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煥說要弄兩隻山羊回來,還真就獵殺了兩隻山羊回來。
這兩隻山羊不是家養的,是郁顯國特有的青面野山羊,每隻羊重達三百多斤,毛色雪白,但臉色青綠,因而得名。
炎煥將這兩隻羊放進了大釜之中,不得不佩服大奉常家裡的裝備,居然有這麼大的鐵釜,兩隻三百斤重的山羊放在釜中,還沒占據大釜的一半容量。
大釜下支好了柴火,釜里添好了水,炎煥將喻士贊的人頭放倒大釜之中,開煮。
他這是要用羊的血肉,重新構建喻士贊的身體?
可這種方式構建出來的身體,還算是人的身體麼?
復生之後的喻士贊會不會長出兩根犄角?
揣度之間,徐志穹越發擔憂,喻士贊的肉身部分,就剩這一顆人頭還算完好,轉眼之間都快煮爛了。
炎煥也不是簡單的燉煮,他在大釜之中不斷注入著氣機。
氣機走向很繁複,也很隱蔽,但還是被徐志穹看到了一些規律。
朱雀生道的氣機,生於魂魄和軀體之間,氣機本身的靈性比其他道門要強得多。
循著靈性追朔,徐志穹漸漸理解了炎煥的手段。
和他此前的推測並不相同,他不是在用山羊的血肉重建喻士贊的身體,而是重新栽種了喻士贊的身體,那顆頭顱如同種子,而山羊的血肉相當於讓身體生長的養料。
這種思路完全超出了徐志穹想像。
他仔細的觀察著氣機的運轉,耳畔突然聽到炎煥在低語:「生殺對等,這條路,委實難為你了。」
徐志穹心頭一凜,炎煥怎麼會知曉這其中的機密?
他轉眼看向炎煥,見炎煥正在專心致志往大釜之中注入氣機,適才似乎什麼話都沒說過。
從距離和方向來看,那聲音好像真不是炎煥發出來的。
難道不是他說出來的?
又或者說,眼前這個人不是炎煥?
這應該是個位格更高的存在,不只比炎煥更高,應該比我更高。
徐志穹沒再繼續盯著炎煥,不管對方真實的身份是誰,他正在對自己表達善意。
與其胡亂揣度對方的身份,倒不如仔細揣度一下他的技法。
氣機遊走之間,一個時辰過去了。→
大釜之中的骨肉被煮成了一鍋漿湖,釜下的火焰慢慢熄滅了。
炎煥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笑道:「成了。」
成了?
煮成一鍋湖湖,這就叫成了?
驚駭之間,徐志穹突然感知到陣陣生氣在大釜之中翻滾。
炎煥直接上手,從碎爛的骨肉之中撈出了一具軀體,一具完整的軀體。
有頭顱,有五官,有軀幹,有四肢,甚至連毛髮都很齊整。
從面容來看,和喻士贊一模一樣。
更出乎意料的是,這具軀體有生氣,不仔細觀察,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熟睡的男子。
好強大的技法!
徐志穹還在回想氣機流轉的過程,卻聽炎煥笑道:「運侯,帶著他趕緊走吧,在沒有注入魂魄之前,這副身軀至多能維持兩天,
兩天之內若是還沒用上,你須去找冥道,讓他們幫你保管幾日,否則這軀體會腐壞。」
徐志穹趕緊道謝,炎煥擺擺手道:「快些去吧。」
徐志穹帶著身軀離去,疲憊的炎煥回到正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炎煥咂了咂嘴唇,眼神呆滯片刻,上下轉動了一番。
剛才好像見過徐志穹?
怎麼會看見他了?
喝多了,一定是喝多了。
炎煥抽了抽鼻子,忽然問道一陣肉香。
走到院子裡一看,大釜里一大鍋羊肉還冒著騰騰熱氣。
什麼時候煮的羊肉?
僕人煮的?
這羊肉煮的也太粗糙了,骨頭沒剃,下水(內臟)也沒拾掇。
「這特麼誰幹的?這不糟蹋東西麼?」
僕人都哪去了?
都睡了?
好像真是睡了。
炎煥趴在大釜旁邊又聞了聞。
這是我煉藥用的大釜,怎麼就給煮了肉了?
還別說,活乾的糙了點,肉還挺香。
再喝一罈子?
那就再喝一罈子!
……
徐志穹帶著喻士贊的身體,回了在梵霄國蒼鴞郡,另外找了一間客棧,要了一間上房。→
他先用易容術,改換了身形和容貌,隨即戴上面具,布置一道法陣,把客房徹底隔絕,隨即拿出喻士贊的罪業,喚出了魂魄。
喻士贊盯著自己的身體,驚呼一聲道:「太短……」
「哪來任多挑剔!」
按照姜夢雲的方法,徐志穹拿出了姜夢雲給他的符咒,取出針線,開始重建喻士贊的經脈。
這是徐志穹第一次嘗試復生一個人,行針步線之間很是生疏,足足過了八個時辰,終於把活干成了。
喻士贊先是恢復了呼吸,隨即手腳慢慢顫動起來,再過半個時辰,他睜開了雙眼,勉強能說話了。
「我,我這是……」
徐志穹笑道:「你復生了。」
喻士贊唇腮顫抖,甚是激動的說道:「我不該這麼短,我原來很長的……」
啪!
徐志穹抽了喻士贊一記耳光:「莫要吹牛,你原本就是這麼長!」
喻士贊對徐志穹千恩萬謝,末了問道:「恩公,你是判官?」
徐志穹點點頭。
「我和你素不相識,這份恩情,讓我如何報答?」
「有你報答的時候,你先在這客棧住幾日,我吩咐店家每日給你送飲食,
待過幾日,我有一個宣國的朋友來找你,他姓徐,你須幫他做些事情。」
喻士贊答應道:「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好好休養。」徐志穹臨走時留下了記號,如果喻士贊遇到危險,他能立刻察覺,並且返回客棧。
走出客棧沒多遠,徐志穹敏銳感知到一件事,來自修為的壓迫感降低了。
生殺對等,殺了兩個人,還回來一個,來自修為的壓迫不再那麼強烈。
還好,這次欠帳不多,修為的壓迫對自身沒造成傷害,對戰力也沒有嚴重影響,若是一次欠下百十條性命,是什麼後果,徐志穹也難以預料。
除了壓迫感減輕了,徐志穹還體會了另一種熟悉的感覺。
修為好像也見長了。
長了多少?
好像……千分之一左右。
按照這個進度,想要升到星宿,至少得救活一千人。
這得等到何年何月?
是不是算少了?
徐志穹的意象之力很敏銳,但若想做到精確的測量,總覺得差了那麼點火候。
如何能提升意象之力的精度?
徐志穹很快想到了兩個地方——星元殿和星緯宮。
這兩個地方能把意象之力發揮到極致。
徐志穹縱身一躍到了星宿廊,隱約聞到一陣酒香。
「師父,今日又齋戒麼?」
師父抱著羊腿道:「什麼叫又齋戒,齋戒的日子都有定數的!」
徐志穹進了正殿,陪著師父一起齋戒,師父聞了聞徐志穹身上的氣息,笑道:「你已經拿到了些修為。」
徐志穹點點頭:「生殺對等,屬實不易,只拿到了一筆而已。」
「這一筆的數目可不小,」師父頗為讚許,「看來你是找到了訣竅。」
「這還不小?」徐志穹詫道,「若是二品到一品的修為分作一千份,這怕是也就占了一份。」
「不小,不小,」師父笑道,「晉升一品星宿,百八十年都不算長,你這一次就拿到一千份中的一份,不小了,看來生殺之間的二人,關聯還不小。」
關聯不小?
喻士贊和霍米頓父子有關聯麼?
徐志穹一怔:「生殺之間的二人,必須要有關聯麼?」
師父輕嘆一聲:「那是必然,因為人與人之間必定會有所關聯,無非多或少而已。」
必定會有關聯?
師父舉例道:「比如說梵霄國有人叫張三,千乘國有人叫王六,他們彼此不相識,也沒什麼往來,這兩人在你看來,許是沒有關聯,
但張三的兒子去宣國做生意,賣了些梵霄特產給宣國商人趙五,趙五轉手將特產賣掉,賺了些銀子,買了艘船,又去千乘國做生意,認識了一名千乘商人,而這千乘商人,恰好是王六的外甥,張三和王六,以此便有了關聯。」
徐志穹臉頰一陣抽動。
按他這麼牽扯,全天下的人,肯定或多或少都有點關聯。
師父又道:「按這樣算起來,張三和王六的關聯極小,你生殺裁斷的那兩人,關聯比這大得多。」
比這大得多……
二哥在蒼鴞城遭到過襲擊,證明霍米頓肯定和二哥的事情有關聯。
喻士贊是為了辦二哥的事情,才去的宣國,最終死在了梁玉申手上。
二哥被害,大概率是梁玉申主使的。
梁玉申應該是殺害二哥和喻士贊的主凶,霍米頓算是梁玉申的幫凶,喻士贊是受害人之一,如此算來,這樣的關聯可真不小。
徐志穹問師父:「殺身之仇算大關聯麼?」
師父點點頭:「那可是真正的大關聯,修為要提升許多,遠遠不止千分之一。」
「若不是主謀,只是幫凶呢?」
「那也不止千分之一。」
徐志穹又思索許久,問道:「生殺對等,是按關聯大小對等,還是按生殺先後對等?」
師父道:「自然是按先後,先殺、先活、先對等。」
徐志穹一拍大腿,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一大筆功勳。
按照殺人的順序,徐志穹先殺的是米格蘭,後殺的是霍米頓。
這就造成了喻士贊和米格蘭形成了對等。
米格蘭是霍米頓之子,但他和喻士贊的關聯就差得遠了!
早知如此,應該先下手把霍米頓殺了!
如果喻士贊能和霍米頓對應,這功勳可就大了。
如果喻士贊能直接和梁玉申對應,這功勳就……
徐志穹正當懊惱,卻聽師父道:「宣國是不是要與梵霄開戰?」
「雙方箭都在弦上,弟子正想辦法不讓他們把箭射出去。」
師父點頭道:「這是大事,也是正事,可師父幫不了你,師父眼下還在處置一件更要緊的事。」
「是怒夫教的事情麼?我見他們有死灰復燃的跡象。」
「那都不打緊,」師父擺擺手道,「我擔心的是罪主。」
罪主!
一提此人,徐志穹立刻把功勳拋在了腦後。
師父喝了口酒,接著說道:「前日讓混沌幫忙卜算,得知有四個人受到了罪主的蠱惑,其中一個是怒祖,為師必須把餘下的三個人都給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