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小俊

  第74章 小俊

  有塵道長心中的大石落地,心情卻怎麼也好不起來。

  想起兒子幼年時,和葉婉雲成親時,在母親靈前痛哭時,他離家修道送到村口時,一切歷歷在目,人卻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這還是記憶中那個兒子嗎?就像被另一個人附了體。

  不,他就是的,有些性格以前已經初見端倪,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以為他還小,他能護他一輩子,又教他讀了那麼聖賢書,總會明是非的。

  以為杜家子弟只能做富貴閒人,一輩子就在雲州地界打轉,他沒膽量也不可能做出大錯。

  以為他真心喜愛婉雲,婉雲外柔內剛,大度賢良,有她陪著他、拴著他、看著他,一輩子的安穩總是有的。

  以為

  越想心裡越堵的慌,連手中的茶涼了都不知道,端起欲飲。

  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一旁的小俊伸手拿走了,換了一杯熱茶遞給他。

  「剛才師祖在想事情,就沒有打擾,茶已經倒了很久了。」

  有塵接過茶杯,聞著裊裊茶香,心情舒暢了一些,幸好有孩子們。

  伶俐早慧的輕靈、天真可愛的小喆。

  能生出這麼兩個優秀可愛的孫子,這個兒子好歹還有些用處。

  還有小俊,他從未正式收為徒子徒孫,也從未和他正什麼名份,卻也從未阻止他叫師祖。

  一口飲盡茶水,他嘆了一口氣:

  「從此世間再無端思道長,只有有塵,有塵有垢有愧。

  走,跟我去見觀主,有些事必須要告訴他。」

  小俊愣了一下,青灰色的粗布道袍愣是被他穿出了錦繡羅衣的感覺,漆黑如墨的濃髮襯得他面如玉雕。

  即使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室內並未點燈,他也如同一塊溫潤有光澤的美玉。

  兩位師祖獨處時,一般都不留人在側,並不是不放心,就圖個無所顧忌,他去了合適嗎?

  會不會影響他們的談興?或者有什麼不適合外人聽的?

  有塵知道他在想什麼,又嘆了一口氣:

  「我不會教養兒子,很擔心連你也教不好,人光有學問是不行的,學問既有大用,又最無用。

  你久在道觀,又幾乎不出去,只學書本知識,不學世情人心,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道觀人事簡單,心思相對單純,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你身份未明,相貌不凡,或許將來會找到家人,或許會另有一番作為。

  不知人心險惡,不懂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不懂做人的本份和原則,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比沒有學問還危險。

  以後方便的時候還是要出去走走看看,我和觀主在一起來喜歡談古論今評說世情,你就在一旁聽聽,總是有好處的。

  你的經史子集策和六藝都十分出色,以後你要學習的重點就是:世事洞明即學問、人情練達皆文章。」

  小俊愣了一下,垂下眼眸乖巧地應了,陪他去觀主的院子。

  道觀依山而建,台階較多,這會天色已經黑了,他也不放心師祖一個人來回。

  就是不傍聽他們講話,也得給他挑著燈籠。

  雲隱用過晚食一個人閒坐翻經,正發愁如何打發睡覺前漫長又悠閒的時光,看到兩人面前一喜。

  他們交往十分隨性,從不刻意,也不強求,只求順心而為。

  對這幾天的事他心中確實有太多的疑問,好友若不說,他從不會主動去問。

  看到小俊坐在一旁開始燒水煮茶,並沒有打算離去。

  心中有些瞭然,看來他不打算再把小俊護的密不透風了,確實應該如此。

  兩人閒坐對弈,山風漸起,配著燭光和茶香,倒是十分怡人。

  「雲隱兄,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算了,說來話長,你也不知前因後果,還是我一五一十說給你聽吧。」

  雲隱點點頭,目光平和地望著他。

  「此前的事情你和小俊都知道,不用再細說,就從雙財星入命說起吧。

  杜家沒落的原因你也知道,是受先太子柴承一案的牽連。

  已經幾代沒有什麼前程可奔,沒想到當年太上皇領著承宗帝起事之後.」

  「咣當」,兩人齊齊轉過頭,卻是小俊把茶杯掉在地上,就沒在意繼續說著。

  卻沒發現小俊低頭去撿茶杯時,神色已是大變,手也微微發抖。

  有塵笑了笑:「這孩子久在道觀不知俗事,咱們從半截講起,他肯定聽得雲裡霧裡。

  來,小俊,給你也倒杯茶,坐這裡來,先聽師祖給你講前因後果。

  你也聽聽權勢如何迷人心惑人智,在權勢面前如何父子兄弟相殘。

  當然,這些一部分是民間傳說,大部分都是太上皇起事之後聲張開來的,倒也可信。」

  小俊暗暗握了握拳頭,神色莊重起來,依言坐過來,聽師祖娓娓道來。

  柴承,也就是當今太上皇柴諾的生父,承宗帝的祖父。

  他是大周四世帝王啟明帝的嫡長孫,五世天佑帝的嫡長子,甄皇后所出。

  他自幼聰慧能幹胸懷寬廣,年僅三歲就被啟明帝封為皇太孫,帶在身邊悉心教導,聲稱足以託付江山萬民。

  誰也沒想到,他的出色和受寵卻招來父親的不安和嫉恨。

  天佑帝生性平庸無能且心胸十分狹窄善妒,為人刻薄狠毒。

  既想利用柴承固寵坐穩太子之位,又生怕啟明帝會越過他直接傳位給兒子,表面上裝慈父,內心卻百般仇視提防。

  啟明帝駕崩後,天佑帝順利繼位,柴承由皇太孫變成太子,終於感受到了來自親生父親深深的惡意。

  身為大國儲君,卻承受著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的處境。

  當時的情形卻讓他無法反抗,於是就提早做了安排。

  比如讓唯一的兒子柴諾,以多病多災體弱難支之名,很少在人前出現。

  在眾人尚未察覺的時候,找到合適的機會讓他假死,派心腹帶著遠走他鄉,同時帶走的還有豐厚的財物和身份證明。

  還有外祖家、岳家等近親擁躉,都在他的暗示下送走了一兩個不引人注意的子嗣。

  還安排人暗中保護兩個女兒,在皇家奪權當中,宗室女子一般都能逃出性命,最差也能在皇家寺院平安終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