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山高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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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山高不可及

  風雪有聲,天地有聲。

  崖畔眾人鴉雀無聲。

  神都的民眾們卻在歡呼雀躍,正為顧濯終於說出這句話而熱烈慶祝,心想你可算是終於說出來了!

  過往年間夏祭從未有過如此先例,從未有人試圖在夏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強行結束,更是從未有人當著全天下人的面說過這樣的一句話,這是真正前所未有之事。

  直至這一刻為止,整個神都沒有人覺得這件事能夠做成。

  然而這並不妨礙喜歡看大熱鬧的民眾們支持此事,因為這事……不管怎麼想都很有意思啊。

  這具體反應在賭坊臨時開設的盤口上,顧濯失敗的賠率沒有飛速上升,而是始終與成功的賠率維持在一個相差不遠的程度。

  是的,顧濯這個決定或許成功不了,或許壞了夏祭的規矩,或許讓很多王公貴族的利益受到侵犯致使損失……但這和平民百姓們有什麼關係?

  人們恨不得一個月能看上二十天這樣的大熱鬧,以此歡愉充實人生。

  ……

  ……

  與絕大多數人想像中的不同,神景天女沒有挑眉含怒出劍,很是淡然地接受了這句話。

  然後她望向無垢僧,直接問道:「小和尚,你要站在顧濯這邊?」

  「這麼多人在場,你能不能別提小這個字?」

  無垢僧深深地嘆息了一聲,聲音里滿是無奈,含糊著把問題給糊弄了過去。

  他現在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如果從理智上出發,那他理應站在顧濯的對面,但他又著實不想和自己唯一的朋友打上這麼一架,更何況當初答應的那份朋友費他到現在都還沒交上去呢。

  與他不同,其餘考生在片刻錯愕失神過後,毫不猶豫地給出了自己的反應。

  「我很尊重顧公子您,認可您比我更強,但這件事不是誰更強的問題,而是您不遵守夏祭該有的規矩與先例,更不尊重我為夏祭付出的努力。」

  一位考生站了出來,眼神沉靜地看著顧濯,認真說道:「所以我不同意你的做法。」

  眾人循著聲音望了過去,發現此人就是天南道院那位顏靜君,在巡天司榜單上位列前二十,與洞真相差咫尺。

  緊接著,許多考生也都從雪地里站了起來,向顧濯表達了相同的意思。

  這一幕畫面看上去很是和諧,每個人都是極具禮貌的君子,遇事皆能心平氣和。

  就在這時候,一道冷淡漠然的聲音忽然響起。

  「害怕可以沉默,何必說這些毫無意義的冠冕堂皇之詞。」

  白浪行的聲音里沒有情緒,落在先前說話的考生里卻都是嘲弄和譏諷:「無非就是想又不敢,擔心被他直接淘汰,便想著以言語和道德施壓。」

  他站起身掃了一眼那些考生,最終望向十餘丈外的顧濯,面無表情問道:「你會被這些話說服嗎?」

  顧濯看著他,眼裡多了幾分欣賞,說道:「不會。」

  「那就行。」

  白浪行不再多問,說道:「我還需要一刻鐘恢復心神,待會兒我和你直接打一場。」

  說完這句話後,他在那些考生一言難盡的目光當中再次坐下,進行最後的準備。

  哪怕在場的考生們都能夠理解這種驕傲,因為他們必然也有自己的驕傲,但這時候還是深感無語忍不住罵起了娘,心想這就不能看看場合再來驕傲嗎?

  如此不講道理且壞盡規矩的做法,你對顧濯沒意見,反而轉過來嘲諷我們一句?

  神景天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沉默不語。

  無垢僧應該是不會出手了。

  顧濯就站在那裡。

  他不曾撐開手中黑傘,任由風雪加身披肩,白了黑髮。

  他的眼神清淡如水,蒼山上空的黯淡星光落在其中,似乎也明亮了數分。

  諸位考生沉默著對視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都是人世間最天才的人物,否則他們也不可能來到這裡,站在顧濯的面前。

  既然如此,那他們理所當然有著自己的傲氣,必須要站出來戰上一場,不可能再枯等下去,因為那丟的不僅是自己的面子,更是師長與書院的顏面。

  他們可以失敗,但決不能是不戰而敗。

  顏靜君往前一步,神情無比堅毅,看著顧濯說道:「請賜教。」

  話音落下,就在他鼓動真元運轉周身,準備發起進攻之時……

  顧濯搖了搖頭。

  顏靜君微微一怔,下意識問道:「怎麼了?」

  「你我的差距太大。」

  顧濯平靜說道:「一起吧,否則你們沒有任何勝算。」

  崖畔一片譁然。

  所有人都愣住了,心想自己應該沒聽錯吧。

  小和尚看著他的側臉,猶豫片刻後還是沒能忍住,不敢置信問道:「難道你剛才一直不動手,就是為了在等他們人多一點兒?」

  「嗯。」

  顧濯說道:「主要這事確實有些說不過去,我的意思是他們應該很難接受我的決定,要是我再守在這裡上一個淘汰一個,事後他們定然不服,雖然我不在乎他們服不服氣,但我願意尊重他們為了來到這裡而做的努力。」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十分平靜,語氣是同樣的誠實。

  風雪猶在,此間卻一片死寂。

  ……

  ……

  先前那些怔住的考生們,終於確定自己聽到的都是真的,於是望向顧濯的眼神越來越複雜,而這種複雜情緒在片刻過後盡數歸一,凝聚為無言沉默的憤怒。

  這種平靜與誠實,落在這句話里指向的考生心中,無疑是極致的輕蔑與不屑。

  「……好。」

  「算我一個。」

  「雖然打輸了很丟臉,但不打這一架我是沒臉回去的。」

  「此言再對不過。」

  「那就戰!」

  「來吧。」

  隨著這些聲音的接連響起,崖畔上未入洞真境的天才們紛紛走了出來,或是憤怒或是敵視或是冷漠地看著十餘丈外的顧濯。

  沒有更多的言語與對話。

  一道劍光倏然亮起刺破風雪。

  戰鬥直接開始。

  那道劍光起自於顏靜君。

  這位出身自天南道院的天才,境界戰力上與突破洞真前的林挽衣相差無幾,此時他含怒而發的這一劍其名為臨光,乃天南某劍道大宗劍招的簡化過後的版本。

  這一劍,劍如其名,求的就是一個快字。

  當敵人看見這一劍的時候,便已無法躲避,唯有受劍。

  與此同時,同樣來自於大秦南方的盧昇平也在這時候轟出了自己的拳頭,緊隨劍光之後。

  那位擅長隱匿氣息的天才借夜色而遁,迅速靠近顧濯,伺機而動。

  更有人當場一聲怒喝,震停漫天風雪剎那,化作鐘聲轟向顧濯。

  這遠遠不是全部。

  某位來自於北方荒原的天才眼神冷酷,搭弓拉箭,弦動無聲。

  箭矢與風雪混為一體,徑直射向顧濯握著傘柄的肩膀,只為減少可能到來的變數。

  在今夜之前,此刻在場的這些天才們或許有過一番交情,有過幾次切磋,但他們絕對沒有聯手對付過同一個人的經驗和經歷。

  然而這時候的他們配合起來卻沒有半點生澀,完全沒有阻礙到戰友的進攻。

  這不僅是天賦的展現。

  更代表他們真的想要贏下這一場,不惜一切。

  無論蒼山,還是神都。

  無數道目光盡數集中在顧濯的身上,等待著他的反應,期待著他的應對。

  臨光一劍如此之快,該如何躲閃?

  盧昇平的拳頭沉重如山,要正面硬接嗎?

  那位藏身於夜色中很有成為絕代刺客天賦的天才,目光已經落在顧濯的腰椎上。

  彷如洪鐘鳴響般的怒吼不如劍光之快,然而落在心神之上,必然極具震撼。

  最為兇險的還是那根箭矢,箭鋒隱有冷光流轉,那是毫無疑問的寒毒。

  面對這一切,顧濯選擇的應對方式很直接。

  硬接。

  硬破。

  硬解。

  臨光劍勝在於快,敗在於弱,陷入顧濯以真元凝聚而成的屏障不得寸進,連聲音都響不起來。

  盧昇平的拳頭的確沉重,當初林挽衣在白馬湖畔也不敢硬接,但顧濯不是她。

  衣袖微動間,顧濯還之以拳。

  砰!

  極為清脆的聲音響起,盡數來自於盧昇平揮動拳頭的那根手臂,僅僅相遇片刻,他的骨頭便從指間沿途碎到了肩膀,再無一處完好。

  那根箭矢到來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與風雪混為一體的隱秘箭矢,卻像是行於青天白日之下,竟被顧濯恰好鬆開的拳頭握住,根本無法動彈。

  緊接著,他手腕微微一轉,直接把這根箭矢擲向某個方向,帶起一潑刺眼的鮮血。

  那位藏在夜色中的未來刺客當場死去。

  顧濯看都不看一眼,嘴唇微動間,頌出一字。

  「靜。」

  那一聲洪鐘鳴響驟然寂靜消散,怒喝之人旋即五孔流血,身體顫抖晃蕩幾近倒下。

  直到這時,顧濯才邁出自己的步伐。

  他的腳步是那樣的平靜,以至於很多人覺得他走得很慢,卻沒發現站在他面前的顏靜君和盧昇平相繼倒下,無任何還手機會。

  那位來自荒原的天才悽然一笑,沒有再做任何反抗,取下箭矢插進自己的咽喉,以此認輸。

  崖畔上的雪都已是血。

  顧濯止步。

  他不曾抬頭望月,不曾顧盼與自豪,沉靜如先前。

  他看著身前的風雪,把自己站成了一座雪山,靜靜佇立在此。

  山高不可及。

  此地不可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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