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天地有靈然事在人為
余笙依言,望向遠方那熱鬧至極的畫面,安靜片刻後說道:「這風起的真有意思。」
「就像是這方天地聽到了那句救命。」
她收回目光,借冰冷湖水搓洗雙手,緩聲說道:「或許真是萬物有靈吧。」
顧濯欣賞著湖水中蕩漾的月色,說道:「天時固然重要,不可或缺,但這不是全部,因為事在人為。」
余笙沒有說話。
顧濯抬起頭,目光落在那數艘在水面疾馳的戰船上,看著正在飄揚的大秦軍旗,微笑說道:「我覺得那位將軍能遇到今夜這場熱鬧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余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世事的確奇妙。」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隨之而站起身來,負手而立。
那本蓬鬆散軟的麻花辮因風而起。
……
……
南齊密諜司的諜子們已經轉身撤退。
為了更快的離開,他們就連萬守康的可憎面目都沒敢多看一眼,只是默默記下這樁深仇大恨,留在日後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再行報復。
與這群密諜司的間諜相比起來,無憂山的殺手們要淡然許多。
不久之前,那個從薄霧中走出的殺手,眼睜睜看著陳遲三人被道法送至百丈之上的天空,根本沒法下劍殺人便只能放棄。
他回到自家首領的身旁,沒有去看那大秦的戰船,無奈問道:「老大,現在這活兒該怎麼辦?」
「白痴啊你?」
殺手首領面無表情罵道:「這還要問的嗎?我們的確收了錢,但那錢可不夠與大秦水師正面衝突,當然是不辦啊。」
殺手對此很不解,一臉老實問道:「那事情不辦了,我們為什麼還不走?」
殺手首領淡然說道:「邪魔外道之間亦有差距,整個天下都知道我們無憂山是收錢辦事的生意人,現在天命教頂在最前面沒撤,待會兒真打起來也是他們先挨打,只要我們不亂動,誰會閒得來打我們?」
殺手猶豫著說道:「但我們總不能在旁邊看戲吧?這也太不尊重人了。」
殺手首領說道:「當然不是看戲,是為了看人。」
「看今夜這事和萬家到底有沒有關係。」
話說到這裡,他恰好收回目光,毫無情緒地給出了自己的結論:「改天我們去陽州城做個客,把事情給問個清楚。」
那殺手下意識問道:「問什麼?」
「當然是去問萬家。」
殺手首領漠然說道:「問他們到底為什麼要壞無憂山的生意?」
殺手摸了摸腦袋,說道:「我還以為您要去問為什麼會刮這場風呢。」
……
……
南齊密諜司的人走了,無憂山的七位殺手也走了,萬守康當然也想要走。
然而他最終還是決定留下來。
在那邊薄霧驟散的瞬間,所有人都已經清楚看到他的身影,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如果這時候的他慌不擇路地決定離開,那不僅無法為萬家改變當下的局面,只會招惹來更多的懷疑,來自大秦軍方的懷疑。
萬守康強自冷靜下來,迫使自己不被先前那無數道視線侵擾心神,低聲急促向下屬做出吩咐,命令其使用某件法器把此間發生的一切匯總成為消息,送回陽州城內的老宅,讓家主提前做好準備,應付這場即將到來的狂瀾。
……
……
在看到大秦軍旗迎風招展的那一刻,長逾道人就知道事情徹底壞了。
根據天命教得到的情報,冼以恕此刻應該身在自己的軍營當中,而不是傲然立於戰船最前方,以冷漠眼神審視此間發生的一切變故。
無論是情報來源出現問題,還是萬家忽然改變了主意,都敘說著同一個問題。
今夜過後,雲夢古澤上的事態發展將會直接脫離天命教的掌控,很有可能走向一個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且是以狂奔不回頭的姿勢。
「愚蠢,真是豎子不足與謀。」
長逾道人盯著數里外萬守康的身影,聲音冰冷到了極點:「準備撤退。」
下一刻,他霍然轉頭望向正在湖水為慶賀死裡逃生而在歡笑的陳遲三人,面無表情怒斥道:「三個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的白痴蠢貨。」
話至此處,道人含怒揮舞衣袖。
道法的氣息隨之而生。
天地間自有感應。
對此感受最為明顯的自然是身在湖水中的陳遲三人。
那陣狂風過後本已趨向平靜的湖水,隨著那位長逾道人的憤怒揮袖,竟是在這倏然間翻湧成浪,為道法所浸染的湖水挾著沛然莫御之巨力,毫無阻礙地將陳遲三人包裹在其中。
然後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之下,那道裹住陳遲三人的巨浪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牽了起來,直接湧上位於近百丈的高空之中。
無數湖水狂涌而上,在星光的映照之下,最終凝聚成為一顆巨大的水球。
陳遲三人就被困在其中,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雲夢澤中出現了一片龐大的陰影。
這片陰影遮蔽天空,讓十餘里的水面陷入昏暗,極具威勢。
長逾道人的目光落在疾馳而來的戰船之上。
下一刻,那顆巨大無比的水球開始降落。
刺耳的呼嘯聲隨之響起,那是空氣遭到壓迫後的悲鳴。
繁亂水面瞬間平靜,再無半點波瀾。
就連藏身其中的水草都紛紛折斷。
不知道有多少魚兒因此死去。
那片陰影正在不斷凝縮。
就像是深淵。
便在這時,一道無比刺眼的白光驟然驚破四野。
那道白光起自於大秦戰船最前方,如閃電般劃破如深淵般的漆黑陰影,直接刺入那個巨大無比的水球當中,與身在其中即將死去的陳遲三人擦肩而過,為他們帶來嶄新的空氣,以及最為珍貴的生機。
以天命教道法凝聚而成的水球倏然停滯在半空中,整個球體在片刻的凝靜過後極為不安地沸騰了起來。
一聲輕響。
砰。
那顆水球炸開了。
在月色與星光的映照之下,萬頃湖水化作十餘道大小不一的瀑布,自數十丈高的夜空傾灑落下。
陳遲三人混在其中。
直到這時候,箭矢憑空到來的尖銳刺耳嘯叫鳴響,才是遲遲落入人們的耳中。
原來那道白光是一箭。
來自於那位冼以恕將軍。
將軍不曾放下手中弓,視線越過漫長距離,落在長逾道人的身上。
他的指腹再次落在弓弦之上,準備無視上一箭對身體帶來的極沉重負擔,嘗試狙殺這位魔道賊人。
不等他的氣息鎖定對方,天命教眾人彷如夢幻泡影一般,無端消散在雲夢澤中,仿佛從未在今夜出現過。
這顯然也是一門極高深的道法。
冼以恕皺起眉頭。
他放下長弓,正準備去與那三位巡天司的執事談話時,一道微弱的氣息忽然落入他的感知當中。
他偏過頭望向萬家那艘小船的方向,挑起眉頭冷笑,心想你莫不是以為我放下弓就拿你沒辦法了?
沒有片刻的遲疑,冼以恕隨手握住一根箭矢,看也不看直接擲了出去。
箭矢沒入水中,不曾驚起半點水花,便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一件珍貴的法器因此而損毀。
「讓萬家的人過來見我。」
冼以恕冷笑說道:「我現在是真的好奇,大半夜不睡覺,一大群邪魔外道聚在這雲夢古澤里到底要做什麼。」
……
……
那個無人在意的昏暗角落。
顧濯看著那位大展神威的將軍,看著渾身悽慘的陳遲三人,感慨嘆息道:「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
余笙說道:「但終究還是活了下來,那就是一件好事。」
顧濯贊同這個看法,話鋒忽轉:「走吧。」
余笙忽然問道:「你覺得今夜這場熱鬧完了嗎?」
顧濯漫不經心說道:「剛剛開始吧。」
……
……
陽州城,萬家祖宅。
那片天井下,老婦人看著坐在一旁的子侄,看著他們猶自凝重的神色,不由皺起了眉頭。
她聲音冷淡譏諷道:「既然你們這麼不放心守康,何必非要在這裡擺出一副提心弔膽的模樣,直接跟過去不是更好嗎?」
一片安靜。
沒有人回應。
萬家家主不願為此傷了和氣,接過話頭,說道:「時間算下來,那便差不多也該出結果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回來。」
「天命教那群邪魔外道,為求低調不大可能殺死陳遲三人,更有可能將其關押起來,屆時再由我等尋個機會把他們給救出來,只要這事做的足夠乾淨……」
他的聲音平靜而緩慢:「無論陳遲自己相信與否,朝天劍闕都是要認下這份人情的。」
不等旁人開口,老婦人冷哼一聲,嘆息說道:「平日裡我不願動用這些計謀,是因為我為人處世習慣了光明正大,真到了萬家需要的時候,我豈會連這些都不懂得?」
這句話雖已一聲嘆息為前奏,其中卻都是驕傲自得自矜之意。
萬家眾人笑著附和了幾句。
天井下,放眼望去都是母慈子孝的畫面。
老婦人更為得意。
於是她再次想起不久前萬守康帶來的那一句話。
「若是說出自己的名字,那我們就都該死了?」
她似笑非笑嘲弄道:「我現在倒是真好奇那兩人什麼名字了,想要與他們見上一面,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兩個名字才能做出這等恩將仇報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