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真名

  第157章 真名

  勾指為的不是當然起誓,而是挑釁。

  這是一個誰都能看出來的事實。

  只不過沒有人想到謝應憐竟會囂張至此。

  看著這幕畫面,此間眾人再也不顧那座石峰上尚未真正結束的對戰,滿是好奇與期待地望向顧濯。

  慈航寺的僧人不動聲色,看似如常,心裡難免有些痛快。

  如此違背禪心的念想,當然是因為昨日顧濯表現出來的囂張與無禮。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顧濯沒有反應。

  就像是相互之間的距離太遠,其中又有雲遮霧繞,以至於他根本沒看清謝應憐的動作。

  這當然不是事實。

  顧濯不理會的原因只有一個。

  ——戰鬥仍未結束。

  林挽衣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突然想問你一件事情。」

  「請。」

  謝應憐溫柔說道,隨意放下右手,望向林挽衣。

  三尺青鋒為藤蔓所纏,無力再進一步,五把細小飛劍垂落在地,如破銅爛鐵。

  對一位劍修而言,這和已經輸了沒有區別。

  林挽衣看著她,說道:「你知道我多少?」

  謝應憐微微一笑,說道:「不是所有也差不多了。」

  「那我很好奇……」

  林挽衣一臉好奇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眾人聞言而不解,只覺得這話著實莫名其妙,心想這和戰鬥有何關係?

  謝應憐根本無所謂這些,因為自信。

  她想了想,帶著憾意說道:「雖然我看過與你有關的一切卷宗,但還真不知道這名字的意思。」

  林挽衣斂去那些多餘的情緒,輕聲說道:「其實小時候的我有另外一個名字。」

  謝應憐挑眉問道:「然後?」

  「那個名字沒必要提,因為沒有意義,我想說的是我現在這個名字。」

  言語間,林挽衣握著劍柄的五指緩緩鬆開。

  她的目光落在謝應憐的身上,聲音里滿是懷念與自得:「挽衣的意思是……該挽起衣袖揍人的時候,那就果斷一些。」

  在說到『是』這個字時,她便已棄劍,而到了『揍』的時候,一個看似秀氣的拳頭已經出現在所有人的眼中。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待『果』字落下,謝應憐眼前的世界已經開始被這個拳頭占據。

  這一拳很有偷襲的意思。

  這一拳卻毫無陰詭意味。

  任誰事後復盤再看,都不得不承認這一拳是光明正大的,絕非鬼蜮伎倆。

  之所以看起來那麼像是偷襲,歸根結底是因為林挽衣和謝應憐靠得實在太近,彼此之間相距不過仗余。

  在這種情況下,在謝應憐點頭接話的那一瞬間,只要林挽衣發起攻擊,那就難免像是偷襲。

  謝應憐沒想到挽衣二字的真實含義,不代表她完全掉以輕心,終究是曾經的夏祭頭名,她在這剎那之間做出了最好的應對。

  側身,以左肩接拳。

  無視劇痛,右手掌心傾斜向上,試圖握住林挽衣的右肘。

  這一切都是瞬間的事情。

  謝應憐唇角未有鮮血溢出,但從她那驟然微白的臉色來看,分明是受傷了。

  林挽衣拳勢已老,然而謝應憐那一掌起的太過匆匆,在兩人境界被拉近到同一個高度的情況下,並非不可阻擋。

  噗的一聲悶響。

  那是林挽衣以右肘擊向謝應憐的掌,兩者相遇後的聲音。

  此時此刻,兩人已然能從彼此眼中看到自己,便也能看清楚對方的情緒。

  林挽衣的眼神一片漠然。

  謝應憐眸子裡帶著難得的痛意,又在痛楚中滋生出快意。

  這無疑就是痛快,痛且快哉的痛快。

  下一刻,她讓林挽衣見識到為何她能有這麼一抹快意。

  面對那個再次襲來的秀氣拳頭,謝應憐絲毫不退,欺身而上,還之以拳。

  砰!

  不是一聲,而是很多聲。

  那是一個人的拳頭落在另一個人的拳頭上,直接發生對撞的聲音。

  這兩位極有可能是當世背景最為尊貴的少女,舍了飛劍,棄了道法,以最為直接最為粗暴的方式進行著一場戰鬥,以求勝負。

  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般模樣,許多年輕人為之目瞪口呆,聽著那些愈發激烈的拳頭相遇的聲音,震撼難言。

  苦舟僧醒過神來,毫不猶豫地啟動山門大陣,讓盤桓在石峰下方的雲霧陡然上升,遮掩住兩人的身影。

  於是人們只能看到雲霧籠罩里那兩個纖細的身影,以拳換拳,以傷換傷,悶響不絕,彷如雷鳴。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許只是半刻鐘都不到,雲霧裡的聲音消失了。

  一個身影巋然不動。

  另外一個身影微微顫抖片刻,最終險些沒能站穩,跌倒在地。

  這場出乎眾人意料的戰鬥結束了。

  雲霧仍舊未散。

  朝天劍闕與陰平謝氏的強者望向苦舟僧。

  苦舟僧目不斜視,說道:「勝者謝應憐。」

  聽到這句話,許多人不由心生憾意,只覺得要是雙方付諸在修行上的時間若是真正對等,結果很有可能不同。

  ……

  ……

  雲霧中,謝應憐抬手抹去唇角的鮮血,眼神里不見半點黯然之色。

  她看著站在數丈之外的林挽衣,慢慢地笑了起來,輕聲說道:「你比我以為的有意思多了,我本只是想著借你來讓顧濯全力以赴,卻沒想到你能給我這麼一個意外之喜。」

  林挽衣很累。

  這場戰鬥幾乎耗盡她了全部的心神,連說話都變得艱難了起來,但她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果然他說的沒錯,你這人腦子是真有問題。」

  她看著謝應憐那越發明亮的眼睛,感受著那在受傷後更為強大的氣息,再次確定這就是一個瘋子。

  如果不是瘋子,又怎會主動捨棄自己最擅長的手段進行這場鏖戰?

  更可怕的是,謝應憐的氣勢在這場戰鬥中從未有過片刻的衰落。

  相反,她越是受傷越為強大。

  這樣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謝應憐看著林挽衣,微笑說道:「不要著急離開,再稍微等上一下,我很快就讓他來陪你了。」

  話音落下之時,有人來到場間。

  那不是林挽衣的同門,而是余笙。

  原因在於性別。

  余笙看了一眼謝應憐,眼中並無厭惡或喜歡,輕聲說道:「倒也別有一番好看。」

  說完這句話,她走到林挽衣的身旁,往少女體內渡入一道氣息,止住其傷勢,再取出一枚丹藥。

  林挽衣很是乖巧地張嘴服下,哪怕這枚丹藥苦到極點也只是皺起眉頭,沒有出言抱怨半句。

  余笙輕揮衣袖,以真元喚起那六把劍,牽住林挽衣的手往外走去。

  謝應憐望向余笙。

  余笙沒有回頭,忽然說道:「提醒你一句。」

  謝應憐問道:「請講。」

  余笙說道:「他很生氣。」

  謝應憐嫣然一笑,說道:「正合我意。」

  ……

  ……

  雲霧漸散,石峰之上的畫面重新清晰。

  身著紫裙的謝應憐負手而立,有淵渟岳峙之姿。

  陽光映照下,她的臉色越發顯得蒼白,如雪,卻不顯憔悴。

  那一抹留在唇角的血漬,非但沒有影響她的容顏,反而讓她更為美麗。

  一片安靜。

  數百視線落在那座孤崖上。

  顧濯往前一步,踏出懸崖邊,走向石峰。

  他走的不快,任由崖間清風吹拂衣衫,陽光帶來溫暖。

  人們的目光隨著這腳步而移動,直至他站在一座與謝應憐相隔約莫三十餘丈的石峰之上,這才停下。

  苦舟僧早已讓雲霧下沉,同時也解開了謝應憐身上的禁制,讓她重新回到屬於自己的境界中。

  顧濯舉起左手。

  折雪隨之而顯。

  眾人看著那把飛劍,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心想你這到底是在想什麼?

  流雲劍解作為專門克制劍修的道法,就連作為劍道三大宗之一的朝天劍闕也覺得極其麻煩,況且長公主又不是劍修,為何你非要執著這飛劍呢?

  難道你是準備以此來牽扯謝應憐的心神,讓她不得不時刻提防著你的飛劍,從而為自己創造出機會?

  這的確不失為一種戰鬥的智慧。

  所有人都覺得這就是真相。

  故而當那一道劍光亮起之時……便也同時映出了眾人眼裡的那些難以置信,與無法理解。

  ……

  ……

  相隔三十餘仗出劍,謝應憐又怎會反應不過來?

  她依舊負手而立,只把目光放在那道劍光上,唇角依舊帶笑。

  數十道鎖鏈般的白色湍流憑空出現,後發先至纏向劍光,準備汲取蘊藏在飛劍上的真元。

  哪怕所有人都已經在高估謝應憐的真實實力,相信她在解開境界壓制後,必將展現出來更為可怕的戰力,但此刻很多人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

  不曾彈指揮袖,不過動上一念,道法天然而成,毫無雕琢痕跡。

  這是何等強大的道法造詣?

  在場的諸宗派師長們對此再是清楚不過,於是他們看著顧濯的目光里多出了幾分悲哀,尤其是他偏要選擇以劍開戰的現在。

  嗡的一聲!

  那是劍鳴的聲音。

  折雪所化劍光為流雲截停,懸留其中,不得寸進。

  這是所有人預料之中的畫面。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在意料之外。

  那道劍光竟是退了。

  不為流雲所囚。

  謝應憐的笑容還未來得及改變。

  一道劍光重新出現在她眼中。

  破空而至。

  前後兩間只在瞬息之間。

  流雲尚未散去,又再成鎖,隨她神魂而動,捲住那道劍光。

  緊接著,先前的畫面重複出現,那道劍光擺脫雲鎖,退去,再前進。

  顧濯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的眼神沒有任何的變化,平淡如水。

  謝應憐斂去笑意,看著他說道:「就這樣是破不了流雲劍解的,換個辦法吧。」

  顧濯平靜說道:「好像是的。」

  這一刻,他放下了左手。

  下一刻,天光倏然明亮。

  站在石峰林外的人們頓感不安,如寒芒刺背,驟生驚懼。

  原來,所謂天光都是劍光。

  數百近千道難分先後的劍光!

  一道聲音響徹此山。

  「那就再多上幾劍好了。」

  9.26第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