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拿著王嫣然送的小盒子回了屋,打開一看,裡頭竟是一塊玉佩和幾張銀票。
林湛湊過來看了看,道:「媳婦兒,這是誰的?」
青柳道:「你之前救下來的書生,確實是位姑娘,她今日上門來道謝,我不曾想她送了這麼重的禮。阿湛,這禮咱們不能收,還是還給她吧?」
林湛無所謂地點了點頭,「行。」
「我去找娘,問問她該怎麼辦。」
青柳去了正屋,薛氏午睡剛醒,在鏡台前梳妝,見了她,道:「青柳來得正好,幫我瞧瞧帶哪支釵子合適。」
青柳便過去給她選了一支,等薛氏梳洗完畢,她把今日的事說了。
薛氏道:「照你這麼說,那姑娘該是城西王家的二姑娘。唉,那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青柳奇道:「我見她周身氣派,與尋常女子大不一樣,又才貌雙全,出身大家,這樣的女子,怎麼會……」
薛氏搖頭笑了笑,「你不知,王家這一代,著實荒唐,我回來才幾天,就聽人提過好幾回。」
原來王家這代嫡系,共有三位姑娘,上面是原夫人所出的大小姐和二小姐,王嫣然正是二小姐,下面是繼夫人所出的三小姐。
王老爺二十幾年前娶了周家嫡出的女兒,第二年生了一位姑娘,之後直到七八年後,才生了二姑娘。
王夫人產後留下頑疾,還沒出月子就去了。
不過三個月,王老爺就續了弦,這後娶的夫人,正是前一位的庶出妹妹,而且過門沒幾個月,也生了一個女兒。
原來這兩人,竟是在前一任夫人有孕時,就勾搭上了。
親娘去世,繼母進門,還在襁褓中的二姑娘自然得不到重視,所幸還有位姐姐,她是被大姑娘撫養大的。
王家這位大姑娘,命也不好,幾年前嫁了自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因三年無所出,夫家就納了好幾房妾室。去年好不容易懷上了,可一轉眼,連人帶孩子都沒了,死得不清不楚。
王家也沒人為她出頭,因為那繼夫人所出的三姑娘,早已跟大姐夫打得火熱,就等著大姐把正房夫人的位置騰出來呢!
兩家如今還未正式結親,不過是礙於三姑娘上頭還有個二姑娘沒嫁出去。
聽說這段日子,小王夫人四處活動,就指著趕緊把礙眼的二姑娘嫁掉。
青柳聽得目瞪口呆,「怎麼……怎麼還有這樣的人?!」
大戶里的事,她是完全不懂的,可只聽薛氏這麼說,也知道那大姑娘的死必定有蹊蹺,說不定連原王夫人的死都是有人搞的鬼!
更可怕的是,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有問題,卻沒一個人肯為她們討回公道,因為害了她們性命的,最可能的就是她們的至親!
她不禁有幾分膽寒。
薛氏見她小臉發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做了惡的人,必定會有報應,只是時候沒到罷了。」
青柳輕聲道:「我看嫣兒姑娘,年紀比青荷還小一歲,自小在那樣的家裡長大,如今連唯一疼她的姐姐都去了,不知她心裡該如何難受。」
薛氏聽了,沒有說話。
她打小也是在這重安城中長大的,富貴人家的光鮮亮麗,陰私穢暗都見識過。在她看來,那二姑娘能安安穩穩長到這麼大,又能夠在王家那樣的污泥爛淖中,如一株出水白蓮般,博得重安城上下眾口一致的好名聲,必定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恐怕她今日上門,目的也不單純,只是不知為何,沒有施展出來罷了。
而青柳年紀輕,見識又少,自然不知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薛氏也不打算讓她知道。
青柳將盒子拿出來,道:「娘,我和阿湛準備將她送來的謝禮還回去,您覺得呢?」
薛氏點點頭,「還吧,她一個小姑娘,攢點私房不容易。正巧過幾日,你舅媽打算在園子裡辦個賞花會,到時候我讓她給王家二姑娘送個帖子。」
青柳道:「牡丹花的花期不是已經過了?怎麼現在才賞花?」
薛氏笑道:「傻孩子,你不懂,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舅媽不是真心請人來賞花,她是想給瑜哥兒找個媳婦兒呢。」
「咦?瑜哥兒才十四歲呀?」
「找兒媳婦這種事,自然越早越好,現在開始慢慢相看,等明年定下來,後年成親,你舅媽早就都打算好了!」
青柳掩唇笑道:「真不知該說舅媽是急性子,還是慢性子了。」
薛氏也笑了笑,又道:「你今日身子怎麼樣?」
青柳聞言,低頭撫了撫小腹,道:「今天感覺挺好的,就是早上起來胸口有些悶,別的都沒什麼。」
薛氏含笑道:「看來是小傢伙體諒你,你不知我當年懷湛兒的時候,吃什麼吐什麼,別人懷孕胖了幾十斤,我頭幾個月,反倒瘦了十來斤,把你爹嚇壞了。」
青柳道:「準是阿湛太調皮了,鬧得厲害。」
「可不是,他呀,在娘胎里就沒個消停的時候,現在年紀一把了,還這個德行呢!」
青柳抿著嘴偷笑。
她想起下午的事,遲疑著又道:「娘……我不知是哪裡做錯了,四妹妹對我,似乎有些不滿。」
薛氏輕笑一聲,道:「不必理她,柳兒,你只需記住,在這家裡,只要有娘在,你就不必束手束腳,她若敢使什麼手段,你只管大膽還擊。說句難聽話,就算日後真的鬧出什麼不好聽的,咱們收拾收拾回平陽老家去了,她卻還得留在這裡嫁人哩。咱們怕她做什麼。」
這話說得有幾分無賴,只差沒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
青柳聽了,心裡卻有了底。
她從薛氏房裡出來,回想著下午薛琦的表現,隱約猜到她的目的。她那樣積極地將王嫣然送來,又趕著要讓林湛出來與之見面,只怕是為了促成戲文里所說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許。
青柳其實想不明白,她自問沒有得罪過薛琦,不知她為何要這樣對付自己。
雖然今天沒讓她得逞,但只要稍微想像一下林湛真的與別的女子站在一起的場面,她就感覺整個胸口都揪了起來,氣都要喘不上來了。
僅是想一想都這樣難受,若要她如舅母那般賢惠,親自為舅舅納妾,看著別的女人為他生了一個又一個孩子,還幫他將家裡操持得井井有條,她怕是永遠無法做到的。
林湛練完武回來,見媳婦兒既沒練字,也沒做珠花,只是愣愣坐在窗邊發呆,臉頰泛白,沒什麼血色,立刻走過去,擔憂道:「媳婦兒,你怎麼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青柳回頭看他,輕輕搖了搖,「沒有,小傢伙今天乖得很。」
林湛坐在她身邊,從一旁歪著頭看她的臉,「那你是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阿湛,你還記得周寶珠嗎?」
林湛一愣,「記得啊,咱們之前還在廟裡見過,媳婦兒你這麼快就忘了?」
青柳輕聲道:「我沒忘,我說的是從前……你和她從前的事,沒有我的時候,你們兩個是怎麼樣的呢?」
雖然媳婦兒還是輕聲細語,柔柔弱弱的模樣,林湛卻不知怎麼的,陡然有了些危機感,脊背發涼,好像有人在他背後吹冷風。
要知道他能安全長到這麼大,靠得就是野獸一般的直覺。
而他當年跟人決一死戰的時候,都沒這種要完了要完了的感覺!
他小心翼翼試探道:「媳婦兒,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青柳看他一眼,仍慢條斯理道:「從前就想問你了,只是一直忘了,今天才想起來。怎麼,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嗎?若是如此,你也別為難,我不聽就是了。」
林湛張了張嘴,感覺牙有點痒痒,若讓他知道到底是誰在媳婦兒面前嚼了舌根,讓媳婦兒又想起這件事,他一定咬死他!
只是眼下,看著媳婦兒越發和顏悅色的臉,他心頭危機感更強了。雖然媳婦兒說得通情達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反倒一點都不敢隱瞞了,總覺得瞞了之後會死得很慘烈!
他咽了咽口水,掰著指頭一五一十地說了。
從兩家的交情,到小時候幾次見面,再到長大了定親,之後他就上了戰場。
說完了他又加了一句:「就這麼多了,媳婦兒,我一句都沒隱瞞。」
青柳輕輕點頭,忽然話題又一轉,道:「我想吃青梅羮了。」
林湛呆了下,忙道:「我去買,剛才聽見有人在後巷叫賣,我去看看還在不在。」
青柳叮囑:「挑青一點的,漬起來才好吃。」
林湛連連點頭,出了院子,他抹了把汗,吁出一口氣。
媽呀,媳婦兒剛才看起來怎麼比師父發怒的時候還恐怖,他腿都快軟了。幸好是在房內,沒別人瞧見。
迎面走來幾個下人對他行禮,他忙站直了身子,淡淡地點了點頭。
咳,其實……媳婦兒還是很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