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天命教主
顧濯看著這位老人,說道:「為什麼問我?」
邋遢老人笑著說道:「因為你是剛剛走過來的,看起來和這群人都不認識,旁觀者清。」
顧濯搖頭說道:「但我的想法不重要。」
如果是尋常時候,他在說完這句話後就會直接離開,讓話止於此。
不知道為什麼,這時的他卻偏偏多說了一句。
「像現在這種情況,真正重要的是有人能夠站出來服眾,結束這種沒有意義的爭執。」
聽著這話,老人嘆了口氣,說道:「可惜有這個能耐的人不見得願意站出來。」
顧濯平靜說道:「既然是有能耐的人,那就必然有把握讓自己活下來,何必摻和進這一趟渾水當中,讓自己擔負起沒必要的責任。」
「是啊。」
老人的聲音里滿是感慨:「畢竟到時候真要出事了,且不提隨之而來的性命之憂,對自己的名聲也是一個莫大的打擊,畢竟人們總需要有一個承擔錯誤的人。」
顧濯笑了笑,笑容如常溫和,沒有說話。
老人微笑說道:「我姓陸,陸明誠。」
不等顧濯開口回答,他繼續說道:「就聊到這裡吧。」
話音方落,陸明誠也不詢問顧濯的名字,就此轉身離去,沒入人群當中。
顧濯目送片刻。
接著他回到余笙旁邊,兩人沒有在船上尋覓一個清淨的地方坐下,而是主動承擔起巡邏的責任,重新回到了那艘小舟上。
也許是因為今夜的雲夢澤不再寧靜的緣故,終年籠罩在水面上的霧氣消散許多,視野變得開闊了許多。
余笙看了顧濯一眼,沒有著急詢問傳承之事,因為她看得出自己這位師弟暫時不想說話。
此間天地卻不這麼認為。
它們正在嘰嘰喳喳。
「我怎麼感覺你對那老頭的態度有點奇怪,與平常時候不太一樣?」
「是不一樣。」
「難道這老頭子就是你的那位院長?他和你一樣掩飾了自己的外貌?」
「不是。」
「那他是誰?」
顧濯沉默了會兒,在心裡說道:「我不確定,因為他的名字我有印象,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人。」
話說一半,他偏過頭望向余笙,直接問道:「你對天命教了解多少?」
余笙沒想到他會忽然問出這麼一句話,說道:「只要你想知道。」
顧濯說道:「天命教主的名字。」
余笙聞言微怔,誠實說道:「沒有人會這樣問。」
顧濯不解,說道:「為什麼?」
「天命教自道門分裂而來,門中都是修道中人,自然都以道號相稱。」
余笙輕聲說道:「更何況天命教是邪魔外道之屬,平日裡為避免身份行蹤泄露,為自己招惹殺身之禍,彼此之間更習慣以道號自稱。」
顧濯問道:「那他的道號是什麼?」
余笙沒有立刻回答,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為什麼突然問這件事?」
顧濯平靜說道:「好奇。」
余笙沉默片刻,說道:「道號盈虛。」
「這人約莫在六十年前成為天命教的教主,此前留下的經歷少之又少,很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一顆石頭,巡天司曾為此耗費大力氣翻查,結果依舊如此。」
然後她繼續說道:「而這人之所以入主天命教,原因在於功法。」
顧濯看著她,說道:「元始道典?」
余笙嗯了一聲,接著說道:「不是殘篇,而是全篇。」
顧濯安靜了會兒,說道:「朝廷對他的來歷有何猜測?」
余笙輕聲說道:「當年玄都一戰過後,元始道典為大秦所得,天道宗上再無傳承,故而此人應當生於那一戰前,否則沒有修得元始道典的可能,但巡天司依著這個方向調查,最終卻是一無所獲。」
「後來巡天司的推斷趨向於此人是道主留下的暗子。」
她頓了頓,再補充了一句:「理由是天命教在此人入主後,與大秦的衝突變得更為激烈,巡天司司主更是因此而傷,閉關休養至今。」
顧濯搖頭說道:「但我記得道主沒收過徒。」
「故而此人來歷也就成了至今未解之謎,畢竟以他那個年齡,總不可能和你一樣是所謂的道主再世傳人。」
余笙望向顧濯,隨意說道:「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沒有了。」
顧濯很自然地換了個話頭:「對了,現在有一個很尷尬的事情。」
余笙微微挑眉,問道:「尷尬?」
顧濯十分誠懇地嗯了一聲。
「什麼意思?」
余笙墨眉蹙起。
顧濯轉過身,指著那座由船隻堆迭而成的小山丘,說道:「道主留下的傳承就在那下面。」
余笙神情微變,說道:「你確定?」
顧濯說道:「是的。」
余笙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說道:「這未免太湊巧了些。」
雲夢澤那麼大,道主為何非要把傳承留在這裡?
人們為何又偏偏把自己留在了這裡?
就像天空明明無比寬闊,那兩隻鳥兒還是要撞到一起。
若非命中注定,便是有人從中作梗。
……
……
在這一瞬間,余笙的識海中生出無數念頭。
然而她只是沉默,不曾把這些想法付諸於口,對顧濯問道:「動靜很大?」
顧濯說道:「不可能小。」
余笙靜思片刻,看著他忽然說道:「你說錯了。」
顧濯問道:「嗯?」
余笙認真說道:「這事不只是尷尬,還很麻煩。」
如果這事處理不好,在場近三百位修行者能活下來的人,或許不過十分之一。
她確實不在乎死人與否,但她不喜歡旁人因她而死,與責任無關,與驕傲有關。
是的,這些人之所以來到這裡,原因是顧濯想要渾水摸魚,但那只不過是一個提議,真正讓這個提議得以落在紙面上的人是她。
……
……
往後的一段時間裡,顧濯和余笙依舊有話,但話已不多。
直至兩人完成巡邏的任務,與別的修行者完成交接,回到那船隻堆迭出來的所謂陸地上,才是有了很簡短的幾句話。
「在晨光來臨前。」
余笙說道:「不要讓道主留下的傳承現世。」
顧濯看著她問道:「這是命令?」
余笙搖頭說道:「是請求。」
顧濯點了點頭,說道:「可以。」
余笙轉過身,往後退了兩步,向他無可挑剔地行了一禮,以此致謝。
顧濯受之無愧,但沒想到她如此認真,感慨說道:「下次記得也要這樣做。」
聽到這句話,余笙抬頭望向他,更加認真地翻了一個白眼。
如此行徑,這時候的她倒真有了幾分少女的感覺。
顧濯啞然失笑。
余笙不願再理會他,轉身離開,往欄邊走去,獨自清淨。
顧濯當然也有需要的問題,但他早已習慣了吵鬧,無需安靜。
他再次往熱鬧處走去,只見人們還在爭吵,不過聲音已經疲憊衰弱了許多,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得出一個合適的結果。
這不是全部的熱鬧。
有修行者以手中飛劍將魚肉片至極薄,輔以醬油生食入肚,時不時再飲上一口酒,看上去有滋有味。
就在這不遠外,還有四人從某艘船的船艙裡頭搬了張桌椅出來,此刻正在認真搓著麻將,模樣再是愜意不過。
像這樣的畫面到處都是,不絕於眼。
遙遠彼方夜空中,道法還在如煙花般綻放,片刻未曾熄滅。
於是場間的熱鬧越看越是荒唐。
顧濯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擺爛?
他好生感慨,對此頗為不解,但是尊重。
就在這時,有人緩步來到他的身旁。
是不久前有過談話的那位老人。
不知道為什麼,此人明明是從人群中走過來,然而誰都沒有注意到他,仿佛他處在另外一個世界裡。
顧濯說道:「你似乎對我很感興趣。」
陸明誠笑了笑,誠實說道:「主要是有人告訴了我,與你有關的一些事情,準確來說是一句話,這讓我不得不對你生出許多的好奇。」
顧濯說道:「比如?」
陸明誠沒有接話,自顧自說道:「我沒想到會在雲夢澤看到你。」
「我相信機緣,相信所謂的天意,更相信天命。」
老人的眼睛越發來的明亮,緩聲說道:「我本想著更晚一些再出來,因為雲夢澤給我的感覺很不好,就像是一個擺好了棺材的墳墓,只等著我睡進去,所以我想再仔細看看,但你的出現改變了我的決定。」
顧濯嘆了口氣,說道:「我就不該來這裡。」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里難得流露出悔意,不復往常淡然。
陸明誠笑著說道:「言歸正傳,那人告訴我的事情是,你是道主的再世傳人。」
顧濯神色不變,仿佛聽到的只是隔壁那座人喊了一聲胡了,而不是自己被點破了身份。
他問道:「我現在很好奇這個消息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整個大秦知曉此事之人屈指可數。
白皇帝與長公主殿下。
那位娘娘。
此外還有誰?
陸明誠搖了搖頭,說道:「做人得有誠信,所以我沒法告訴你。」
顧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理由,然後他轉身望向老人那雙不見半點渾濁的眼睛,說道:「那就換一個問題。」
「比如……」
陸明誠伸出了右手,用食指指著自己,問道:「我是誰?」
顧濯說道:「嗯。」
陸明誠微微一笑,誠實說道:「我有很多個稱呼,有些人習慣喚我做盈虛,但這世上更多人更喜歡稱我為教主,天命教的教主。」
還有一章,但明早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