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八方來劍
「這場雨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難道你不覺得這雨下的很應景嗎?」
顧濯沉默不語。
夜雨中,他撐著林挽衣借來的傘,走在黎明未至前最為黑暗的神都的街道上,放眼望去長街空無一人。
他停下腳步,目光越過傘檐落在夜幕陰雲後的月亮上,在心裡問道:「你也贊同?」
「因為那個小姑娘感覺很有趣,著實有些忍不住。」
那月色縱下雨仍舊溫柔,聲音難得輕快,仿佛藏在雲後偷偷笑。
顧濯再次無話可說。
在不久前分別的時候,林挽衣真的去找了一把傘借給他,而且還說了一句話。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今夜月色真美,這場雨也下的好溫柔。
隨著話音的落下,是少女緊緊關門,轉身遠去的腳步聲。
想來林挽衣今夜入睡之前,難免會為此多生念想,甚至是輾轉難眠一夜。
「咦,你不會是在偷偷怪我們吧?」
有聲音自顧濯心湖響起。
他安靜片刻後,嘆了口氣,委婉說道:「不是責怪你們的意思,就是想到日後可能存在的某些時刻,心裡多少會覺得有些奇怪。」
有風問道:「怎麼奇怪?奇怪在哪裡了?」
「白痴。」
那月色不再溫柔,滿是嫌棄意味:「還能是什麼,當然是像今天這樣與小姑娘談情說愛,甚至更進一步的時候啊。」
此言一出,天地驟靜。
唯有雨聲未絕。
不知道過了多久,萬物始復甦。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到時候咱們該怎麼辦?」
「按道理來說,是應該都閉上自己眼睛的……」
「笨蛋,我們哪裡有眼睛了?」
「比喻懂不懂啊,總之,別說到那種生命走向大美的關鍵時刻了,今夜的談情說愛我們都不該看才對。」
「話是這麼說,但我真不想這麼做。」
「是啊,要是我們都不看了,怎麼下一場應景的雨?」
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顧濯聽著萬物的聲音,望向天邊若隱若現的晨光,很難理解這種後知後覺。
就在這時候,月色靜悄悄地與他說了一句話。
「你是怎麼看那小姑娘的?」
顧濯心想這話也太有長輩的味道了。
如此想著,他平靜說道:「哪個方面?」
「就單說今夜這事?」
「勇敢,堅定,很讓人喜歡。」
「但你不喜歡?」
「直接用不這個字來形容有失偏頗,我和她的關係很好,大概已經跨過了朋友的界線,不過確實還沒到喜歡的境地,就和她對我的喜歡一樣。」
「此言何解?」
「她這些年來過得很不容易,始終在為一件難以完成的事情而努力,於是她不願意錯過任何的機會,或者說不想讓自己後悔,所以她在某些地方的抉擇上格外激進,比如今夜。」
「聽著有些道理。」
「在我前世有過一個說法,像今夜這樣的告白不該是開始,而是水到渠成的最後一著,這樣解釋你可以理解嗎?」
「但你並無不喜?」
「是的。」
對話在此結束。
顧濯輕聲說著,側臉仿佛還能感受到少女唇瓣的餘溫。
在他即將迎著晨風的吹拂,回到白馬湖畔那家客棧的時候,將亮未亮的天空上恰好迎來了一幕堪稱瑰麗畫面。
數十道流星自人間各地而來,奔赴神都。
那些流星都是劍,飛劍。
八方來劍。
共商何事?
……
……
易水位於大陸北方,直面荒原。
過往人間曾有至強者,於此橫劍,中流擊水,浪遏十萬荒人飛舟南下。
如今這裡早已繁華,兩岸皆是瓊台玉宇,清靈仿若仙境。
在那處被視為宗門禁地的江心島的最高處,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隨意抬起手,取下那道飛奔而來的流光當中所挾之劍書。
他看著這份劍書,本已隨著年歲而渾濁的眼睛,漸有光芒亮起。
不久後,他以真元凌空寫下近百字,賦予飛劍之中。
流光再起。
調頭南去神都。
此刻夜色未散正濃。
……
……
一片湖水坐落於群山之巔,直面穹蒼。
挽劍池即是由此而來。
當代挽劍池的掌門真人是一位名為劉諶的中年男子。
他常年不修邊幅,散亂長發,赤足而行,行事頗有幾分浪蕩的意思。
然而就是這樣的他,在收到那封自神都而來的劍書後,神情依舊嚴肅了起來。
沒有耗費上太多時間,他直接給出了一個明確而粗鄙如江湖黑幫的回應。
「弄。」
「直接弄。」
「隨便弄!」
……
……
朝天劍闕位於天都峰上,連綿瓊樓玉宇靜懸夜空,最為靠近神都。
故而這裡也是最先得到關於顧濯消息的地方。
對此朝天劍闕做出的反應十分簡單,格外直接。
其掌門真人出關,下山。
直入神都。
……
……
慈航寺作為禪宗祖庭之一,對此反應相對平靜,畢竟顧濯早已有言不當和尚。
當代住持真人不做避諱,在那封回信上明確表露了自己的態度。
道門之外無不可。
……
……
清淨觀一片安靜。
觀主看著檐下滴雨,窗外淅瀝聲,神情幾分悵然。
若是當年,道門何至於不敢對這等天才動心?
「盡人事……」
他嘆息著回了一封信,自言自語道:「聽天命。」
……
……
那些散落在人間各地的至強者們,或前或後得到了夏祭結束的消息,便也得知了關於顧濯與余笙最後一戰的場面的具體描述。
諸宗門為求傳承,為求後繼有人更上一層樓,為此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真正讓人沒想到的是,就連那些無宗門傳承之束縛的絕代強者,都對此展現出了不小的興趣,似乎是起了把自身衣缽傳下去的念頭。
其中以那位被世人稱之為劍道南宗的宗師人物為首。
邪魔外道對此自然也有興趣,奈何那裡是神都,他們沒有任何手段可言,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場盛事,思考著自己能做些什麼。
其中以天命教對顧濯最為看重。
原因很簡單。
在天命教的強者們看來,白南明為顧濯所救。
或許這只是機緣巧合之事,那這是否說明大秦依舊為天命所鍾,命不該絕?
若要斷大秦之天命,是否該從顧濯的身上著手?
……
……
大秦南方某郡城中。
「真是了不起啊。」
陳遲從巡天司的隱秘據點中離開,想著顧濯在那份情報上的描述,好生感慨。
早在望京的時候,他就對顧濯奪得夏祭頭名有著極大的信心,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最終竟是這樣來的第一。
想著自己與這麼一位未來的人間至強者提前建立起關係,哪怕是陳遲這等出身劍道大宗,又供職於巡天司的年輕一輩強者人物,都為之而深刻自豪與欣喜。
只不過這自豪沒有維持太長時間,頭疼轉瞬即至。
這段時間,他和郁蔭椿還有關信古三人,因為裴今歌的命令一直在追查顧濯的過往,追查那一片空白的十三年。
不知幸還是不幸,這件事基本上沒有進展可言,但他們調查的另外一樁事情倒是真有了眉目。
長洲書院那位失蹤的院長,近些年來倒是真有不少古怪的行徑,比如閉關不是真閉關,而是外出遠遊。
很有意思的是,這位院長遠遊的足跡恰好落在了帝國的南方。
以及南齊的北方。
陳遲三人近些天來,即是在南方各個城池裡走走停停,調出當地巡天司的卷宗翻閱,以此維持著這場漫長而艱巨的調查。
……
……
望京城,天光已亮。
夏祭結束的消息隨著朝廷的符書而到來,為望京帶來了一個無比熱鬧的清晨。
大街上歡呼聲絡繹不絕,許多人於青天白日之下飲酒縱聲放歌而舞,各家書院甚至為此給了假日……整座望京城的人們仿佛過了節。
自陛下遷都至今,望京勢衰已有百年,漸為世人所遺憾惋惜,就連不屑嘲弄都罕見了。
直至今日,顧濯從這座古老都城中走出去,踏入天下人的眼中。
那麼,生活在這座古老都城裡的人們又怎能不與有榮焉,為之興奮喝彩?
然而總有人為此落寞。
比如那位長洲書院的前副院長。
此刻這位老人坐在自家的院子裡,正在飲酒,悶酒,渾身落寞。
「我真傻……真的。」
憔悴的老人自言自語說著,忽然就抬起手給自己甩了一巴掌,然後又繼續倒酒再飲,不斷重複著這五個字,其中充滿了心疼的味道。
直至某刻,他的手臂終於無力垂下,低頭自責痛哭。
……
……
那一場夜雨過後,神都的熱鬧沒有如火焰般被雨水撲滅,伴隨著人間各地的強者到來,民眾們更加期待那場確定顧濯去向的夜宴。
故而這幾天裡,本就繁華的白馬湖畔更加喧囂,那些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大人物紛紛在此地出現。
就連神都的某些權貴都動了心,思考要不要把自家的女兒給送過去,見上一面相個親。
時間在這煩囂聲中飛快流逝。
夏祭結束後的第三夜終於到了,萬眾為之矚目。
恰逢七夕。
神都燈火通明,如晝。
據聞,今夜皇帝陛下將會親自到場。
這章三千字,下一章在十二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