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祈城。
收到消息的皇帝派遣大批人馬趕往城門,打算將蘇鴻山阻擋在皇城之外。
同時皇帝又調遣禁軍防守皇宮,將偌大的皇宮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這還不算,為了保證安全,皇帝命人去司天監請監正護駕,不過監正閉關沒來,來的是花不謝。
皇宮幾乎變成了鐵桶,殷子受終於放心下來。
守住皇宮,守住自己的命,在皇帝眼中最為重要,至於蘇鴻山會不會衝進皇城大殺四方,那不是殷子受考慮的範圍。
如果用大量百姓耗盡蘇鴻山的力氣,殷子受倒是樂見其成。
城牆上,守軍嚴陣以待。
很快遠處出現一匹黑馬,如同一道黑煙般疾馳而來。
黑馬之後,跟著一群手腳著地的活屍。
當距離接近,城牆上的守軍將領一聲令下,火炮齊鳴!
轟轟的巨響此起彼伏。
活屍守軍被炸得支離破碎,很快消弭一空。
但黑馬速度不減,反而更快的接近皇城。
火炮落在黑馬上方,直接被蘇鴻山恐怖的刀氣斬開,在半空就爆了,根本擋不住黑馬。
「重弩!」
守軍將領再次下令,一排排的弩手湧上,瞄準了黑馬。
隨後萬箭齊發!
迎著漫天箭雨,蘇鴻山仍舊速度不減,手裡的重刀斬出一片刀氣,頭頂好似出現了一層刀網,將弩箭盡數格擋。
對於五品金身境武者來說,火炮與弩箭的威脅很小。
除非站著不動被炮轟,否則火炮和弩箭幾乎打不到五品武夫。
「他一個人,究竟要幹什麼?」
守軍將領死死盯著接近的黑馬,弄不清蘇鴻山的用意。
五品武夫的戰力的確可怕,但皇城裡數十萬禁軍,達到五品的將軍更有不少。
即便衝進天祈城,一樣難逃一死。
黑馬越來越近。
馬上的蘇鴻山舉起重刀,刀身之上湧出恐怖的氣息。
「他要破城……他瘋了!」
守軍將領終於看出蘇鴻山的目的。
一路衝來,蘇鴻山沒抬頭多看一眼城牆,閃爍著幽光的雙眼始終盯著城門!
天祈城是皇城。
城門不僅厚重,更有強大的法陣加持,火炮都難以轟開,無比堅固。
一人一騎衝擊城門,如此畫面太過驚人。
不等守軍將領多想,蘇鴻山已經到了城門下。
重刀爆發出一陣狂暴的氣息,那氣息組成了十餘丈的刀影,結結實實斬在了城門上。
轟!!!
城牆上的守軍能感受到腳下一陣晃動。
高大厚重的天祈城城門,在蘇鴻山一刀之下出現了一片細密的裂紋!
「快!增援城門!把火炮推下去!」
守軍將領急忙下令。
已經晚了。
又是兩聲轟鳴。
蘇鴻山以三刀之力,硬生生將城門劈開!
黑龍般的黑馬一躍踏進天祈城!
城內守軍在黑馬的鐵蹄之下死傷大片。
黑馬踏著滿地屍體衝上了長街。
大亂的守軍在後面窮追不捨,被越甩越遠。
城門處不僅有守軍,還有數量繁多的禁軍,但沒有指揮使坐鎮,幾位五品境界的指揮使全被皇帝留在了皇宮護駕。
殷子受怕死。
只要保住自己,他可以捨棄所有的東西。
黑馬在長街上快速奔行,方向不是皇宮,而是東街中心。
很快,一座雕刻金龍的牌樓出現在黑馬的前方。
那是皇城的伏妖大陣!
蘇鴻山雙眼裡的幽芒開始暗淡。
黑馬忽然燃燒了起來,連著蘇鴻山的身體一起包裹起熊熊烈焰!
騎士再次揮斬,對著高大的牌樓,斬出了耗盡元神的一刀。
轟隆隆……
牌樓在轟鳴中斷裂崩塌。
金龍的身體折為兩半,法陣被摧毀,反噬的狂暴氣息也將黑馬與蘇鴻山完全吞噬。
狂風從東街出現,席捲了整個皇城!
當風停之後,東街的牌樓完全成了廢墟,方圓數百丈的屋舍化作齏粉。
廢墟中,立著四根一尺高的馬蹄。
好似四根黑色的香火,燃燒著大晉的氣運。
皇宮內,皇帝安然無恙。
皇城內,伏妖大陣損毀。
至此,大晉三座伏妖陣,僅剩最後一座。
……
草原深處。
一座茅屋裡,油盡燈枯的合薩睜開雙眼,口中含著鮮血。
對面,坐著一名身形魁梧的男人。
「八山城化作無人之地,天祈城伏妖陣已毀,炎狼軍無人可阻擋,大汗,可以出兵了……」
虛弱的說完,合薩臉上浮現出釋然的微笑,頭一垂,再無聲息。
嘩啦一聲。
魁梧的男人起身走出屋外,身後的大氅擺動出風聲。
「天葬。」
跨出屋門之際,魁梧的男人給予了合薩代表最高榮耀的葬禮。
小小的屋門之外,是黑壓壓如同烏雲般的一片身影。
全是身形高大的蠻人,跨坐在一匹匹巨狼之上,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些巨狼搖頭晃腦,噴吐的氣息帶著火苗,雙眼猩紅。
魁梧的男人猛然揚起手,吼出兩字:
「出征!」
……
和平與戰爭,看似兩種天壤之別的環境,其實二者之間只隔著一層脆弱的木板,往往只需要一個命令,一個手勢,一個念頭,這道脆弱的木板會在瞬間被打破。
瞬息之間,剎那而已。
對天道來說,瞬息的時間,不過是滄海桑田。
對強者來說,瞬息的閉關,不過是四季更替。
對凡人來說,瞬息的剎那,也許是黃粱一夢。
對雲缺來說,瞬息的短暫,足以斬殺一頭妖!
撕碎了兀良後,雲缺的神智徹底模糊,周圍的景象幾乎看不清,四周全是殷紅的血色。
妖力的反噬,即便吞吃八粒蛙卵也無法消弭。
而這時,雲缺再次發現了一頭鹿妖,自然要將其斬於刀下。
現在的雲缺,思維幾乎凝固,心裡填滿了狂躁,這一刀毫不留情。
刀落之際,雲缺模糊的視線,看到了梅花鹿的鹿眼。
那隻鹿眼很奇特,清澈得毫無雜質,如同一塊完美的碧玉,渾然天成。
這隻眼,讓雲缺想起了某個畫面。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止。
雲缺再次回到了青狐山,屍體一樣躺在木棺般的小屋裡,算計著今天的收穫能換幾兩銀子。
嘎吱聲響起,
一名狼狽的少女闖進棺屋,帶進來一片冷雨。
雲缺沒動,眯著眼睛裝睡,瞄著少女的舉動。
如果是賊最好,雲缺很樂意黑吃黑,把對方洗劫一空。
「抱歉,擾你清靜,我已無路可逃,藉此地葬身……」
少女靠著木門,聲音很輕的說著,生怕打擾了此地的亡魂。
很懂禮貌嘛,家教一定很好,雲缺如此想著,眯著眼看向對方的臉。
那是一張極美的面孔,出塵若仙。
尤其那雙眼睛,令雲缺十分驚奇。
雲缺見過很多人,更殺過很多妖,無論人的眼睛還是妖的眼睛,他看過了太多,所有的眼睛裡,都藏著一些不易被外人察覺的東西。
比如自私,比如猥瑣,比如膽怯,比如貪婪。
眼睛,往往會映襯出一個人心底的隱秘。
哪怕藏得再深,也會在眼底有些許遺留。
除非這個人的心靈純粹得毫無瑕疵,一塵不染,才能擁有一雙真正的無垢之眸。
無垢之眸,雲缺從不相信有這種東西存在。
然而在那一天,雲缺看到了。
闖進他棺屋裡的少女,就擁有著一雙無垢之眸!
剎那間,雲缺記憶中的眼眸,與眼前的鹿眼所重疊,一模一樣!
雲缺血紅色的眼瞳猛然睜大,用盡全力的一刀已經落下,他無力停止,即將斬斷鹿首。
但云缺還有一隻手。
嘭!!
雲缺用左手,抓住了斬落的刀刃!
妖刀堪堪停在梅花鹿的脖子前。
嘀嗒,嘀嗒。
左手流淌的鮮血很快染紅了地面。
呼……
呼……
雲缺的呼氣聲越來越重,眼前愈來愈模糊。
他緩緩低頭,看到了梅花鹿的腳正陷在一團暗紅色的陰影里,那陰影好似一灘血跡,從遠處被肢解的鹿妖屍體處延伸而來。
雲缺終於明白了這場捉迷藏的真相。
陰險的敵人,用了迷惑的手段,險些讓雲缺親手殺掉靈芸郡主!
雲缺用盡最後的力量,將眼前的梅花鹿從地底拔了出來。
當鹿腳完全脫離地面,梅花鹿的身體隨之變幻起來,恢復成牧青瑤的身影。
「捉迷藏,我沒輸過……」
雲缺的嘴角漸漸笑了起來,踉蹌著以妖刀支撐著身體。
牧青瑤脫困後,急忙跑過來攙扶住雲缺,眼中含淚。
小郡主以為自己必死。
她沒有想到,殺紅了眼的雲缺,居然能在最後時刻停住妖刀。
握著雲缺流血的左手,牧青瑤感動又心疼的道:
「你怎麼知道是我。」
「你的眼睛……」雲缺喘口氣,虛弱道:「很好看……」
「我們回城療傷。」牧青瑤擔憂雲缺的傷勢。
雲缺費力的扔出玉鷹,飛行法器幻化成碩大的蒼鷹,起伏在半空。
這時八山城的四個城角,忽然有光柱沖天而起!
光柱之上密密麻麻滾動著無數咒文。
四個光柱之間,一條條血紅色的光線開始連接,在整個八山城內組成了一幅龐大而玄奧的圖案。
「陣道氣息!」牧青瑤驚呼道。
「快走……離開……」
雲缺以最後的神智說出幾個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牧青瑤將雲缺拖上蒼鷹,隨後駕馭飛行法器,在大陣尚未完全合攏之前,飛出了八山城。
出城後,牧青瑤回頭看去。
八山城完全被法陣籠罩,地面上沖天而起的光幕幾乎照亮了天穹!
牧青瑤隱隱約約看到光幕中出現了一些高大的身影,好像還騎著異獸。
光幕愈發刺眼,將整個八山城籠罩。
牧青瑤感受到危機,全力控制飛行法器遠離。
由於倉惶而逃,方向並非天祈,而是北側。
牧青瑤本想遠離八山城後,繞一圈再折返天祈城,結果越飛越遠,沿著北側一路飛了下去。
驚訝之餘,牧青瑤發現飛行法器的控制權不在自己手裡,雲缺已經坐了起來,背對著自己。
牧青瑤放心了。
不管雲缺想去哪,她都會跟著。
然而小郡主不曾看到的是,背對著她的雲缺,此刻正帶著一種奇怪的笑容,兩隻眼睛不僅鋪滿血色,更轉化為詭異的豎瞳。
小郡主更沒想到的是,剛才雲缺說的話其實沒說完。
最後一個字,無力發出。
雲缺想說的,不是快走,離開。
而是快走,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