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嬑心間遽然一痛,驀然醒來。
不知為何又想到了,齊雍肩膀上有一個淡淡的牙印,咬得不太深,就算不去管它,也會恢復如初。
應該是他刻意留下。
齊雍許是愛極了那個白月光,這才在身上留下了獨屬於她永不磨滅的印記。
想到明天就要去齊王府,沈昭嬑徹底沒了睡意,掀開淺青色的纏枝霧紗的床幔,看到屋裡一片漆黑……
外間值守的紅藥聽到動靜,連忙進屋,就見小姐披頭散髮坐在床沿。
紅藥連忙倒了一杯溫水送過去。
沈昭嬑喝了水,心中定了定。
紅藥這才道:「時辰還早,小姐再睡一會兒。」
沈昭嬑睡不著,可是想到明天還要去齊王府,還是點點頭,放下了床幔,重新躺了回去。
紅藥倒掉獸首香爐里的香灰,從香盒裡取了一枚安神香,碾碎了熏燃,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
許是安神香起了作用,沈昭嬑漸漸有了睡意。
只是這一夜夢多又沉,她並沒有睡好。
醒來時,已經過了卯正(6點),比素日晚了半個時辰,紅藥見她昨夜睡得晚,這才沒有叫她起身。
紅藥伺候她梳洗,見她眼睛有些紅腫,便剝了一顆雞蛋給她滾了滾,又用隔夜茶包敷了一刻鐘。
沈昭嬑雙眼一清,乾澀不適的感覺好了許多。
紅芝取了兩身衣裳過來:「小姐今天去齊王府,要穿哪一身衣裳?」
一身朱紅蜀錦遍地銀粉牡丹紋上衣,搭白色流光錦八幅湘裙,裙間施以朱紅蓮紋斕邊,顯得高貴大方。
一身粉色圓領對襟、雲肩紋通袖長衫長襖,搭湖藍色斕裙,長衫長襖放量很寬,不顯腰身,一直長及膝蓋,下方露出一截施了橫斕的褶裙,更顯得溫婉端莊。
沈昭嬑有些犯難了:「你們覺得哪一身更適合?」
雲芝指了朱紅這身:「奴婢覺得這身好,您平常在府里總穿長衫長襖,今日去齊王府總要精心一些,不好與素日裡一般打扮,自是鄭重一些才好。」
紅藥和紅苓紛紛贊同。
沈昭嬑更喜歡襖裙,放量大,穿著更舒適,但云芝的話也有道理:「那就朱紅這件吧!」
白色中單,搭紅色牡丹紋、右衽斜襟小衫,外套朱紅色上裳。
三重衣層次分明。
紅藥將八幅裙系在腰間。
擔心裙子拽地不好行走,紅藥將束腰向上挪了幾分,腰裡收了衣擺,扎在裙子裡會顯得腰粗,又將寬腰帶換成了一條窄細的、白色流光錦素絹。
紅苓為她梳了兩個小環髻,髻前戴了一朵鎏銀鑲粉珠的鈿花,為了顯示貴女儀態,還在髻間插了支步搖。
用完早膳後不久,沈岐便打發下人過來通知她,可以出發了。
沈昭嬑仔細端詳了一身裝扮,沒發現不妥之後,這才帶著紅藥和紅苓去了垂花門處。
一輛四輪馬車已經候在那裡。
沈岐想到之前駟馬失控一事,安撫她:「別怕,馬車是我親自盯著馬房的下人檢查好的,今早又使人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問題,這次有爹爹在,不會有事的。」
沈昭嬑突然想到,前世齊雍也這樣安撫過她。
——別怕,馬車是我盯著下人檢查好的,出門前又重新檢查過,車夫是專門挑了力氣大,會武藝的人,就算駟馬失控,也能立刻殺馬脫廂,你身邊的紅芸身手不錯,會護你安全,不會有事的。
沈昭嬑晃了晃腦袋,她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從昨天爹爹說要帶她去齊王府,就一直想到前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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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岐見她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不要太緊張,到了齊王府後,正常與殿下見禮即可,其他的事就交給爹爹。」
沈昭嬑點頭:「知道了,爹爹。」
馬車沿著垂花門處的洞門駛出,沈岐騎馬隨行在側。
鎮北侯府和齊王府都在宛平,隔得不是太遠,大約半個時辰左右,就到了齊王府的大門。
鄭三敲開了王府大門,遞上了拜帖。
守門的小廝立刻打開側面的洞門,將鎮北侯府的馬車迎進府中。
紅苓掀簾看向外面,忍不住驚嘆:「小姐,齊王府的馬道好寬啊,也不知道能容納多少輛馬車……」
沈昭嬑掀簾,看到一條容納兩輛馬車並行的甬道,甬道一側設了馬栓、馬槽,另一側設了停放馬車的空地。
甬道很長,可以停放百輛馬車。
這樣的甬道,現在的齊王府,後來的攝政王府,攏共就有四條,齊王府在廣開宴席時,能同時容納三百多輛馬車進出自如。
說一句車如流水,馬如龍亦不為過。
沈昭嬑心中浮動:「齊王府是現今整個盛京規模最大的一處府邸,占據在後海和北海連接線上,聽說此處是一條小龍脈,在風水界被稱為【水龍脈】,是風水寶地,整座府邸「宅如龍蟠,望如虎踞」,非大貴之人,壓不住龍脈之龍氣,不可享入此宅。」
紅苓和紅藥聽得驚嘆連連。
紅藥忍不住問:「小姐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齊王殿下年滿十六就封了王,賜了邸宅,出宮建府。
齊王殿下常年征戰在外,偶爾回京,也大多被皇上召進宮中,住在宮中,這座邸宅形同虛設一般。
沈昭嬑斂下眼睛:「聽說過,這座府邸建於前朝中興時期,當時規模就已經相當宏大,後歷代主人不斷繕,擴建,才有了如今的規模。」
故地重遊,她不由想到了前世,在攝政王府的許多事。
憑良心說,齊雍待她是真的很不錯。
齊雍身邊沒有通房妾室,王府後院只有她一個女人,下人們都喚她「夫人」,將她當成王府女主人一般敬重,不敢對她有絲毫不敬,她雖然是個無名無份的「玩物」,可齊雍很信任她,將王府上下都交給她打理。
剛進王府時,齊雍一直住在前院,偶爾才會來主院坐坐,聽她彈彈琴,聽她說家裡長短。
對她從無逾越冒犯之舉。
那時她才主持王府中饋,總擔心做不好,惹怒了齊雍,許多事都要詢問齊雍的意見,遵循他的意思。
齊雍就靠廡廊下的躺椅間闔上雙目,聽她喋喋不休,絮絮叨叨,偶爾見她為難了,才會出言指點一二,往往令她獲益匪淺,做事更加得心應手。
有時候他實在疲乏,會靠在躺椅上睡過去。
她也會放輕腳步,進屋拿一條絨毯,小心地搭在他身上,防他受涼。
那三個月,應該是她在攝政王府過得最舒心自在的日子,她幾乎就要放下了對他的芥蒂。
直到那天,她去書房找齊雍。
齊雍髓海疼痛,疼得神志不清,意識模糊,宛如一頭髮狂的瘋獸,猩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她,對她大吼。
「誰准你進來的?滾,滾出去……」
她嚇得奪門而逃。
可心中對齊雍的擔心,還是勝過了害怕,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間,取了一盒安神香,又回到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