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情非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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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情非得已

  金燦燦認得出這人,神情格外古怪,詫異問道:「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副院長不予理會,對顧濯催促道:「快走。」

  樓已經垮了,這裡的事情誰也無法再繼續掩蓋下去,只要他再拖延上片刻的時間,那今天這場來自於無憂山的刺殺就會直接告破。

  至於他本人的生死……他當然不想死,但這件事值得他棄了晚年,為之而死。

  因為此刻遇險的人不是誰,恰好就是顧濯,這個與他有著複雜恩怨的曾經長洲書院最為出色的學生。

  思緒不過轉瞬間。

  就在快走二字響起時,金燦燦便已出鏟。

  與先前面對顧濯時截然不同,此刻的他再無半點拖泥帶水的意思,動如雷霆。

  雙方的距離本就極為短暫,長不過五丈之遙,對金燦燦這等跨過歸一境,身成無垢的強者的而言本就是一個呼吸間的事情。

  金燦燦一鏟拍落。

  鏟落時,滿園煙塵一滯,旋即驟然下沉,視線隨之而開闊。

  副院長的眼睛被那把鏟子綻放出的光芒刺痛,然而淚水尚未來得及流淌,就被洶湧襲來的灼熱氣息燒毀乾涸,讓他本已布滿皺紋的臉頰更為蒼老。

  他雖是修行至今,但自身境界也不過勉強踏入歸一境,先前為了破開那金光樊籠便已重傷垂死,這時候再面對金燦燦手中的鐵鏟,哪裡還有什麼反抗的餘力。

  一件法器出現在他的身前,迎向那鏟。

  砰。

  只不過是片刻,那法器便在鐵鏟下直接破碎,變成了廢銅爛鐵。

  這法器與副院長性命相連,此時遭受毀滅,更是讓他的傷勢再重一分,徹底斷了最後的一線生機。

  「莫名其妙。」

  金燦燦冷聲說道,繼續揮舞手中鐵鏟。

  副院長的眼神越發炙熱,道心卻異常平靜,殘餘真元盡數凝聚於掌心,準備拍向還在他身後的顧濯。

  這當然不是為了殺人,而是以此方法讓顧濯儘可能退的更遠一些,躲過這場可怕的刺殺。

  至於他本人,想來是要被這鐵鏟開膛破肚至死,但那又怎樣呢?

  副院長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於是他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因為那一掌落在顧濯的身上後,未能讓其退後哪怕半步。

  相反,顧濯在這一刻更是往前。

  他神情淡然地看著金燦燦,看著那把正在揮落的鐵鏟,出手。

  ……

  ……

  酒樓上,雅間裡。

  德秋思看著裴今歌,想著她聽到顧濯名字後才有反應,挑眉說道:「看來您和顧濯是真有交情啊,不是一般關係啊~」

  裴今歌又是沉默。

  德秋思這時也不惱火了,心情反而輕鬆愉快了起來,說道:「裴姨,您知道人在什麼時候最為可信嗎?古語有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我是完全不相信這句話的,我認為人在將死前的那一刻最有暴露出來的東西是秘密。」

  「這也是這一局的核心所在。」

  年輕人微笑說道:「我送顧濯一個死局,又不讓他立刻死去,好讓他有恐懼的餘地,只要他想要活下來,在這恐懼當中他會不由自主地袒露出自己的全部秘密,屆時不就真相大白了嗎?他身上的那些謎團不就都煙消雲散了嗎?這事兒我辦得不複雜吧?」

  裴今歌不曾睜開雙眼,便也沒有話語。

  「是的。」

  德秋思斂去笑意,神情苦悶,貌似自責說道:「我必須要承認這個局稍微有些激進,不過我相信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必將能帶來一個美好的結果。」

  他認真地看著裴今歌,誠實說道:「而且我事前已經做足了準備,確保顧濯無論是生是死,這件事都不會牽扯到巡天司的身上。」

  裴今歌輕聲說道:「你很有自信。」

  自行禮後,德秋思便沒有再坐下來。

  他微微俯身,雙手按在桌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裴今歌說道:「要是我沒有自信,那我今天又怎會坐在這裡呢?當然,我知道長公主殿下會為此而感到憤怒,因此我這件事做的真的很小心,不會留下任何的證據,而我相信殿下是講規矩的。」

  裴今歌睜開眼,靜靜看著他。

  德秋思笑了起來,說道:「您是想說,我這事兒辦得不講規矩,那就不要指望旁人願意跟我講規矩?」

  「事情好像是這麼一個道理吧,幸好我師父也是一位羽化,在長公主殿下面前也說得上幾句話,道理還是能講講的。」

  話說到這裡,他很自然地愁眉苦臉了起來,聲音里都是難過:「而且啊……誰讓這事兒像你們這些大人物啊長輩啊,全都不願意站出來,那不就是逼著我這樣的晚輩主動頂上去嗎?」

  裴今歌搖了搖頭。

  德秋思望向她,笑著問道:「不知道裴姨您是要否認我的哪一句話呢?」

  「我想的是……」

  裴今歌問道:「原來這也能算是一個局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很淡,帶著不解的疑惑。

  德秋思的神情沉了下來,就像是窗外的天空,一片陰霾。

  裴今歌看著他,平靜說道:「讓自己坐在一個貌似誰也看不到的地方,坐在飯桌的主位之上便是在把控全局,這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虛假奢念,你連我的到來都不能掌控在內,又談什麼全局呢?」

  德秋思沉默片刻後,譏諷嘲弄道:「如果我布下來的這個局真像裴姨您說的這麼膚淺,那你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坐在我對面呢?」

  「好了,話都說到這裡了,那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

  他斂去一切多餘情緒,死死盯著裴今歌的眼睛,冷漠說道:「裴姨,您現在只是被賦閒了,不是真的離開了巡天司,還請您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去做任何你不該做的事情。」

  ……

  ……

  出手即是出劍。

  如今顧濯為世人所知之劍唯有折雪,迎向鐵鏟的也就是這把飛劍。

  境界的差距真實存在著,哪怕他再如何非常人也罷,都不可能抹平那道客觀存在的溝壑,於是這次爭鋒的結果很清楚。

  聲響不斷,火花四濺。

  金燦燦手中的鐵鏟蠻橫下壓,氣勢之洶然如山傾海崩,摧毀擋在前方的一切。

  折雪亦莫能例外。

  自劍尖及劍身,隨著火花的綻放,曾經不染纖塵的折雪不堪重負,寸寸斷裂碎開。

  碎裂的劍身迸射到一旁,在煙塵當中留下清晰可見的痕跡,旋即深深嵌入地面,引起一連串的炸裂聲響,泥土被掀開了不知多少層。

  一道血水從顧濯的嘴角溢出。

  他默然承受著自掌心而來的劇烈痛苦,用另外一隻手抓住副院長的身體,藉助落在身上的力量開始後退。

  「您也把我想的也太簡單了吧?」

  金燦燦嘆息著說道,看著眼神沉靜如海的顧濯,繼續揮鏟。

  副院長此刻已無半點餘力,便也無法回頭往後望去,眼中的怒火變得更盛了。

  他看著那把越來越近的鐵鏟,努力地張開嘴,但還沒來得及辱罵顧濯愚蠢,鐵鏟落下時帶來的強大風壓,直接糊住了他的嗓子眼,堵上了一切話。

  於是他更為憤怒,即將死不瞑目。

  然而就在他將要與鐵鏟相遇,整個身體斷成兩截的時候,卻是險之又險往後退了分寸。

  就是這分寸,讓他與死亡擦肩而過,儘管殘破的身體依舊被真元所傷,但總不至於直接身死。

  一聲輕咦。

  金燦燦皺起眉頭,看著以毫釐之差躲過鐵鏟的顧濯,心想這是怎麼做到的?

  這一鏟他不曾吝嗇半點,抱著一擊必殺的心思,不該被這樣子躲過去。

  顧濯仍舊在做自己的事情。

  他皺起眉頭,忍受著強烈的痛苦,剩下那隻手霍然發力,把副院長往葉依蘭的閨房拋去。

  從院牆傾塌到現在,不過片刻時間。

  但這已經足夠讓葉父葉母意識到此間的變故,當葉父從房間裡衝出來的時候,副院長恰好飛入兩人的眼中。

  金燦燦看著這一幕畫面,忍不住笑了起來,感慨說道:「你可還真是個好人啊。」

  話音落下瞬間,他頗為隨意地擲出鐵鏟,破空而去。

  葉父神情驟然蒼白,以最快的速度喚出性命相連的法器,試圖阻止那把鐵鏟前進。

  啪!

  法器瞬間破碎,但也為葉父爭取到了不過三個呼吸的時間,就在他準備接住副院長的時候,那把鐵鏟卻驟然迅疾數分,留下殘影。

  然後。

  一捧血花在暮雨中綻放盛開。

  副院長的胸膛多出了一個巨大的創口,血肉被剖開,骨頭被切斷。

  葉父接住副院長的身體,看著正在劇烈喘息著尚未死去的老朋友,便知道這是一個極其痛苦的漫長死亡過程。

  他整個人因憤怒而顫抖不已,抬頭望向神色悠然喚回鐵鏟的金燦燦,想要借這怒意拼命的時候,卻聽到了一道疲憊而冰冷的聲音。

  「走。」

  那是顧濯的聲音:「我不會死。」

  葉母已經來到房門外,眼神滿是驚恐地看著這滿地的血腥,不知所措。

  葉父強自冷靜下來,明白自己留在這裡也沒有任何意義,拼命的唯一意義就是把自己的命拼掉。

  他抱起命不久矣的副院長,示意妻子帶上葉依蘭離開。

  煙塵漸定。

  庭院已成廢墟,不見舊景色,一片死寂。

  顧濯望向金燦燦,說道:「這也是生意的一部分?」

  「我想是的。」

  金燦燦笑了笑,說道:「誰讓他礙著我做生意了呢?」

  接著,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好奇問道:「我記得這老頭兒就是被你送去養老的長洲書院副院長吧,你是怎麼讓這人心甘情願為救你而活命的?」

  顧濯說道:「我也很意外。」

  金燦燦微微一怔,說道:「莫不是你那時候覺得他和那醫生一樣都是來暗殺你的?」

  顧濯平靜說道:「嗯。」

  金燦燦很誠懇地搖了搖頭,說道:「像這種老學究最是麻煩不過,而且他和你有仇,我幹嘛要費力去說服他呢?」

  顧濯說道:「那你也不必殺他。」

  金燦燦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是有情緒的人,沒法像你這麼冷靜冷漠到冷血的程度,殺個人泄泄憤怎麼了?這很正常的好吧?」

  不知為何,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很奇怪,隱隱有種自嘲的味道。

  顧濯聽出來了。

  「好了。」

  金燦燦斂去多餘的情緒,說道:「時間不多了,繼續吧。」

  天地間風雨驟盛。

  雲層中漸有明亮蘊積。

  顧濯神情冷漠。

  ……

  ……

  從舊皇宮到葉家宅邸的路途並不漫長,宋景綸在風雨中奔赴到一半的時候,便已隱約聽到那一聲轟鳴。

  他下意識加快了腳步,雨水隨之而打濕了他的衣衫頭髮,卻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怒意,只讓他的道心被洗鍊的更加乾淨。

  地宮之中,監正面朝大鐘。

  鐘身不是明鏡,無法倒映出他那愈發幽深的眼神,他清楚感知著葉家宅邸發生的一切事情,不曾錯過哪怕半點。

  於是他因為顧濯毫無還手之力而皺起眉頭,心想你怎會僅止於此,難道你真就只是如此?

  這樣的思慮讓他漸漸滋生出某些情緒,疑惑不解與難以置信。

  就在這時候,地脈忽生紊亂。

  監正醒過神來,看著正在震顫不休的大鐘,發現自己的感知居然因此而斷開,無法再繼續進行窺視。

  這當然不是一個好的變化,但他卻為此而興奮了起來,因為這才是他想像當中的畫面。

  為了迎接這變故的發生,他早在進入望京前就做好了準備,時刻等待著。

  ……

  ……

  廢墟中,金燦燦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然後他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出鏟。

  人隨鏟動。

  雨幕中破開一道空洞,一道寒光從中躍出。

  這時候的顧濯手中已然無劍,只剩下一具血肉之軀,想要擋住這一擊最好的辦法,毫無疑問是喚出三生塔,以此正面對抗。

  三生塔作為至物榜上前十的重寶,即便他的境界和金燦燦有著絕對的差距,無法強行把那把鐵鏟鎮壓住,想來保命也是綽綽有餘。

  唯一的問題是……這不見得能夠殺死金燦燦。

  在沒有辦法確保殺死他的情況下,只要他活著逃了出去,那後果將會極其嚴重。

  而且金燦燦之所以廢話連篇,極有可能就是那位藏在幕後的買家的要求,而這個要求的真正目的……或許就是讓他使出這樣的手段。

  故而顧濯不曾動用三生塔。

  寒光襲來之時,他的念頭隨之而動。

  暴雨倏然凝聚為一體,如藤蔓般纏向那把鐵鏟,死死綁住。

  金燦燦心生錯愕,因為這分明就是流雲劍解。

  但他知道謝應憐與顧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後者沒有任何道理習得這門道法,此刻何以施展出來?

  更為可怕的是,這流雲劍解明明是針對飛劍的手段,此刻被顧濯用在他的鐵鏟之上,居然找不出半點生澀勉強的意味,流暢至極。

  這是很難想像的一件事情,因為鐵鏟不是飛劍,真元的運轉方式與驅動飛劍有著根本的不同。

  然而在顧濯的手中,流雲劍解卻是仿若天成……不,更準確地說就像是天地正在與他合力。

  「原來王默遠未把你逼到極限。」

  金燦燦手腕微轉,以磅礴真元震斷雨水形成的鎖鏈,繼續落鏟。

  便在這時候,他發現顧濯竟是欺身而上,來到了他的身前,遞出劍指。

  兩人的距離本就相隔不遠,這就是剎那間的事情。

  那道劍指落在他的胸口,隔著心臟,迸發劍光。

  就算是歸一境的強者,面對顧濯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不死也要負傷。

  但這對金燦燦而言沒有意義,因為他的道體已然無垢,沒有任何道理被一個區區養神境的晚輩傷到。

  他理都沒理,甚至主動挺起胸膛頂住那兩根手指,握著鐵鏟的手悍然發力。

  鐵鏟驚破風雨,隨著金燦燦的手腕轉動,拍向自己的胸口。

  以顧濯現在的位置,最多在三個呼吸之後,他的後背就會與鐵鏟相遇,落得一個背脊斷裂粉身碎骨的下場。

  忽然。

  金燦燦皺起眉頭,輕微的痛意從他的心口傳來。

  那道劍指居然能夠破開了他的無垢道體!

  這個意外再次讓他心生錯愕,以至於手腕慢了些許。

  便是這毫釐之差,讓顧濯以一種難以想像的方式趕在鐵鏟落下之前,逃了出去。

  鐵鏟最終沒有繼續落下,拍打在金燦燦的身上。

  雨勢越來越大,雲層中的白光愈發燦爛。

  轟隆聲為人間所聞,仿佛下一刻就會降下雷霆怒火。

  金燦燦看著顧濯,就像是看到了一隻鬼,神情苦澀至極,無奈說道:「您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言語間,他的動作卻不曾停下片刻,鐵鏟繼續揮舞。

  暴雨被狂風凝成鎖鏈,不斷纏向他手中的鐵鏟,逼迫著他慢下來。

  此時此刻,金燦燦甚至有種正在與這片天地角力的錯覺。

  顧濯身在風雨中,衣衫已濕。

  雨水不斷從他束好的頭髮流淌而下,卻不曾讓他顯現出半點狼狽,莫名從容。

  他與驚破風雨的鐵鏟接連交錯,從未正面被拍打擊中,身上依舊有了傷口,鮮血尚未來得及浮現,就已經被水流被沖淡。

  這樣的局面只要再繼續維持半刻鐘不到,顧濯就會因為流盡鮮血而死。

  但半刻鐘的時間足以望京城中那些舊門閥的供奉出關,竭盡全力保下他的性命了。

  到了那個時候,誰會當眾殺死顧濯?

  金燦燦不接受這個結局。

  於是他再次動用了那門道法。

  一片金光升起。

  照徹暮雨。

  這章五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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