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恢復了平靜。剛剛的喧囂也都隨風散了。只是那停留在空氣里的鹹濕的眼淚的味道,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直接扎在老者的心裡。
墳頭上沒有紙錢。
呵呵呵。
老人的手有些發抖,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去完成剛剛已經快要成型卻又被他毀於一旦的草圖。他頹然的站起身,走進了身後的茅屋。屋子裡的布局及其簡單,簡單到都談不上布局。
一床,一桌,一凳,一個柜子已經是屋子裡所有的家具了。
老人走到床邊坐下,從枕邊拿出一個小盒子。木質的盒子透著年代感,邊角已經被磨得圓潤,連顏色都比其他地方淡了很多。
他輕輕的打開盒子,裡面只有兩樣東西,兩隻髮簪。
一支是玉,嵌著寶石。
一支是木,刻著梅花。
哎。
又是一聲嘆息,老人緩緩的關上盒子,重新放在枕邊。然後仰躺在床上,渾濁的眼睛空洞的看著房頂,思緒不知道飄到了哪裡。
對於突然跑走的白蓮,繡娘也是不敢攔著,就連管家過來問,她都以姑娘不舒服為由搪塞了過去。所以王府里竟然沒有人知道白蓮曾經去了那個院子。
越是在時間緊的時候,時間過得就越快。
比時間更快的,是消息的傳播速度。
皇上賜婚的消息雨後瘋草一般,早已傳遍了整個京城。這兩天的茶餘飯後,這樁婚事儼然已經成了熱門話題。
「你聽說了麼?皇上親自下了聖旨,將林將軍的獨女賜給了冥王爺。」一個青衫男子手裡端著一杯酒,卻沒有往嘴裡送,而是神秘的跟旁邊的一個藍衫男子說著他聽來的消息。
「哪個林將軍?」青衫男子的話果然引起了藍衫男子的興趣。
「你傻了吧,咱元和有幾個林將軍?當然是剛剛得勝歸來,封了一品護國將軍的林將軍啊。」青衫男子被自己的博學廣知感動,恨不能豎起大拇指給自己點個讚。
「真的?那個林將軍的女兒不是個傻子麼?」藍衫男子突然間想起林兮兮有病的事情,一臉詫異。
「你看,我就說你平日裡別一門心思的讀書讀書,你也是要聽聽外面的事。」青衫男子撇了撇嘴,似乎對眼前的書呆子充滿了不屑。
「什麼傳聞,那是事實。只不過啊,人家有了大機緣,遇到玄希道長,給治好了。」青衫男子的眼睛裡滿是羨慕。玄希道長啊,整個元和的人都想被他指點一二,只可惜他偏偏被一個傻女給遇上了。
「真的啊?玄希道長真的那麼厲害?」藍衫男子有些懷疑,傻了十幾年,一下子就好了?這玄希道長莫不是真的神仙下凡?
「說你傻你還真是呆,玄希道長是誰?那可是開了天眼的,是真神下凡。再說了,就算那林小姐傻,那又怎麼了?再傻也是咱一品護國將軍的女兒。配那個不能人道的冥王爺,豈不是門當戶對?」青衫男子聲音放低了一點。說到這,忍不住輕笑起來,手裡的酒因為他的笑晃得灑了出來。
不能人道!
對啊,藍衫男子突然間想起來這個,一拍大腿。剛剛還覺得林將軍家的傻閨女配不上堂堂冥王爺的,可是經過青衫男子的提醒,他現在反倒覺得是林將軍吃虧了。嫁了個不行的男人,「那不就是一輩子守活寡?」他心裡這樣想著,沒想到不小心給說了出來。
青衫男子臉一白,一把捂住對面呆書生的嘴,「祖宗哎,你活夠了麼?什麼都敢說。」
藍衫男子也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冷汗當時就冒了出來。他連忙左右看了看,幸好,周圍大家吃飯喝酒的都在說話,沒有人注意到剛剛他說了什麼。他狠狠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幸好沒有被人聽到。要是他點子背一點,剛巧被王府的人聽到,那他肯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別說明天的太陽,就連今晚的月亮都見不到。
由於心裡害怕的原因,兩個人接下來沒有再閒扯這些,只是一邊小酌,一邊交流了下最近所看的書。
這樣的對話遠遠不止這一桌,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茶樓飯館,甚至是煙花柳巷,三教九流之地,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在談論著這場婚姻。而大多數人的看法,都跟那藍衫男子和青衫男子一樣,看熱鬧,看笑話。
當然,他們也跟那兩個人一樣,都是悄悄的說,沒有人敢大聲的說出來。生怕一不小心被王府的人聽到,拉出去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只可惜,他們這個擔心實在是太多餘了。王府的人忙的一團亂,就算是聽到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估計都沒有心思停下來懲治他們。因為他們身上的任務都還沒有完成,因為他們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吃飯了。
王府的暗衛甚至覺得,以前那麼多次出生入死的任務都比現在要簡單輕鬆。那時候,只要他們聽從指揮,按照計劃,勇敢不要命的去戰,就可以了。可是現在不行,哪怕他們有一身的力氣,有紮實的武功功底,有豐富的作戰經驗,他們也完不成墨侍衛與兩位閣主分配給他們的任務。因為那些任務與他們的力氣無關,與他們的武功無關,與他們的作戰經驗,簡直一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他們只有不停的跑腿,不停的奔波,一件一件去完成清單上的任務。
而將軍府,又是另一番景象。
魏公公拿著聖旨,騎著快馬來到將軍府,不等人通傳,甩蹬下馬就往裡面走。林將軍接到消息迎出來的時候,魏公公都已經走到了離林忠住的正院最近的那個院子門口。
他腳步不停的接著往前走,卻不想正巧從裡面出來一個人。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前段時間被林兮兮派去為皇上祈福的林白。現在的林白跟之前比,那簡直是判若兩人。身上穿的不再是以前的錦衣綢服,只是普通下人穿的布料。臉上也沒有了以前囂張得志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低調,隱忍,還有一點恐懼。
他是真的怕了。去寺院的那一路,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他都處在極大的痛苦之中,身心所承受的都是他有生以來最難熬的折磨。他的腰和腿,一直到現在都還在疼。而一家四口人中,他還算是恢復的快的。至少他現在還能起身下地。他的婆娘,到現在還跟個殘廢一樣癱在床上起不來。他的兩個女兒更慘,由於從小就是嬌生慣養的,平日裡連路都不走幾步,一下子走那麼多路,磕那麼多頭,強度比將軍帶回來的那些土大兵每天的訓練還要高。身體一下子受不了,從路上就開始高熱,是不是暈倒。可是他們卻不敢撂挑子說不幹了,因為不止將軍的屬下那雙不怒自威的雙眼,還是暗處跟著他們的人,都會在他們放棄的念頭一起來的時候,就給他們狠狠的教訓一番。所以他們不得不堅持著一直到了寺院。
他現在出來是想去求將軍和小姐開恩,請個好點的大夫過來,因為林月和林雪姐妹倆一直到現在病都還沒好。發燒斷斷續續,用了藥就退,停了藥又燒起來。這樣反覆下去,他怕把人燒出毛病來。
不想老天開眼,他一出來就遇到熟人。
魏公公,這可是皇上身邊的人,若是換做旁人,林白現在肯定不敢有什麼動作。可是魏公公不一樣,他相信,魏公公一定能幫他把話帶到。因為魏公公這個人,不像其他那些見錢眼開的太監,而是從來不收皇上的人的好處。而錢財,正是林白此時最缺的。自從他們全部的家當被他那個豬頭夫人給敗完之後,他們就一直在變賣他們的東西。前段時間又是藥又是大夫的,把能變賣的都變賣了。現在的他們,可真的算是一窮二白。比之前的林兮兮還窮。
「公公。」林白向看到了救世主一樣,連忙喊了一聲馬不停蹄向前大步走的魏公公,聲音是那麼明顯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