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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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拔劍

  余笙神色不變。

  她眼神溫和地看著顧濯,輕聲說道:「你有些著急了。」

  兩人間的談話沒有避開誰,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周圍的考生們聽著這話,聽著話里隱約流露出來的淡然無懼之意,不由生出震驚錯愕之意。

  眾人視線紛紛落在余笙的身上,對她進行極為認真地打量,卻發現這位青裙少女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般,根本沒有人認識她。

  顧濯沒有停步,繼續往擂台走去,說道:「只是想著接下來要等半個時辰,不如借這個時間,把當下可以解決的問題都給解決乾淨。」

  余笙說道:「所以我應該接受你的建議?」

  顧濯說道:「是的。」

  「不出意外,接下來我還會繼續去做一些你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與陳述沒有區別:「如果你執意要阻止我,那現在是一個十分適合的時機。」

  這句話很坦誠。

  就像當初林挽衣對他的第一印象那樣。

  不虛偽,不避諱。

  開門便見山。

  話至此處,兩人已然走到那座擂台前。

  在場的諸位考生自發落在後方,保持著一段相對遙遠的距離,不去偷聽兩人的談話。

  入夜後,蒼山風雪更盛。

  那處作為擂台的石坪上卻始終不見積雪,半空中有無由之火靜靜漂浮著,仿若夜空中即將熄滅的星辰,灑落昏暗光線。

  顧濯行至石坪中央。

  余笙卻止步。

  隔著數丈距離,兩人平靜對視。

  顧濯看著她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問道:「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拒絕嗎?」

  余笙坦然說道:「這就是我給你的補償。」

  顧濯神情微異,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遇上如此平靜而囂張的一句話,不禁沉默了。

  余笙的聲音依舊溫柔。

  「不要誤會,我不是在否定你的實力。」

  在她看來,顧濯其實就是一個莫名給自己背負太多責任的少年郎,像這樣的人現在已經很少了,沒有必要為此生出責怪之心,可以多給幾分寬容。

  她神情真摯解釋道:「只是你我這一戰過後,無論誰勝誰負,都必然是慘勝惜敗,很難再去多管閒事了。」

  顧濯沒有說話。

  余笙笑了笑,笑容恬靜而清美,看著他說道:「這一關過後你有朋友幫忙而我沒有,所以到時候我想阻止你會更難,所以這就是我給你的補償,如何?」

  顧濯說道:「有理。」

  余笙說道:「接受嗎?」

  顧濯搖頭說道:「這句話就有些虛偽了。」

  如果這場對話發生在雙方都沒有登上擂台之前,那接受二字才有存在的意義。

  因為他此刻離開擂台,那就是棄權,而他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只是一次單方面的通知罷了。

  「抱歉。」

  余笙看著他微笑說道:「但這對你來說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顧濯不再多言,在微弱星火中坐了下來,等待時間。

  ……

  ……

  蒼山的另一處擂台。

  白浪行站在擂台上的時間已經接近半個時辰,很快就能通過這一關,然而在場的考生們目光根本沒有放在他的身上,近乎視若無睹。

  因為場間正在發生一件更值得關注的事情。

  當林挽衣決定當場嘗試破境洞真,並且以一個人情為條件,請求神景天女出手相助後,在場諸位考生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連白浪行都忍不住站起身來,認真注視著這一幕畫面,等待著那個結果的到來。

  那位陰平謝氏的公子,這時候神情很不好看,因為林挽衣一旦破境成功,那剩下的考生被逼無奈之下,必然是要嘗試越境而戰的,總不可能幹等上兩個時辰。

  他自然不擔心自己會落敗,但戰鬥中有所損耗是必然的事情,這將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負擔,直接影響到後面對夏祭最終名次的爭奪。

  伴隨著眾人不斷登高,山間的寒意已經越發滲人,對真元與肉體的影響越來越沉重,最為明顯的體現就是在真元恢復與傷口彌合的速度上。

  每一個對夏祭名次有追求的真正天才,都不願意在這場擂台賽上耗費過多力氣。

  神都的民眾們自然也清楚這個道理。

  奈何這畫面著實枯燥,除卻無垢僧莫名其妙地含怒發威一次之外,接下來竟再也沒有一場戰鬥出現,難免有些荒唐。

  於是人們的目光也都落在了林挽衣的身上。

  從某種角度來說,除去極少數利益相關者以外,整個世界都在期待著她成功破境,因為這才有看上一場精彩對戰的機會。

  那艘飛舟上。

  裴今歌忽然說道:「她似乎很想繼續走下去。」

  娘娘淡然說道:「她一直都在試圖證明自己。」

  裴今歌想了想,說道:「我覺得不止於此。」

  娘娘問道:「嗯?」

  裴今歌回想起望京之時,少年與少女在春光下並肩而行的身影,似是感慨說道:「你這個女兒,如今想的應該是讓自己有資格和顧濯站到一起。」

  娘娘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搖頭說道:「無趣。」

  說完這句話後,她似乎真的對接下來的事情發展毫無興趣,轉身離開。

  裴今歌對此毫不在乎。

  她甚至覺得這更自在了些,揮手喚來下屬搬來椅子與茶具,悠悠閒閒地坐了下來。

  ……

  ……

  破境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

  在正常情況下,每一位修行者都會儘可能為自己挑選一個合適的環境,提前做好一切能夠做的準備。

  除非真的沒有辦法,否則絕不會貿然選擇破境。

  神景天女對此再是清楚不過。

  她承認林挽衣是自己的朋友,願意為其護法,自然也就願意做更多。

  她認真提醒道:「你的心還是沒靜下來。」

  言語間,她並指為劍畫地為牢,斷絕談話聲流傳出去的可能。

  林挽衣沒有睜眼,說道:「我只是忽然覺得有些遙遠。」

  破境的嘗試已經開始,她也隱隱觸碰到了那一扇通往廣闊天地的大門,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始終缺了那麼一點力氣。

  大門顫顫巍巍,仿佛下一刻就會被她推開。

  然而那下一刻卻怎麼都不願意到來。

  這種感覺很不好。

  神景天女沉默片刻後,搖頭說道:「因為你不相信自己。」

  林挽衣微怔無語。

  神景天女沒有再把話說下去,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她無法理解林挽衣的自我質疑,那說出來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

  林挽衣不再去想那扇門。

  在她放空心神那一刻,無數回憶片段彷如此刻蒼山風雪般,驟然翻湧浮現。

  九天前的那個夜晚,她與顧濯站在燈火微黯的樹蔭下,她曾說自己有一個秘密,輕輕地抱了一下某人。

  為什麼她當時不把秘密說出來呢?

  為什麼她連那一壺酒都不敢自己提著呢?

  白馬湖畔,她與顧濯並肩乘舟渡湖映入眾人眼中。

  當天夜裡,白浪行沒有敗在她的手下,卻因她而受了莫大的屈辱。

  那一場春末的微寒雨中,她在床上抱著雙膝,靜靜看著窗外的雨水滴滴答答,卻始終靜不下心來,於是有了那場影響深遠的長街血案。

  可是……為什麼她只是在旁看著,不曾親手拔劍指向那些羞辱她的人呢?

  在望京的夕陽餘暉里,她看著長洲書院那位副院長,不得不登門拜訪顧濯,被迫與她那位好朋友行妥協之事。

  是的,那個結果和她有著脫不開的關係,因她而成,但……這真的是因為她嗎?

  還是一個昏暗的清晨。

  她離開書樓,走到那個院落,與顧濯閒聊數句,出門便遇了一道劍光。

  時至今日,她依舊記得那道劍光之決絕驚艷。

  可惜,那時候的她手中無劍,不曾與之正面爭鋒。

  如今回想起來,當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情。

  再往前呢?

  有一位小姑娘送君出長洲。

  有一位少年坐在石階上,靜對眾人。

  還是那位少年。

  在一個落著雨的清晨,推開了她的房門,與她說了一句話。

  ——要我站過來你這邊嗎?

  林挽衣記得自己答應了。

  這是一個她至今仍舊得意的決定。

  然而她卻直至今日才發現另外一個事實。

  自那一日起,她已經很久沒有再真正地握過劍了。

  再也沒有像年幼之時,為了一句不公的評語,不管不顧地獨自留在望京,與長洲書院一戰十餘年,不曾退後半步的驕傲與勇氣與執著了。

  於是。

  所有的不解都有了一個答案。

  ……

  ……

  林挽衣睜開雙眼。

  她的身前依舊是蒼山的風雪。

  過往那些令她驕傲的畫面,如若此刻的飛雪般逐一閃過,再次落入她的心中,

  她平靜地向前伸手虛握,仿佛握住了一把看不見的劍,輕輕斬落。

  那扇門被她一劍斬破。

  一個嶄新的世界就此到來,與陳舊的她相逢。

  神景天女的聲音隨之而響起,簡單而真摯。

  「恭喜。」

  「謝謝。」

  林挽衣臉色微白,眼神卻分外明亮。

  場間一片沉默。

  無論蒼山,還是神都,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經破境了。

  然而人們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接下來做的那件事。

  林挽衣站起身來,望向即將離去的白浪行,神情平靜說道:「我要挑戰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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