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煙火下,歡快的歌聲中,靈芸郡主的俏臉顯得愈發明媚,令人痴迷。
雲缺始終皺著眉,如同第一次看到對方一樣,打量了半天。
「所以朋友這種東西,太麻煩,我至多找半個。」雲缺嘆氣道。
「為什麼不找一個朋友,非得半個呢。」牧青瑤微微偏著頭,好奇道。
「半個朋友用起來最方便,可以隨時出賣,無需內疚。」雲缺道。
「那麼,我是半個朋友,還是一個呢。」
小郡主的提問,雲缺沒有回答,而是在一棵老樹旁坐了下來。
「我不喜歡朋友,因為你永遠也看不透人心,你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會在什麼時候殺掉你。」
雲缺拍了拍身後的刀鞘,道:「我的刀就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親手埋了它。」
牧青瑤坐在雲缺旁邊,她能感受到雲缺眼底流轉的恨意。
「武者的刀劍,是第二生命,你為何會恨一把刀?」
「我到青狐山的時候,被一個老獵人收養,他教我如何狩獵如何製作陷阱,當時我以為自己再次有了家人,可第二年,老獵人就死了。」
雲缺抬頭望著星空,呢喃道:「那天我獨自去製作陷阱,把刀留在了木屋,回去的時候,老獵人只剩下一張人皮,血肉皆空,我的刀不僅能獵妖,還會吃人的。」
從雲缺的訴說中,牧青瑤聽聞了一段慘痛的經歷,聰慧的靈芸郡主也大致猜到了前朝斬妖司的秘密。
「大燕斬妖司的武者,之所以神秘而強大,應該與所用的武器有關。」牧青瑤道。
「世間有一種特殊的武者,以妖血煉體,以妖骨強身,以妖魂壯神,與妖同生共存,被天下修士所不容,世人談之色變,稱其為妖武者或者妖血武夫。」
雲缺的聲音變得低沉:
「打造妖武者很難,需要將妖物的神魂封入本體,再將妖物軀體煉化成刀劍作為本命武器,成功後可藉助妖魂施展出堪比妖族的強大力量,缺點是本命武器一旦折斷,妖武者也會隨之隕落,我,也許是世上最後一個妖血武夫。」
牧青瑤靜靜的聆聽著。
儘管雲缺的聲音平靜,小郡主仍然聽出了那份埋於心底的苦澀。
妖血武夫,只是怪物的另一種好聽的稱呼罷了。
妖武者非人非妖,已經脫離了純粹的人族,成為一種被刻意打造出的戰爭機器,只為殺戮而存在!
直至現在,牧青瑤才明白了當初雲缺為何說自己的命早就賣了。
妖武者都將自己的命,賣給了自己的刀劍!
刀斷人亡!
「妖武者的製造手段,只有前朝司天監的監正才會,你們晉國別再妄想了,我一個人可撐不起斬妖司,給多少錢都沒用,若是你們司天監開設個仵作司,待遇還不錯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雲缺道。
牧青瑤原本沉重的心情,聽到這裡險些笑場。
堂堂司天監,哪能有什麼仵作司。
不過轉念一想,司天監專門負責晉國之內的詭案與妖邪作祟事件,專門設立仵作司調查屍體死因,好像也很合適。
「沒有這把刀,你在妖都之戰中恐怕活不下來,它雖然害死了老獵人,但也保護過你,謹慎駕馭的話,以後一定能成為你最大的助力。」
牧青瑤輕聲開解說道。
不料雲缺忽然古怪的笑了一聲。
「哈!我的刀,早在妖都之戰的時候就砍斷了。」
牧青瑤大為詫異。
按照雲缺所言,妖武者與妖同生共存,本命武器一旦斷裂,妖武者也會隨之陣亡。
刀已經斷了,可為何雲缺還活著?
牧青瑤的疑惑,也是雲缺的疑惑。
想要解開這份謎題,只有回想起那消失的一月記憶,才能得到答案。
牧青瑤再次看向雲缺背後的刀鞘。
黑漆漆,冷冰冰,給人一種詭秘而危險的感覺。
「雲缺,你可知儒家修士的品階。」牧青瑤輕聲道。
「知道點,九品開竅,八品修身,之後是什麼不大清楚,藏石鎮這種小地方沒多少書可看。」雲缺道。
「七品格物,六品立命,五品君子,四品仁者,三品賢者,二品大儒,一品亞聖。」
牧青瑤補全了儒家品階,輕聲道:「其實,我有七品格物境的修為,不過還要等小半年之後才行。」
「你真有修為?怎麼沒見你用呢,七品格物境聽說是錘鍊文膽,戰力雖然不太行,總比凡人強大得多。」雲缺奇怪的道。
「我現在沒有修為,因為我修煉的法門比較特殊。」
牧青瑤吐露心聲,道出了自己的隱秘:
「我生來早慧,一歲便開始接觸儒道法門,監正師尊親自為我挑選了一門儒家絕學,叫做十七年蟬,這份法門需要苦修十七載方可成功,未修成之前,絲毫法力不生,一旦修成,便可直接達到七品格物境,並且是圓滿境界。」
「十七年蟬其實是一種六翅金蟬,因其在地底生活長達十七年之久而聞名,羽化之際,可飛到所有蟬類都無法企及的高度,這也是十七年蟬這份功法的寓意所在。」
「十七年蟬囊括了儒道九品八品七品的所有精華,三品連修之下,最初的根基將無比穩健,對今後的修煉之途有著難以想像的好處。」
「我修煉十七年蟬已經十六年又八個月,還差四個月便可圓滿,年底的時候,是我十八歲的生日,也是我進階為七品格物境的時候。」
「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到十八歲……」
雲缺聽得感慨萬千,道:
「你呀,你被你師尊坑了啊!修什麼十七年蟬,正常修煉的話你至少也有八品修身境的修為,多少有點自保之力,現在倒好,凡人一個,就算你年底能立地成佛又如何,現在被人捅上幾刀還不是得駕鶴西遊,帶個八品儒家修士去皇城簡單得多,至少能互相配合照應,帶著個沒修為的去皇城,簡直就是個拖油瓶!」
雲缺的埋怨,牧青瑤深以為然。
她也想當初正常修煉境界,可惜現在後悔已經沒用了。
很快牧青瑤愣了一下。
她聽出了雲缺埋怨中的弦外之音。
「你要送我去皇城?」
「你的月玉太值錢了,不管你死活的話,我怕以後做噩夢。」
「你可以把月玉還給我。」
「不還!還了月玉,我怕以後我死得更快!」
牧青瑤靜靜的望著身旁的少年,凍得有些發白的俏臉上,漸漸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謝謝你,雲缺。」
「客套就免了,純粹的買賣而已,郡主殿下額外的那些報酬,是不是也算數。」
「當然!三千兩白銀,外加一個天祈學宮的名額,我決不食言。」
「還有呢。」
「還有什麼?」
牧青瑤疑惑了瞬間,俏臉忽然紅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道:「那件事,也算!」
「一下不夠。」雲缺義正言辭的討價道:「摸兩下。」
牧青瑤眨了眨眼,不解道:「為什麼非得多一下?」
雲缺掃了眼對方的心窩道:「因為你有兩個。」
牧青瑤下意識的以手護胸,緊緊抿著唇,瞪了雲缺半晌道:
「成交!」
百玉城西街一間客棧內,雲缺只要了一個房間。
不是為了占便宜,而是與牧青瑤商議生死大事。
從現在開始,雲缺要規划去皇城的路線。
朝掌柜的要了份晉國地圖後,雲缺覺得頭有點疼。
百玉城前往皇城的路線,居然少得可憐,只有區區兩三條。
不走大路的話,沿途不是妖物棲息的森林地帶,就是水流湍急的大河,再不就是難行的峭壁深淵與荒無人跡的沙漠死地。
這些險路,雲缺走得,牧青瑤走不得!
一個嬌弱的女孩子,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在這些險地中喪命。
到時候無需什麼紅蓮教,天然的險境,足以滅殺掉毫無修為的靈芸郡主。
這下難辦了。
那區區幾條能走的路線,必定有紅蓮教的妖人蟄伏,即便糾集路上的官兵護送,也沒有多少安全可言。
能一次派出兩名七品高手的紅蓮教,絕非普通官兵能抵擋的存在。
除非是皇城內的禁軍,或者身經百戰的邊軍。
想起邊軍,雲缺忽然眼前一亮。
「對了!你爹阜南王不是掌管著邊軍麼!」
提起阜南王,連雲缺這種生活在偏遠之地的小鎮之人也如雷貫耳。
晉國取代燕國,幾乎沒有多少戰爭出現,隨著燕國最後一位皇帝御駕親征戰死於北域妖都,燕國就耗盡了國運,早已一蹶不振,被晉國輕而易舉的取而代之。
晉國的崛起,不僅取代了燕國,也承接了燕國並不安泰的處境。
晉國北方是冰原地帶,有著妖都這尊龐然大物,是最大的威脅。
南方是無盡草原,其上生活著嗜血善戰的蠻族,時而劫掠邊境。
西方是十萬大山,毒蟲遍地,巫蠱盛行,生人勿近。
東方是兵強馬壯的邵武國,始終對晉國虎視眈眈。
阜南王牧辰,便是晉國立國之初,崛起的一位璀璨將星。
燕國滅亡之際,草原蠻族變得肆無忌憚,曾經造成過一日一夜之間,殺光邊境十三處村寨的殘忍惡行。
當時南方的邊境地帶人心惶惶,百姓提心弔膽,不知何時蠻族的屠刀就要臨頭。
阜南王臨危受命,帶領十萬大軍駐紮於南方邊關黑鐵城。
阜南王當時並未封王,只是邊關將軍之職,到了邊關後,他沒有墨守成規選擇防禦,而是率軍出擊殺進了草原,一月之內,滅殺掉蠻族二十多處營寨,斬敵五萬之眾,就此一戰成名!
從此之後,阜南王以戰養戰,以牙還牙,時不時的突襲草原蠻族,劫掠大量牛羊和奴隸。
黑鐵城逐漸變得繁榮。
阜南王更下達軍令,以不菲的報酬召集邊軍,附近百姓當中的青壯踴躍參軍。
不到三年光景,十萬邊軍便急速擴張到三十萬!
南疆就此穩定下來。
皇帝大喜,冊封牧辰為阜南王,封牧青瑤為靈芸郡主,更賜給牧青瑤陰陽令,可見皇帝對牧家的看重程度。
時隔多年,南疆邊軍如今已經到了恐怖的八十萬之巨!
坐鎮黑鐵城的阜南王牧辰,私下裡被人們稱之為鎮南王!
八十萬邊軍,別說什麼紅蓮教,就算牧辰一聲令下,打到天祈城都沒有任何問題。
雲缺的提議的確不錯,但牧青瑤只剩下苦笑,用小手指了指地圖上的黑鐵城。
隨後雲缺高興的心思便煙消雲散。
知遠縣位於晉國西北,而黑鐵城在最南端。
也就是說,牧青瑤要見到她爹,就得橫跨整個晉國,走的路程比去皇城要遠十幾倍。
徒有強援,偏偏用不上,雲缺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詞兒。
遠水不解近渴啊。
當雲缺與牧青瑤在客棧里研究路線的時候,城內一間闊氣的宅院裡飛來一隻紅燕。
紅燕落在高高的牆頭,小眼睛眨了眨,朝著一間亮著燈火的書房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