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西元2028年,三月初十,河東省介山

  穆宴清站在泉水旁,水面倒映出他的身軀,夜晚天空的上弦月明亮,映在泉中月影斑駁流動,春風搖曳著泉邊的柳枝,月華好似白紗為今夜蒙上一層朦朧。

  建成於五代時期的映月泉又倒映了華夏四萬多個日夜。

  「古泉映月的景觀真是名不虛傳!這泉為古時泉,水為今時水。月為古今月,人為今時人。古時泉或可流淌今時水,月亘古存續,人呢?只是歲歲年年花相似,年年歲歲人不同。」。

  穆宴清看著泉水,感嘆一聲,離開了映月泉。

  泉水中斑駁的月影漸漸平靜,倒映出天空的上弦月,漸漸的水中的上弦月變為了滿月。

  而...隨著穆宴清的離開,他映在水中的倒影依然在,他看著穆宴清的離開。

  慕然水中滿月光華大盛,銀白的光鋪滿整個映月泉。

  片刻後,映月泉歸於平靜,微風拂過,弦月影斑駁,泉邊無人,水上無影。

  後唐天成農曆二月一日,日食(公元928年)

  後唐天成農曆三月十三日,天朗氣清。

  河東太原慕容宅校場。少年素服幞頭,容貌堅毅俊朗,虎背蜂腰螳螂腿,跨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左手拉韁繩,右手手持一桿馬槊在校場馳騁,校場內放著一排草人,每縱馬馳騁一個來回,有三五個草人被少年手中翻舞的馬槊挑飛。

  場邊中年男人看著少年,撫了撫鬍鬚,不住的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校場草人全部倒在地上,少年跳下馬,將馬槊丟給旁人,快步上前朝著中年男人走來。

  「阿爺,我武藝比飛虎將軍如何?」少年眼光明亮,眉毛輕挑,得意道。

  中年男人並未回答少年,摸著自己圓鼓鼓的肚皮,問道:

  「大郎,你今年過完年十五了吧!」

  少年點了點頭應道:「是的阿爺!」

  中年人嗯了一聲,嚴肅道:「大郎,少年人有少年的意氣是好的。可與飛虎將軍比,你就是趙括馬謖了。飛虎將軍李存孝自小就隨武皇帝上戰場,在我們軍中一直有句話,叫『王不過項,將不過李』。為將勇猛者者,都比不過李存孝。要知道校場的草人只是不動的敵人。倘若上戰場斬敵如在校場挑飛草人一般,那也才比得上飛虎將軍之萬一。」

  少年聞言,得意的神情恢復道平靜,正襟道:「阿爺教訓的是!我定當以飛虎將軍為榜樣,好好磨練自身兵法武藝。」

  中年人語重心長道:「大郎啊!古今之事凡以傲而敗,以謙成。你今年已十五,深宅中練不出世間名將。阿爺覺著是時候讓你出去磨練磨練了,也是時候讓你參學兵事了,後日我會帶部開拔,至汾州介山團練兵事,你明日收拾好行李,與你母親及兩個弟弟做好告別,隨我一起吧!」

  少年從小到大都未出過太原,對遠方總是嚮往的。聞言,頓時耷拉的眉眼稍霽,高聲道:「諾!謹遵指揮使大人教誨,我這就準備!」說完一溜煙跑出校場。

  「這孩子,毛躁!」中年男人看著遠去無奈笑道。

  少年名為慕容延昭,自小便隨阿爺慕容章學習兵法、練習武藝。

  延昭母親除了生慕容延昭外,還有兩孩子,分別是慕容延忠與慕容延卿。延忠今年十三歲,也是自四歲就由慕容章帶著與延昭一塊兒學習兵法武藝。延卿九歲,生下來便體弱多病,便由母親帶著讀書學文,六歲後才跟著先生開蒙學習。

  兩日後,

  在母親殷切囑咐和在兩個弟弟的萬般不舍的相送下,慕容延昭作慕容章親隨,隨慕容章軍隊開拔。

  馬蹄聲「噠噠」作響,一行人走出城門,早晨的初陽照在開拔的軍隊臉上,也照在城外百姓臉上。

  與城內的繁榮不同的是,城牆外搭建了許多簡陋的棚屋,本應忙活生計的人們,卻疲憊的靠在城牆上,他們破爛的衣衫,光著腳行走。

  城外的百姓見慕容延昭一行人來,這些人們迷惘的眼神突然放光,不管一行人著甲冑、持兵械,快步向他們跑來,先到的跪在一行人兩邊。

  「大爺們行行好吧,給點吃的吧!」

  「軍爺我十日未吃東西了,賞的吃的吧!」

  後面的婦人們帶著孩子跑著慢,被跟後面跑著的人撞倒,女人爬起留下孩子,繼續向一行人走著,孩子在原地哇哇大哭。有幾個膽子大的跪在一行人前面,擋去了去路,被當兵的用馬鞭抽了幾鞭,嚎叫聲此起彼伏,頓時,跪著的人面露恐懼,不敢上前。

  這時,一個婦人抱著孩子,操著蜀地的方言,哭聲喊道:「求求各位老爺施捨些東西,我和娃兒半月沒切東西咯。」

  慕容延昭從未離開過太原府,也聽不太懂這些人說的什麼。只是見他們可憐,摸了自己的腰橐,掏了一些銅子兒扔散給眾人。

  眾人紛紛搶了起來,那個女人身材矮小,也搶不過男人們,隨著爭搶也被撞倒在地,孩子也哇哇的哭了起來。

  見如此,慕容延昭掂了掂手中腰橐,約有三十枚銅子兒,便騎馬道女人身前,將腰橐扔給了女人後離開。

  慕容章看慕容延昭散錢給這些人,沒說什麼,拉著韁繩繼續前行。

  「你們別欺負我娘!啊~」剛剛孩子哭著嚎道

  士兵還未走遠,剛剛拿到錢人們又圍著女人拿到的腰橐搶了起來,頓時女人的哭喊聲、人們的打鬥聲混在一起。

  慕容延昭聽到剛剛婦人哭喊的悽慘,又策馬回奔,呵道:「我的腰橐是給這個婦人的,你們再搶我輕饒你們不得。」

  眾人聞言一頓,安靜片刻後擁嚷依舊。

  慕容延昭見眾人不搭自己茬,臉色鐵青,剛想揮舞馬鞭打下去,可還是將手停在半空,還是未抽了下去。

  慕容章見狀嘆了口氣,道:「到底是少年!」

  接著揮手讓親隨帶一隊人跑了過去。

  噠!噠!噠!

  眾人見一隊當兵的跑了過來,也顧不得是否搶到腰橐里的錢,都作鳥獸散去。

  只留婦人抱著孩子坐在地上,女人臉上烏青低頭啜泣,孩子依然餓的嚎啕大哭。

  親隨帶隊過來後,對慕容延昭說道:「大公子,無需憐憫這些人,他們都是蜀地逃難來的災民,非我太原城百姓。」

  慕容延昭依然臉色鐵青,稍緩後,看了坐在地上的夫人和孩子,說道:「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未治。到底是我大唐百姓!而我也為他們做不了什麼。你們身上帶的乾糧給他們二人一些吧,回頭我讓阿爺給你們補上。」

  親隨聞言也不敢駁慕容延昭,便將自己和兩個士卒的乾糧給了母子兩人。

  母子二人跪在地上千恩萬謝,慕容延昭隨親隨策馬離太原府城而去。

  二月的河東春風和煦,官道外是黃土高坡,它溝壑中填滿了新生的野草、野花,他們隨風搖曳。

  太原府作為當今官家的龍興之地,城中百業復興,百姓倒也生活的安穩。

  「聽阿爺說,當今官家自即位以來與民休息,共享承平。可這共享的承平,終究是部分人的承平。若我為政,必讓天下無蜀地人、河東人、關內人、關外人的區分,天下百姓都能過一樣的日子!」慕容延昭騎在馬上,太原城外的流民給了他心中太大的震撼,不由的內心堅定道。

  介山位於太原府汾州,太原至介山百餘里。

  戌時(約晚上七點至九點),慕容延昭一行人先至介山,將營帳安頓在慕容章團練使營帳旁後,慕容延昭舒展了一下身體,見今夜月明星稀,便想出營走走,舒緩騎馬一天給自己雙腿帶來的疲憊感。

  慕容延昭束服輕便而行,行至了離營五里處,忽見遠處樹林光影閃動,便好奇的向前走去。穿過樹林,只見前方一池泉水,水中映出圓月,月影平靜,而泉邊正是光影閃爍的來源,看向光源處,泉邊飄蕩拳頭大的一個光團,光團瑩瑩發光,光芒熾烈刺眼。

  慕容延昭眯著眼靠近光團。距離三步時,忽然光團以極快的速度沖他飄過來,慕容延昭心中大急,趕忙抬手抵擋,光團卻穿過慕容延昭的手掌,沒入了眉心。

  頓時,龐大的信息撐著慕容延昭頭痛欲裂,靈魂深處的腫脹感撐著他趴在地上嘔吐不止。

  片刻後,慕容延昭臉色驚疑的坐在地上,心情歸於平靜後,起身,看向水面。

  「原來,古時的水和今時的水可以裝到一個容器里,容器還是容器,水也還是水」。此時的慕容延昭依舊剛毅俊朗,只是眸中多了一份深邃。

  慕容延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離開了泉邊,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明月朗空,照耀的其他星辰失了光輝,忽地,天狼星與紫微星同時閃爍了一下,露出濃烈紫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