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東君聽她語氣,直覺有些不對,還是說道:「我和你的。」
這次輪到柳飄絮愣神,她足足怔了好一會兒,才愣愣道:「您說什麼?」
厲東君微微皺起眉來,「我記得問過你何時嫁人,你說明日也行,既然要嫁,那就嫁我吧。」
柳飄絮忙努力回想,才想起來上一次見面,他似乎確實問過她何時嫁人,那會兒她自嘲,說指不定明日就嫁了,也說不準一輩子嫁不出去。
那分明只是句玩笑話,哪知道他會當真,而且只把前半句當真了!
更要緊的是,他怎麼會生出娶她的心思來?!明明他心裡……
她思來想去,覺得只有一個原因了——定是他看她被鄭大官人糾纏得如此狼狽,想要幫她一把。
可是這樣大的人情,她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況且,她也確實沒想過要嫁他。
她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將軍,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件事,我不能答應。」
厲東君眉頭擰起川字,「為什麼?難道你要嫁別人,不嫁我?」
柳飄絮苦笑道:「將軍,您到底在想什麼,我沒打算嫁,誰也不嫁。」
厲東君聽她說誰也不嫁,心裡才平靜了些,他坐在原地紋絲不動,不知在思索什麼。
從前他來時也這樣默不作聲坐在一旁,柳飄絮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今天許是他提了這種事,此時兩人對坐,覺得分外不自在。
她胡亂撥弄著面前的桂花,只覺得一時一刻都在挨時間。
厲東君沉默半晌,突然又道:「你不願意嫁,換我入贅,如何?」
柳飄絮再次被嚇得目瞪口呆,想也不想趕緊搖頭,「不不不,您別這樣……」
厲東君眼神明顯黯淡下來,輕輕點頭,起身道:「那就罷了,等你開攤,我再來。」
他說完轉身便走,照例不走正門,幾個起落登上牆頭,消失在牆外。
柳飄絮對著空無一人的院子,許久後緩緩嘆出一口長氣。
此時凌霄峰內,嚴老頭終於稀罕夠了曾徒孫,抬頭要找厲東君繼續算帳,結果找了一圈不見人影,立刻嚷道:「那逆徒呢!」
潘黎小聲道:「師父剛才下山了。」
嚴老頭瞪眼,「你這傻孩子,他跑了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
潘黎低頭,他是故意不說的,說了師父雖然會被師祖抓住教訓,但是過後,他絕對也會被師父教訓一次,不說的話,師祖最多嘴上說他兩句,捨不得揍他。
果然,嚴老頭道:「你們師父都準備把你們賣了,也就你們幾個小子實心眼,還向著他!」
幾個實心眼的小子一起默默低下了頭。
嚴老頭又問:「你們知不知道對方是哪家女子?老頭子我上門去說說,要你師父倒插門不是不行,不過你們幾個小子就不必陪嫁了吧?」
師兄弟幾人偷偷互看幾眼,隱晦地將目光看向林湛。
林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師祖,外面怎麼會傳成那個樣子?師父根本沒打算做上門女婿,他只是看中了山下一位麵攤老闆娘,想把人娶回來而已。」
眾師兄弟心裡齊齊呸了一聲,好不要臉!
不過,果然是大師兄啊,這麼不要臉,現在才有媳婦兒孩子。
虎頭也不要臉,所以也混上了媳婦兒孩子熱炕頭。
至於小師弟的臉皮,更是跟他屁-股上的老繭差不多厚,他媳婦兒也快到手了。
所以說,臉這個東西,該不要的時候就不要吧。
師兄弟們心裡又有所頓悟。
嚴老頭聽了林湛的話,狐疑道:「當真?」
林湛拍著胸口,「千真萬確,那老闆娘我們都見過,師父還常去她那裡吃麵,你們說是不是?」
被點名的眾人忙點頭,「對對對,我們連師娘都叫過了。」
竇尋補充道:「老闆娘姓柳,她做的東西可好吃了!」
嚴老頭摸著下巴想了想,突然喜滋滋道:「不錯不錯,那逆徒雖然開竅晚了點,可總算是開竅了,老子再活幾年,或許還能抱上一個乖徒孫!來來來,猴崽子們,都給老子張羅起來,趕緊把你們師娘娶進門!」
「是!」終於把這鍋甩出去,林湛應得格外真心響亮。
等回到屋裡,青柳仍追著他問:「那些消息,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林湛不敢騙她,也不敢全說,只含糊道:「我們只說師父要入贅,其他的都是別人以訛傳訛傳起來的。」
青柳無奈地瞪著他,「你呀——」
林湛忙道:「不管怎麼樣,師祖總算回來了,師父的親事有了著落,媳婦兒,我這都是為了師父好。」
青柳道:「可你們害得師父白挨了一頓打,日後他知道真相了還不得找你算帳?」
「不用等日後了,我看師父今天下山八成就是打探消息去了,等他聽到外面的傳聞,肯定能猜到是我們幾個做的,媳婦兒,咱們準備跑路吧。」
青柳呆呆瞪著他,「你說著真的?咱們現在要回去了?」
「沒那麼快」林湛道,「現在師祖還在山上,師父不會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不過咱們之前不是說過了中秋就回去?也就這麼幾天了。」
青柳點了點頭,說實在的,剛來的時候她挺想家,可現在提起要走,她又有些捨不得了。
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早晚要回去的,而且家裡爹娘應該十分惦念他們了。
到了晚飯時間,大殿裡破損的桌椅都不見了,換上了全新的家具。
眾人也不講究男女分桌,全部圍坐在一張大圓桌上用飯。
嚴老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滿意地直摸下巴。
不過,等他視線轉到虎頭身上,就頓住了,來回看了幾眼,皺眉道:「小三,你跟你媳婦兒坐那麼遠幹什麼?」
這個稱呼也就他能叫,虎頭不敢有絲毫意義,只往嫣然那邊挪了一些。
嫣然僵著身子,小心動作,竭力不和他碰到。
嚴老頭看在眼裡,眉頭皺得更緊,別看他現在老光棍一根,年輕時也是成過親的,後來妻子先他一步而去,他不忍睹物傷情,才將這凌霄峰交給厲東君,自己出去浪跡天涯。
他下午就看小三這小子和他媳婦兒不對勁,晚上再看,更是如此。
只是他到底想著給徒孫留幾分面子,沒再追究,等大伙兒吃完飯散去,才單獨把虎頭留下來。
虎頭低頭垂首,老實聽話的模樣。
嚴老頭卻知,自己這徒孫,是有幾分邪性的,不是說他心思邪,而是手段邪。
而他的腦袋又有幾分愣,便這麼說吧,世上的人,在很多時候,心中都會有一瞬的邪念,大多數人知道這不對,能夠控制,少數人知道不對,卻放任其自流,而有那麼一兩個奇葩,根本不知道這是不對的,一門心思順心而為,邪而不自知。
嚴老頭知道自己這徒孫就是那鳳毛麟角,所以從小交代厲東君,別讓他出了上清宗管轄範圍。等到他長大了,看起來和常人無異,才放鬆了些。
只是現在看來,似乎放鬆得有些早。
嚴老頭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小三,你把你跟你媳婦兒是怎麼認識的,在哪裡成的親,什麼時候生孩子全都跟師祖說一遍。」
虎頭沒有隱瞞,老老實實從頭說來,足說了有一頓飯功夫才停下。
嚴老頭聽後,長嘆一聲,「你啊你啊!你簡直胡來!你師父那樣的,都好歹還知道娶媳婦兒得拜堂,你說你、你怎麼……唉!難怪你媳婦和你不親近,都這樣了,她還跟你親近那就見鬼咯!」
虎頭虛心受教,大師兄也說他跟他媳婦兒有問題,現在師祖也這麼說,說明果真有問題,他道:「師祖,您說該怎麼辦?」
嚴老頭瞪著眼,「怎麼辦?涼拌!你現在先給老子滾回去,見了你媳婦兒,她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她讓你滾你就老實滾,在老子想到辦法之前,你就算是學烏龜王八也把頭給老子縮好了,不然就等你媳婦兒飛了吧!」
虎頭本也沒指望今晚能進媳婦兒房門,於是乖乖點頭退下。
嚴老頭見了,又是一聲長嘆,你說這徒孫不乖?他點頭點得比誰都順!你說他乖?娘的簍子捅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罷了罷了,終歸是自己徒孫,免不了要舍下他這張老臉,去孫媳婦兒那說和說和,正巧山上要辦喜事,不如多辦一場吧。
也不知那逆徒哪裡去了,做師父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竟也不知道陪著吃一頓飯,哼,逆徒!
厲東君此時正捧著一個酒罈子,坐在一座酒樓房頂上,身後圓月高掛,身旁散落旁幾隻空罈子。
有人落座在他身邊,斟酌良久,試探道:「厲峰主,聽說您不日便要入贅高門,怎麼在此借酒消愁?」
厲東君眼角都不掃他,只皺著眉又灌了一通,啪地一聲摔破酒瓶,竹葉青的酒香還未散開,他已如迅雷閃電欺身而上,將那倒霉蛋揍得老娘都不認得。
他打了個酒嗝,搖搖晃晃:「王、王八羔子,老子入贅沒人要,輪得到你們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