王對鍾離謹那冷狠的態度,顧廷灝直覺感到,鍾離謹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湛王定然是早就知道了。因此才對鍾離謹厭惡非常。

  由此態度,也直接映射出,湛王對完顏千華這個母親,並沒多少情意。不然,未免自己母親傷心,也定會對鍾離謹隱忍幾分。可湛王卻是一點兒都沒有。

  然,就這樣一個讓皇上厭惡,又不得湛王喜的女人,歸來之後,卻活的極好。不但無任何人為難她,還處處都敬著她。所以……

  顧廷灝有理由懷疑,皇上包括湛王府上下,之所以能容忍她,接納她是因為她手裡掌控了致命的東西。比如,兩個至尊男人的性命!

  顧盛聽著,再看顧廷灝那變幻不定的神色,淡淡開口,「你想的沒錯,事實確實是那樣!」

  顧盛這話出,顧廷灝心頭猛跳。為顧盛如此直白的說出,也為……

  「父親,你的意思是,完顏千華她真的……?」天,這太可怕了。

  顧盛肅穆道,「是真的!但卻與顧家無礙。我們只聽聖令,其他……該咽下的咽下,不該探究的不去探究。」

  「兒子知道!」

  「既然知道。那麼,也應該曉得今日這話不該問,更不該說。」

  顧廷灝垂眸,「兒子知錯!」

  「好奇害死貓!特別是皇家的事,知道的太多,探究的太多,最後都不會有好結果。」顧盛悠悠道,「菜市口的劊子手,他手裡那把刀,能砍的可不止是莊家。」

  「兒子謹記,以後一定謹言慎行。」

  顧盛點頭,神色恢復如常的溫和,「天色不早了,去歇著吧!」

  「是!父親也早些安歇。」

  「好!」此時的顧盛,又是滿臉的慈和,完全的慈父態。

  只是,顧廷灝知道,這不過只是表象而已。顧盛從來不是一個慈父,待子如兵,那種嚴厲超乎一般人想像。

  是人都會犯錯,特別是孩子,犯錯太正常,可是在顧盛這裡卻是不容。繼而,從小開始,他跟哥哥就知道。在顧盛眼裡,犯錯跟兵敗是同等的,都不能原諒。一次嚴懲,足以令他們銘記一生。

  所以,在顧廷灝的心裡,他對顧盛有敬,可更多的卻是畏懼。

  顧廷灝輕步走出,屋內沉寂下來。

  少時,顧盛開口,「青木!」

  話落,一瘦小的身影從暗處走出,「將軍!」聲音低沉,粗啞。

  「把二公子身邊的人都換了,再派幾個人過去。」在京一些時日,開始輕重不分了。

  「小的遵命!」

  對於顧盛的命令,青木絕對的尊從。至於顧廷灝……他只是將軍的兒子,不是他的主子。

  顧盛對下人,要的是絕對的服從和忠誠。所以,青木一點兒也不覺得他這樣的想法有任何不對之處。

  「將軍,小的有一事不明,請將軍指點。」

  「說!」

  對身邊下人,顧盛比對自己的兒子還要寬厚一些。因為,這些人都是要給他賣命的。而兒子,卻是要他庇護的。所以,態度自然不同。

  「完顏千華手裡都已有了拿捏皇上和湛王的絕對利器,為何還要再讓齊瑄和邢虎劫持容傾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除了白白折了齊瑄和邢虎這兩個棋子,無任何好處!」青木左右思量,始終想不通完顏千華為何要那麼做。

  顧盛聽了,沒回答,反問道,「你說,若是完顏千華得逞了,容傾被傷了。那麼,除了湛王之外,暴怒的還會有誰呢?」

  青木聽言,眼帘微動,不假思索道,「是容逸柏!」回答,腦中驟然一亮,一通百通,豁然開朗。

  顧盛淡淡道,「容逸柏是什麼性子,你也了解。」

  青木點頭。

  容逸柏,一個看似溫和寬厚,實則內里卻極致的狹隘。睚眥必報,眼裡揉不得一點兒沙子的人。

  「齊瑄背叛,凜五,凜一,麻雀,青安等等!當時在場的所有護衛,竟然眼睜睜的看著齊瑄把容傾帶走。這等默視,在容逸柏眼中,他們就是害容傾受傷的幫凶。就算他們是為了保全湛王才不得不沉默。可是,這理由容逸柏絕不會接受!」

  在容逸柏心裡,容傾是他的心頭肉,而湛王不過是容傾的附屬品。

  「如此,對於凜五等人的默視,容逸柏不要了他們的性命,定不會罷休。縱然是湛王也阻止不了。」

  「將軍說的是!」

  湛王不阻止還好,若是阻止,那事情只會更糟。身為夫君竟然護著害容傾受傷的人。那……容逸柏跟湛王,這一道間隙算是刻下了。而這也許恰是完顏千華想要的。

  湛王身邊的人折損的越多,她越是滿意。

  「除了惹怒容逸柏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顧盛微微一頓,眼裡溢出一抹涼笑,「我這個大亂之時,遲遲未歸的將軍,怕是同時會被占湛王和容逸柏遷怒。這麼一來的話……」

  憑著他們對容傾的在意,對他,絕對不會再有拉攏一說。反而會不遺餘力的要把他清除。如此,他這個將軍之位,若是想坐穩,就只能完全依附完顏千華了。

  因為,只有她不但能脅迫皇上,還能壓制湛王。

  完顏千華現在不缺籌碼,她缺的是絕對依附她的能人將士。

  「小的明白了!」

  所以,她舍了齊瑄這個重要棋子,為的就是控制住容傾,進而完全掌控其他人。只可惜,她終究還是錯估了容傾在湛王心裡的份量。

  如湛王那樣冷血冷情的人,竟然會豁出命的去護著一個人,實在令人意想不到。不過,經此一事,完顏千華也該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了……

  那就是千萬不要傷及到容傾,更別想著取她性命。不然,玉石俱焚的事,湛王絕對做得出。

  當湛王捨棄自己性命時,完顏千華一定會被活刮!

  看著青木一臉感嘆的樣子,顧盛移開視線看向遠方,眸色幽深沉遠……

  若是完顏千華真的傷了容傾。那,她惹怒的恐怕不止容逸柏一個。也許還有那位皓月攝政王!

  在大元最亂的時候,鍾離隱竟沒試著讓大元更亂下去,反而出手穩住了邊境,讓他無理由再在邊境待下去。這一作為……

  鍾離隱迫使他帶兵回大元的原因,是想探究一下他對大元國君的忠誠度呢?還是因為不想容傾獨自面對莊家,獨自承受那份疲累,承擔這份危難呢?

  顧盛想著,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弧度,回京已有幾日了,也該去湛王府向湛王和湛王府問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