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小弟隨後就來

  牧青瑤將大祭酒請到病房。

  楊七古正在給雲缺把脈,見到秦蒙,立刻起身拱手道:

  「楊某見過大祭酒。」

  秦蒙道:

  「一別二十載,楊先生風采依舊。」

  楊七古苦澀一笑,道:「在下一介迂腐之人,聊度餘生罷了,孤家寡人,談何風采。」

  秦蒙望了眼沉眠不醒的雲缺,道:「至少,你收了個難能可貴的弟子。」

  楊七古苦笑道:

  「我與雲缺並無師徒之名,亦師亦友而已,這小子從小調皮,混帳得很,即便認真教他,他也不學,我的醫術,他連半點興趣都沒有。」

  說著埋怨之言,楊七古的神色則充滿欣慰。

  「是很調皮,演武殿的一眾學子,現在還有鬧肚子的。」秦蒙微笑道:「雲缺是個好苗子,楊先生因材施教,才讓這棵苗子沒長歪,學問難得,傳授學問的手段,更難得。」

  楊七古聞言沉沉一嘆。

  他能在潛移默化中教導雲缺這世間的道理,卻無法在楚紅蓮手裡保住雲缺。

  他這位老師,並不合格。

  大祭酒看出楊七古的自責,道:

  「人各有命,你已經盡力了,我這次來,是來還雲缺一份人情。」

  當初妖山大陣被破壞的時候,是雲缺擋住的滿山妖獸,當時秦蒙親口承諾欠雲缺一份人情。

  牧青瑤聽聞後立刻眼睛發亮,在心頭泛起希望。

  只要大祭酒肯出手相助,雲缺就有醒來的機會!

  但楊七古的表情始終沉重,沒有絲毫緩和,因為他知道雲缺真正的傷勢,即便大祭酒出手也回天乏力。

  秦蒙不再多言,仔細感知著雲缺的傷勢。

  屋子裡寂靜無聲。

  牧青瑤連呼吸都開始放緩,生怕驚擾大祭酒,怕雲缺再也無法醒來。

  秦蒙的眉峰一點點鎖緊,良久後,低聲道:

  「神魂將裂……」

  牧青瑤覺得心頭一沉,喉嚨里仿佛堵住一塊石頭。

  小郡主終於知道,她將雲缺的傷勢,想像得還是太輕了。

  原來雲缺的神魂已經到了即將崩塌的程度!

  撲通一聲。

  小郡主跪倒在地,淚眼朦朧的道:「求大祭酒救救雲缺!」

  秦蒙輕輕揮手,一陣清風將牧青瑤扶了起來。

  「既然是來還人情,老夫自然盡力而為,讓他醒來恐怕做不到,我只能助他穩固元神。」

  秦蒙說罷,深吸一口氣,抬指點在雲缺的眉心,口中低語道:「修正其身,以待天命,修正其魂,以待朝暮,修正其念,以待因果。」

  隨著大祭酒的低語,雲缺的眉心出現一團光芒,呈天青之色,毫無雜質,看得久了整個人仿佛在觀望天穹。

  一陣晦澀而奇異的氣息在房間中起伏,如溫和的海浪,讓人覺得心神寧靜。

  楊七古的神色變得十分凝重。

  牧青瑤則漸漸驚訝起來。

  小郡主感受到一種驚人的文氣,在那團青光中盤旋。

  大祭酒用的手段,是文氣固魂!

  儒家修士都有機會修出文氣,可以說文氣的存在,遠遠不及浩然氣珍貴,但大祭酒的這道文氣,凝實的程度是牧青瑤從未見過的。

  牧青瑤自身也有文氣,可是與那青光里的文氣相比,簡直如螢火與皓月的差距!

  青色的光團緩緩沉入眉心,沉進雲缺的神識之海。

  躺在榻上的雲缺,從外表看並沒有什麼變化,依舊如同活死人一樣,沒有醒來的徵兆。

  楊七古卻十分清楚,雲缺被重創的神魂,得到了一次難能可貴的修復。

  別看那團青光只有鴨蛋大小,其中蘊含的文氣之力,是常人無法想像的。

  大祭酒這次出手,已然動用了全力。

  天下間能讓天祈學宮的大祭酒如此出力相救,楊七古在學宮任教多年,從未見過。

  等青光完全消散,秦蒙收回手指,道:

  「神魂之傷最難治癒,楊先生可有打算。」

  楊七古道:「我準備去尋找乾陽神木,唯有藉助此物才能喚醒雲缺。」

  「乾陽神木多年不曾現世,想要找到,難如登天,盡力而為罷。」

  秦蒙說罷告辭離去。

  楊七古將魔蓮的一粒蓮子交給牧青瑤保管,又留下一個養魂的藥方,叮囑給雲缺每天喝兩頓湯藥,隨後當天離開天祈,就此踏上尋找神木的旅程。

  牧青瑤送別七叔後,始終心神不寧。

  她怕雲缺就此一睡不醒,長眠於此,又怕雲缺的神魂奮力掙扎,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回到房間後,牧青瑤握住雲缺的手,輕聲道:

  「妖魂姐姐,你如果還在的話,一定要幫幫雲缺,他是個自由之人,他這一生註定要一直向前奔跑,他不該停下腳步……」

  低語中,淚長流。

  牧青瑤了解雲缺,她是雲缺真正的知己,她很清楚雲缺絕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無論陷入何種困境,必定會奮力掙扎,哪怕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

  所以小郡主所擔心的事,註定會發生。

  神識海。

  雲缺沉吟許久,最終做出個決定。

  他要去那片黑雲所在的地方,一探究竟!

  儘管元神遍布裂痕,雲缺仍然站了起來,站得筆直。

  既然難以甦醒,那麼臨死之前,便不留遺憾,這是雲缺的想法。

  很簡單,也很決然。

  「你想好了,那段遺失的記憶被一種可怕的力量塵封,走進去,你的元神很容易煙消雲散。」

  妖魂冰冷的聲音提醒道。

  雲缺淡然一笑,傲然道:

  「我先活動一下筋骨,姐姐先去那片黑雲里探個究竟,小弟隨後就來!」

  血狸形態的妖魂翻了個白眼,道:「你怎麼不說先讓我去跳火坑,你在旁邊觀察一下,看看危不危險。」

  「我這人說話比較委婉。」雲缺道。

  「你這張嘴早晚給你撕爛!」妖魂氣呼呼的道。

  「我不是傷勢太重嘛,你看我的元神都要碎了……咦?」

  雲缺說著說著,發現自己身上的裂痕居然在慢慢癒合,好像有某種力量在幫自己穩固元神。

  仔細感覺了一下,雲缺發現元神的確變得堅固起來。

  「一定是七叔在救我!」雲缺驚喜道。

  等了一會兒,元神不再恢復,雖然狀態比之前好轉不少,但還是存在著細微的裂痕。

  妖魂冷漠的道:

  「大祭酒以文氣幫你穩固元神,文氣效用有限,無法讓傷勢痊癒。」

  「已經不錯了,至少不會輕易崩裂。」雲缺活動一番元神身體,感覺好了很多,道:「咱們走,去看看黑雲里到底有什麼!」

  說罷大步而行。

  走了幾步,回頭一看,妖魂趴伏在原地根本沒動。

  雲缺又轉了回來,道:「走哇,我自己去容易回不來,我死了,你也就死了。」

  「你很好奇那段回憶?」妖魂語氣古怪的道。

  「是啊,難道你不好奇麼,到底是什麼力量讓我們一人一妖融合在一起。」雲缺道。

  「比起那一月丟失的記憶,你應該還有更好奇的東西。」妖魂似笑非笑的道。

  「沒有,除了看美人沐浴之外,我沒什麼太好奇的東西。」雲缺篤定道。

  「別說的那麼肯定,難道你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妖魂道。

  「身世?我的身世還不簡單,爹娘都是斬妖司的人,沒什麼好奇的。」雲缺道。

  「血狸是古老的妖族,有著上古異獸血脈,以我的境界與本體,不可能與一個普通人類如此完美融合。」妖魂道。

  雲缺漸漸蹙起眉峰。

  斬妖司的獵妖人,通過與妖族融合而形成,其中的手段,只有前朝司天監的監正才會,如今早已失傳。

  但獵妖人絕非輕易能打造成功。

  當時雲缺雖然還小,但也隱約聽聞過,經常有武者因為改造失敗而殞命。

  即便成功成為妖武者,也不是一勞永逸,有著完全妖化的危機存在。

  雲缺記得母親說起過,有時在執行任務的途中,同伴會在惡戰中失控,徹底妖化,成為失去神智的怪物,再也無法醒來。

  這些危機,雲缺知道,只是從未遭遇過。

  這些年來,他失控過不止一次,除了這次之外,每次都會甦醒過來。

  久而久之,這份來自妖武者的恐怖弊端,幾乎讓雲缺遺忘。

  現在回想起來,妖魂說的這番話,好像意有所指。

  「你到底想說什麼。」雲缺沉聲道。

  「傻弟弟,你怎麼不想一想,我為何管你叫弟弟,你的血脈里,極有可能流淌著妖族之血。」妖魂道。

  「不可能!」雲缺冷聲道:「我娘是人族,我爹也是人族,我怎麼會有妖族血脈!」

  「哼,那可不一定,無論用什麼辦法將我祭煉到人族之軀,即便你能承載我的妖魂之力,你也承載不起我的妖骨之刀,你當年還不到三歲,修為低得可憐,一個三歲娃娃,卻能輕易融合三階妖王,除非,我們原本就有著相同的血脈。」妖魂冷聲道。

  「我不信。」雲缺沉著臉道。

  儘管說著不信,可妖魂的這個推測,並非沒有絲毫根據。

  三階程度的強大妖王,又怎麼可能當真與一個三歲娃娃融合得如此默契?

  自從在青狐山醒來,雲缺從未感受到任何不適。

  尤其那把妖刀,簡直如同自己的手臂一樣,無比熟悉。

  可雲缺再怎麼想破頭,也想不出自己會有妖族血脈,爹娘又不是假的,儘管早已亡故,卻陪伴了自己將近三年的時間。

  這一點絕不會出錯。

  至於親生與否,雲缺絕對能斷定,照鏡子就能看得出來,自己現在的模樣,與父親十分相似。

  拋去這份煩亂的心思,雲缺不再多想,獨自走向黑雲。

  不管妖魂說得對錯與否,只要揭開黑雲里的回憶,肯定會得到一份答案。

  妖魂也邁動腳步,跟在雲缺身後。

  一人一妖,走了很久很久。

  最終,來到黑雲近前。

  在遠處還看不出什麼,到了近前,雲缺能感受到黑雲里充斥著一種狂暴的力量,雷電交加。

  仿佛那不是雲,而是一面通往地府的大門。

  「你決定了?」妖魂站在雲缺旁邊。

  「決定了,我知道你也好奇,我們一起去看看。」雲缺道。

  「我的確好奇,但這裡很危險,你有可能回不來。」妖魂道。

  「你會陪我的,對嗎。」雲缺說著邁入黑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