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天地衡
顧濯溫和一笑,說道:「你很幸運。」
王默怔了怔,很認真地想了一遍,還是想不出來幸運何在。
他神情凝重說道:「請指教。」
顧濯說道:「我直到今天才想到該叫他什麼名字。」
王默聞得此言,心情變得很是複雜,沉默不知何所言。
證我絕學,你也算是與有榮焉?
所謂幸運難道如此嗎?
顧濯不顧他所想,繼續說道:「但你也很不幸。」
王默更不解了,心想難道不是與有榮焉,而是死得其所嗎?
若真如此,這是否太過了一些?
那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顧濯輕聲說道:「我的意思是,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給它起了什麼名字。」
王默沉默了。
半晌過後,他動作緩慢地點了點頭,認真配合地唏噓了一聲,說道:「這確實很不幸。」
顧濯揮了揮手,劍意散盡。
王默的身體驟然輕鬆,鮮血從身體裡緩緩滲出,如淚水打濕衣衫。
這時候的他模樣看上去悽慘,情況卻要比先前劍意封堵穴位要好上太多,只不過是些休養幾天就能緩過來的輕傷。
至於為劍指所傷的右臂,傷勢的確要重上一些,但也不成太大問題。
他取出一枚丹藥服下,讓體內紊亂的真元開始平復。
與此同時,得以在最近距離觀戰的小姑娘,恰好在兩人結束談話後出現了。
葉依蘭沒有說話,認認真真地打量了遍顧濯,確定自家師兄沒有受傷,這才拍了拍胸口,鬆了一口氣。
然後她看了一眼王默,想著對方不久前說過的那些話,最終還是放棄開口嘲弄回去,因為那做不太淑女,但她最終還是故意哼了一聲。
王默明白她的意思,平靜說道:「雖然我輸了,但這不代表我的看法是錯的。」
葉依蘭呵呵一笑,說道:「那你為什麼不說正因為你輸了,更加證明我師兄老氣橫秋,就是個老東西啊?」
王默想了想,說道:「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
葉依蘭睜大了眼睛,心想這話多少有點兒不要臉了吧?
思前慮後,她決定抿住嘴巴不說話,免得給對方更多機會。
顧濯從小姑娘手中接過手帕,婉拒代勞的提議,擦去手掌上的污漬,說道:「走吧。」
勝負已然分出,何必久久逗留。
就在這時候,王默卻從懷裡取出了一張契書,遞了出去。
「雖然戰書上沒有說,但我不會賴帳。」
他看著顧濯說道:「這份契書上寫著何前輩的名字。」
葉依蘭聽著這話,下意識望向斜插一旁的折雪,眼神隨之而明亮。
隨著顧濯的名聲日益鵲起,折雪早已為世人所熟知,知曉此劍出自於朝天劍闕何三忘大師的鐵爐之中,極盡巧思之能,堪稱妙奪天工。
唯一讓人覺得可惜的是,此劍本質上是一種嘗試,故而品階著實不高,無法陪伴顧濯太久時間。
如今王默給出的這封契書,或許可以改變這個遺憾。
否則小姑娘何至於雙眼發亮。
顧濯沒有推遲,收下了這封契書,這本就是他應得的東西。
然後他拾起折雪,與葉依蘭並肩向著長提外走去。
王默看著兩人的身影。
夜風中傳來他們的聲音。
「師兄師兄,所以你到底起了個什麼名字啊?」
「你很好奇嗎?」
「嗯嗯嗯!」
「抱歉,這個真不能說?」
「為什麼啊?」
「我答應了余笙,她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噢,是你那位師姐啊。」
「嗯。」
「唔……師兄,你將來準備給我找個什麼樣的嫂子啊?」
「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
「主要是我覺得都很好啊,舍了誰都好可惜,您想,挽衣小姐青春得讓我都心動,余笙姑娘有我最想要的那種淡然溫柔帥氣……」
「既然她們都這麼好,又何必拘泥於這種事情上,獨自一人不好嗎?」
「我忽然覺得師兄你好虛偽啊。」
「為什麼?」
「換做是我,肯定全都要了。」
……
……
舊皇宮,清水樓閣之上。
監正緩緩收回目光,神情淡漠。
宋景綸看不到那場發生在長堤上的戰鬥,很是緊張地看著他,問道:「進了五丈了嗎?」
監正嗯了一聲。
宋景綸眼神瞬間明亮,按捺住心頭的興奮,小心翼翼說道:「那顧濯就是輸了?」
監正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說道:「不,顧濯贏了。」
宋景綸愣住了,下意識問道:「您不是說五丈之內顧濯必敗無疑嗎?」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錯了,不該說這麼一句話的。
監正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心想自己莫不是收了個不會看臉色的白痴當徒弟。
……
……
長風湖畔。
求知感慨說道:「這顧濯是真強啊,想要殺他,至少得要是個歸一境吧?」
金燦燦搖頭說道:「歸一境也難。」
求知怔了怔,問道:「有這麼強嗎?」
「今天這一戰之前,你可曾見過顧濯還有這般神異劍訣?你怎麼知道顧濯到底還藏有多少手段沒使試出來?」
金燦燦神情漠然說道:「要知道他可是那位長公主殿下的弟子,而他至今沒有動用過這位武神的手段。」
求知說道:「那想要殺顧濯……至少要是無垢境界的人出手?」
金燦燦點了點頭,說道:「如此方能穩妥。」
求知心想無垢境界又不是地裡頭的大白菜,那可都是整個修行界乃至人世間的大人物,放在各個勢力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像這樣的強者,往往在世間有著無數利益牽扯,更不好出手殺人。
一念及此,他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唯有無垢境界才有把握殺死顧濯……如今的望京城恰好就來了兩位無垢境界的外人?
這只是一個巧合嗎?
……
……
「天地衡嗎……」
余笙打開手中密信,看著那在白紙上肆意揮灑筆墨而成的三個大字,唇角微微翹起。
片刻後,她放下這張來自於望京城的信紙,望向窗外的朝霞。
這已是翌日清晨。
她輕聲笑道:「倒也是個不錯的名字,頗為契合。」
天地衡,守正而源無窮。
若是失正而破衡?
余笙斂去笑意,沉思片刻後,自言自語道:「乾坤崩。」
她不再多想,指尖燃起一縷火焰,燒毀信紙。
然後她推門而出,讓晨光灑滿衣裳,春風吹動衣袂。
還有六天,就是那位娘娘被冊立為後的日子,屆時陛下必將與天下同慶,故而神都已經提前熱鬧了起來。
為了表達心意,天下宗門都派來了重要人物前來神都祝賀,各地世家之主皆已入京。
近些天的皇宮格外喧囂,余笙獨喜清靜,便臨時搬到城外的行宮去,為自己尋了個清閒。
與她同享這份清閒的還有裴今歌。
這位巡天司司主被賦閒以後,沒有歸老還鄉,而是留在神都。
很多人因此而有過擔心,認為這是一種心懷不滿的表現,但陛下什麼都沒有說,便也沒人願意在這種時候多說些什麼。
也許是賦閒後反而難有閒心的緣故,裴今歌最近沒有再釣過魚,每天靜靜對著那一池春水沉默,一坐就是一整天。
余笙走到她的身旁,坐了下來,說道:「走吧。」
裴今歌偏過頭,望向那尋常的顏容,還是有種不習慣的感覺,提醒說道:「您應該知道,我被安排到這裡來,是他們存著讓您看住我的心思。」
余笙平靜說道:「我從未點頭答應過任何人看住你。」
裴今歌沉默了會兒,說道:「您想要做什麼?」
「不必多想。」
余笙笑意溫婉,神情嫻靜,說道:「我只是不喜歡現在這樣的做法,既然要你賦閒,那就不該是現在這麼個樣子。」
裴今歌沒有說話。
余笙說道:「走吧。」
裴今歌抬起頭,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朝霞,眼睛微微眯起。
余笙也不在意她的沉默,溫聲說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裴今歌收回視線,望向余笙,認真說道:「這很有可能讓您蒙受巨大的壓力。」
「也許吧。」
余笙沒有否認,神情依舊是溫和的笑容,輕聲說道:「但我覺得這是值得的。」
裴今歌看著她的眼睛,問道:「為什麼?」
余笙說道:「不久前我看到了三個字,那三個字讓我想了又想,最終做出了這個決定。」
裴今歌墨眉緊蹙,說道:「是哪三個字?」
余笙微微一笑,說道:「改天再告訴你吧。」
那三個字當然就是天地衡。
她知道,儘管讓裴今歌被賦閒的人是那位娘娘,但整天事情與顧濯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皇城城樓上的那場談話就是起因所在。
明知如此,余笙還是讓裴今歌自行其是,最根本的考量還是她覺得整件事情的發生太過生硬,有太多值得商榷的餘地。
況且那位娘娘的權勢即將抵達巔峰。
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總歸要讓個人站在她對面。
一言蔽之,無非就是平衡這二字。
大秦有資格承擔起這個責任且願意站出來的人不多,屈指可數。
裴今歌明白了余笙的意思,沉默很長一段時間後,點頭說道:「好。」
余笙斂去笑意,認真說道:「辛苦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