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雍端起茶杯,又放下,定定看了逐風良久。
逐風跪在地上,沒聽到殿下開口說話,心裡也更緊張了。他便是低著頭,也能感覺到殿下落在他身上冰冷目光,令他有些頭皮發麻。
殿下的脾氣其實很好的,幾乎從來不會發火,殿下最可怕的也在於此,做什麼事都無聲無息的……
是後來髓海不寧,才有了嗜殺的毛病。
齊雍蹙眉:「起來吧!所有負責查河運的人,全部控制起來,查清楚案子在了哪個環節打草驚蛇,參與者全部處置了。」
底下的人急功近利是不錯,卻未必不知輕重,隆郡王府能這麼快做出反應,最大可能是出了內鬼,河運牽扯的利益太過龐大,貿然去查內鬼,會進一步打草驚蛇,但是內鬼也不能放任不管。
逐風起身:「是!」
齊雍垂目捻了捻佛珠,隆郡王府販運私鹽這事,怕是不能查下去了,他延後北伐大軍進京的時間,就是為了利用隆郡王府販運私鹽一案,劍指顯國公,現在隆郡王府起了警覺,想要再找一個突破口,會更難……
安排好的一切計劃,又要延後……
齊雍將香珠一圈一圈繞到手腕上:「繼續查河運,從絲綢、茶葉、瓷器、釀酒入手,也不要只盯死隆郡王府,明面上與顯國公府相關的世家勛貴都可以追查。」
釀酒需要大量糧食,酒也受朝廷管控,朝廷控制釀酒數量,不讓民間釀酒過多,這是擔心一些豪紳壟斷糧食,進行釀酒,從中獲取暴利,導致市面上糧食減少,糧價攀高,最後造成糧食短缺的現象。
逐風立刻下去辦了。
程子安這才引著趙安福進了書房,齊雍抬眼看向他。
趙安福硬著頭皮,堆了滿臉的笑容,給殿下行禮:「奴婢見過殿下,皇上同幾位閣老議完了事,請您去一趟御書房呢。」
遼東一帶鬧了雪災,這幾日內閣商量著要從大興通倉調糧送去遼東賑災,本來事情都定好了,等到開倉的時候,卻發現糧倉里的儲糧與倉部上報給朝廷的數量不符,缺了近十萬石。
下倉部負責糧倉的司庾主事,又突然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缺了這麼多糧食,下倉部沒人能給一個交代,這事就拖了下來。
拖了幾天,仍沒找到司庾主事的蹤影,實在拖不下去,戶部沒辦法,只能先從通州糧倉調糧,先去賑災。
可通州那邊也不好相與,借糧可以,但是要籤條子,加息,規定還期,不然不給調,兩方到現在都在扯皮……
結果鬧到了皇上跟前,皇上震怒不已。
今天一早就召了內閣首輔徐信安。
齊雍換了一身紫圓領雲肩紋袍,去了御書房,齊晟盤坐在臨窗的炕上正在喝茶,心情看起來不錯,賑災的事應該解決得差不多了。
見他過來,齊晟擱下茶盞,主動了提了這事:「戶部尚書張致寧,安排人連夜去通州調糧,直接送往遼東,虧得這幾日雪停了,路上好走一些,賑災糧也能快些送到,」他嘆了嘆氣,「希望能少死一些人,不然都是朕的罪過。」
賑災糧拖了這麼久,是下倉部瞞報的原因,戶部責任重大,但張致寧做戶部尚書多年……就是要問責,底下還有一堆替死鬼擋著,頭到來責任也到不了他頭上,他最多就是督管不力,最多斥責一頓,勒令他將功補過。
齊雍蹙眉:「大興糧倉缺糧的事,要怎麼處理?」
十萬石糧食不翼而飛,去向也不明,用途也不清,一般人可吃不下,背後恐怕也不簡單。
管理大興糧倉的司庾主事肯定是死乾淨了,連屍體都找不著,缺少關鍵人證,這件事也查不下去。
齊晟淡淡道:「這麼多糧食,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出去,肯定要經過漕運,運河是關鍵,」他沒有多說,「朕讓戶部盤查全國糧倉,以免再發生這種事,尤大人舉薦了左僉都御史張大人,兼任監察御史,去全國糧倉巡察,跟進此事,朕准了,大興糧倉的事,交給大理寺在查,約是查不什麼了。」
顯國公府對運河的掌控很大……
齊雍點頭,果真和顯國公府有關的話,那麼這批糧食的用途,就有些細思恐極。
齊晟沒說這事,話鋒一轉就道:「沈大姑娘退親也有一段時日,你皇嫂也借了由頭送了嘉獎,不若朕為你們賜婚,你也老大不小了,等到明年春日,就把婚事辦了吧!」
該給鎮北侯府的尊榮也給得差不多,賜婚這事也是順理成章,沈岐只有磕頭謝恩的份,沒有拒絕的資格。
皇恩是需要還報的。
這話齊雍也不是一次兩次聽到了,每次都有些頭疼。
齊王也怕催婚啊,從前不急的時候,他聽聽也就算了,現在他自己也心急,卻還有一個人天天在耳邊念叨著催婚、賜婚這話……
「還是按照原計劃,」齊雍生怕他頭腦一熱,耐著性子道,「之前在宗人府,我主動承認救了小女娘,不過,」他頓了頓,又道,「如果突然賜婚,難保不會有人覺著,是我壞了小女娘的名節。」
他堂堂齊王殿下,救個人肯定不會上升到壞人名節上頭去,況且他不近女色的傳聞,也不是白傳的。
外面的流言才過了幾日,若是突然賜婚,肯定會有人往這上面想。
「對小女娘不好。」
齊晟聽他一口一個小女娘,聽得牙都酸了:「想來他們也不敢多嘴……」他還是希望齊雍早點成親,「如果要舉辦選妃,光是禮部那邊的流程都要走上三兩個月,要到明年春日,親事才能定下,到時候連婚事都要經過禮部,下半年能不能成親都懸!」他看向齊雍,眼神里透了一絲揄揶,「你等得了?」
「天地合而萬物興焉,人以昏姻訂其禮,再莊重不過的事,」齊雍一臉正色,看著齊晟,語氣也顯得鄭重,「我既有心求娶,誠心便在一個求字上,自不好在這事上令她受了委屈,多等些日子,也是應該的。」
便是旁人不敢當著面多說什麼,可異樣的目光,背後的指點議論仍會傷人,他既能一開始做到最好,為什麼還要退而求其次?
於他而言,不過是多等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