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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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破

  很多天以前,望京城中有過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來自無憂山的殺手在一次功敗垂成的刺殺過後借雨勢而遁,卻沒想到有人始終跟在自己的身後,以至於他最終死在了自己的房間裡頭。

  在那位名叫黃新平的殺手死前,與顧濯有過一場談話,後者通過某種手段在寥寥數語間道出了殺手的來歷以及過往心路。

  這件事情沒有誰知道,因為顧濯不曾與人言之餘,往後更是沒有再動過這樣的手段,原因是沒有必要。

  直到這場秋末的風波到來。

  是的,顧濯的道心不會因為那些話而有波瀾生,但這不代表他就能無所謂自己被咒罵。

  當初在神都他之所以沒管這事情,是因為在他找到機會出手之前,那群人很不湊巧地罵到了那位娘娘的頭上。

  如今不會有人蠢到這樣做,罵到慈航寺的僧人頭上,只能是他自己來解決這件事了。

  至於為什麼不讓巡天司來做,那是因為裴今歌正在忙別的事情,而他又知道青霄月在暗處默默地看著自己。

  顧濯的記性很好。

  老人特意與他提過,青霄月是一位來自於道門的叛徒——儘管他對這三個字毫無印象,但這足以讓他不相信此人,因為他很確定青霄月絕不會對自己有半點相信。

  如此情形,不親力親為還能如何?

  ……

  ……

  「所以到底是誰?」

  林挽衣壓低聲音問道。

  顧濯想了想,說道:「陰平謝氏……」

  林挽衣墨眉緊蹙,心想果然與謝家脫不開關係。

  她只是閉關潛心修行,不是死了,又怎會不知道謝應憐與顧濯發生的那些事情?

  就在這時候,顧濯的聲音繼續響起。

  「……朝天劍闕。」

  他說道:「除去這倆家之外,都與此事有干係,或多或少罷了。」

  林挽衣眨了眨眼,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心想到底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

  朝天劍闕與此事無關她懂,那是因為她,可陰平謝氏憑什麼置身事外?

  難道謝應憐那幾句喜歡是真的?

  一念及此,林挽衣如臨大敵。

  顧濯頓了頓,接著說道:「和尚們與此事無關,但此事本就是因他們而起。」

  林挽衣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沒有再多言廢話,更沒有胡思亂想,轉過身看著顧濯的眼睛,認真說道:「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的。」

  就算大雨傾盆。

  這六個字林挽衣沒有說出來,因為她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沒有任何煽情的必要。

  「另外還有……抱歉。」

  「為什麼?」

  顧濯有些不解。

  林挽衣咬了咬下唇,眼裡都是歉意,說道:「像你這麼好的人,不應該被這樣子針對,事情的起因肯定是我娘。」

  顧濯啞然失笑,心想這話也太孝順了些。

  林挽衣挑了挑眉,面無表情問道:「你這是在笑什麼?」

  顧濯斂去笑意,正色說道:「就是覺得你很可愛。」

  話音方落,來自萬物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帶來一句滿是嘲弄的話。

  ——哪裡是可愛,你分明是覺得她在見色忘義才對!

  顧濯只當做什麼都沒聽到。

  林挽衣狐疑地看了看他,沒發現話里有什麼不妥,平靜地接受了可愛這兩個字,轉而直接說道:「我有什麼能為你做的?」

  顧濯反問道:「你覺得呢?」

  林挽衣蹙起眉頭,咬住下唇沉思許久,搖頭說道:「我想不到,你直接說吧。」

  顧濯一臉誠實說道:「和你一樣,我也沒想到你有什麼能為我做的。」

  林挽衣沉默了。

  氣氛卻有些尷尬。

  顧濯說道:「不過與你見面本就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林挽衣在心裡嘆了口氣,情緒有些低沉,但她很努力地沒有展現出來,微笑說道:「那就好。」

  「散散步吧。」

  她說道:「如果方便的話,我還想聽聽你最近遇到的事情。」

  顧濯無不可。

  河邊傘下,二人不曾執手,信步於小鎮裡。

  雨水未曾斷絕,鎮上的風景因此如畫,但最美的景色始終在山上。

  那是慈航寺所在。

  無數寺廟隱於山林之間,不時躍出驚鴻一角,雨水洗後的明黃琉璃瓦更為莊嚴,上承天光自有佛意生,令人心向神往。

  據說,立於高處慈航寺所在這山望去,目光依循著山巒的起伏進行勾畫,落入眼中的將會是一尊睡佛。

  如果那真是一尊佛,而這尊佛睡醒睜開雙眼之時,到底有多麼的強大?

  ……

  ……

  林挽衣最終還是走了。

  離開的時候,她沒有像某次分別那樣抱上一抱,這當然不是因為顧濯有了防備,而是她手中拿著傘。

  顧濯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眼中,便也回到了那座小院裡,親手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最終會被送到余笙的書案上。

  信上寫著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與這場風波的有關勢力,目的自然是讓她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不要再老是閒著了。

  送信的人還是陳遲。

  這位朝天劍闕的高徒尚未麻木,仍舊會對自己淪為郵差的事實叨叨嚷嚷,不過他從未把話里的抱怨帶到具體的事情上,這也是顧濯始終相信他的緣故。

  在陳遲離去後不久,冬天終於到了。

  慈航寺坐落東南,又有佛法庇護,即便入冬也不會過分寒冷。

  冬天到來時,慈航寺開始正式接待前來參加法會的人們。

  ——之所以拖沓到現在,聽聞是因為這場法會舉辦的太過突然,事前根本就沒有相關的準備,而且來的人著實又太多了些,沒有辦法隨便安排。

  儘管顧濯如今依舊置身風波中,慈航寺依舊沒讓派人過來問一問他,問他是否需要進行避嫌,直接就給他安排了最好的禪房。

  很有意思的是,朝天劍闕一行人也被安排在那禪房附近。

  ……

  ……

  與望京不同,神都的冬風尤為肅殺,為世人所嫌棄。

  也許是老了的緣故,皇帝陛下沒有讓景海再像過去那樣,隨四季變幻天時,始終暖和如深春。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陽光清麗之餘,更是溫暖。

  皇帝陛下曬著太陽,半眯眼睛,似乎下一刻就要睡過去。

  那位從他即位之前就在服侍他的老太監正低頭煮茶,視線一直落在茶葉上,仿佛其間有大道可悟。

  又或許不是大道,而是那對姐弟正在談話。

  「其實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不喜歡她。」

  「因為她一直在讓人不喜歡她。」

  「這正是她讓我覺得可貴的地方。」

  「自知之明當然可貴。」

  兩人話里的那個她,當然就是即將成為皇后的那位娘娘。

  皇帝陛下說道:「可惜很多人都希望我收回成命。」

  白南明說道:「但沒有誰敢真正把話送到你的面前。」

  皇帝陛下笑了笑,說道:「於是就苦了顧濯。」

  「我準備去一趟慈航寺。」

  白南明的聲音很淡:「總不能放著自己的徒弟被人噁心。」

  皇帝陛下沉默了會兒,點頭說道:「這樣也好,慈航寺那群和尚想做什麼我也有些好奇。」

  白南明轉過身,邁步離開。

  在此途中,她似是隨意地問了一句話:「那你準備讓她生嗎?」

  皇帝陛下眯起眼睛,沉默不語。

  直到白南明離開景海,還是沒有從他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話里的那個她,指的當然還是那位娘娘,不久之後的皇后。

  ……

  ……

  一場談話發生在慈航寺的禪房裡。

  林挽衣睜開眼睛,望向那位施施然坐下的貴氣女子,沒有說話。

  謝應憐微笑點頭致意,然後說道:「我來尋你是有幾句話與你說。」

  林挽衣說道:「請。」

  言語間,她為對方倒了一杯茶,神情淡然如水不見波瀾。

  謝應憐開門見山。

  「你可知顧濯為什麼會淪落到這樣的處境裡,被整個修行界視作為公敵,每個人都要罵上他幾句?」

  她笑著說道:「這其實是很不應該的事情,因為顧濯是長公主殿下的親傳弟子。」

  林挽衣神色不變。

  如果她沒有和顧濯有過那番談話,得知陰平謝氏沒有參與到此事當中,這時候很難做到如此平靜,想必是要嘲弄地說上一句明知故問。

  謝應憐看著林挽衣的眼睛,深深地嘆息了一聲,說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依舊在微微笑著,笑容里卻多了一抹別樣的意味。

  不是嘲弄。

  是憐憫。

  林挽衣墨眉微蹙。

  「其實……我真的很心疼你。」

  謝應憐嘆息了一聲,望向北方的天空,感慨說道:「孤身一人在望京艱難倔強十餘年,不曾被自己的娘親關心半句,直至今年夏祭終於一鳴驚人,風頭卻又都被顧濯和余笙給搶盡了……」

  林挽衣打斷了她,神情漠然說道:「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

  謝應憐繼續說道:「雖然你的風頭被搶去了,但你娘卻也因此看到了你,原因是什麼呢?是因為你喜歡顧濯,而顧濯似乎也對你頗有好感。」

  「喜歡一個人是很幸福的事情,尤其是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的時候。」

  她看著林挽衣的眼睛,斂去一切笑意,帶著悲傷的意味問道:「可是,當你的喜歡被自己的母親視作為一件工具的時候呢?」

  林挽衣的眼神越來越冷,一言不發。

  謝應憐輕聲說道:「前些天裡,神都傳出消息說你娘準備讓你嫁給顧濯,我記得……那時候的你還在朝天劍闕修行吧?」

  林挽衣沉默不語。

  在小鎮上,她是故意不和顧濯提及這件事情,因為她對那個流言其實很不滿,不滿在她的娘親這件事根本沒有詢問過她的意見。

  謝應憐笑了笑,眼裡的憐憫更加濃郁了,說道:「看來我猜對了。」

  林挽衣說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始終相信著一句話,一個人想要真正地強大起來,必須要學會直面現實的淋漓鮮血,而我真的很欣賞你,認為你是有資格與我並肩的人,便忍不住要以此與你共勉。」

  謝應憐斂去笑意,語氣依舊溫柔:「但更重要的是,我著實看不慣像你這樣了不起的姑娘,被自己的母親當作是一件聯姻工具,親手送到一位男子的手上,供他肆意玩弄,哪怕那人是你喜歡的人。」

  她端起那杯茶,飲了一口,最後說道:「我最不希望的是你自欺欺人,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因為自己的喜歡而裝作一無所知,就此遂了你那位母親的心意。」

  說完這句話,謝應憐放下那杯茶起身離去,走的很是灑脫,不見半點拖泥帶水。

  林挽衣靜靜目送。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鬆開手,掌心已然見血。

  ……

  ……

  翌日清晨,慈航寺迎來了一場冬雪。

  雪停後,許多修行者離開禪室,在山間行走賞景,以及交流。

  顧濯對此自然沒有興趣。

  他依舊閉門不出,專註解決那個連他都覺得艱難的問題,但他心中已有預感,那個契機即將到來。

  故而陳遲還在為他當那郵差,南來北往忙碌不停,就連慈航寺的僧人都眼熟那道劍光,更不要說同為朝天劍闕的同門。

  不少人通過陳遲的蹤跡,推斷出顧濯到底住在哪間禪室,常常投去目光,卻始終等不到他的出現。

  這不禁讓很多人失望。

  人們不知道的是,顧濯雖然沒有出過門,但他卻的信卻隨著陳遲離開了。

  其中一封信被送到了裴今歌的手上,信上寫著的是秀湖所在的位置,被軟禁在慈航寺里的什麼地方。

  裴今歌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正在認真翻閱天命教的內部卷宗,以此勾勒出陸明誠的人生。

  為了親手粉碎那個可怕的推斷,她所付出的精力不比沉心破境的顧濯要少上半點,甚至還要更多。

  ……

  ……

  每個人都在尋找著一個自己想要的答案,為此而不懈努力。

  顧濯比較幸運,因為渡海這個法號在慈航寺內並非屬於一個寂寂無聞之人,他的輩分相當之高,很容易就打聽到相關的消息。

  不幸的是渡海僧為人行事十分低調,找不出半點特別的地方,平日裡根本不會離開慈航寺,更不要說在人間興風作雨。

  於是顧濯更加確定他是有問題的。

  但這不是他當下需要關心的。

  顧濯抬起頭,望向那個身著青裙的女子。

  「讓我不遠千里而來……」

  余笙的聲音緩緩響起。

  她看著顧濯的眼睛,輕聲問道:「到底有什麼是信上不能說的?」

  還有一章,但肯定很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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