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修斯準備喝茶。
在太陽快要完全落下,在它將要收走照在草原上最後的餘暉時。
他踩著雪面,找到了這一處無人所在的小斜坡。
這裡可以很好地幫他渡過草原上寒冷的夜晚,睡個好覺。
他從放在兜里的白色口袋裡,掏出材料,開始營造起臨時的居所。
當然,還有最為重要的篝火。
他把躺椅和茶壺,茶杯全帶了過來。
接下來,只要等水燒開了就行了。
盧修斯想著,看著燃起的篝火。
火光映照在他的眼中,他將茶壺置於篝火旁,耐心地等待著水被火舌舔舐至沸騰。
火苗跳躍著,發出噼啪的聲響,驅散了周圍的寒意。
盧修斯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混合著雪香與木煙的空氣。
然後,躺在躺椅上,搖搖晃晃。
很是愜意,他想著,臉上也露出了愜意的神情。
然後,盧修斯察覺到了什麼。
——有什麼東西正在朝他趕來。
應該是,那些掛在草藥與生命之神名下的其他「東西」。
一些麻煩事,盧修斯想著,但心情依舊很不錯。
他打開了「視線」,便呆楞住了。
——眼前的景象,簡直可以用真正意義上的宛若天傾來形容。
原本灰濛濛的草原天空,此刻已不再單調。
一片璀璨奪目的金色光芒從天際蔓延開來,將整個天空都染成了金色。
但這金色並非來自太陽,而是源自某種更為龐大、更為神秘的存在。
不,確切地說,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懸停在天空之上,將整片天空都遮擋得嚴嚴實實。
那東西的輪廓在金色的光芒中若隱若現,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壓與莊嚴。
我去,這是又穿越了嗎?穿越到了仙俠世界,這個就是傳說中的翻天印嗎?
這是盧修斯抬眼望去的第一反應。
第二反應,便是快走。
緊刻在身體中的跑路本能已經先思想一步,做出回應。
這不僅僅是對於巨物的恐懼,更是對於麻煩事的嫌棄。
——看到懸停在高空之上的無邊無際的金色物品的第一眼,一段模糊的思維,如同風吹過草原般悄無聲息地傳入他的腦海。
那思維沒有言語,卻帶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力量,似乎在向他介紹著自己的身份,以及它此行的目的。
陽光燦爛之地,死者的國度,草原上牧民的葬身之所......草藥與生命之神的地上神國。
不是,哥們,你這經過我同意了麼,他吐槽。
跟盧修斯直接捆綁在一起的草藥與生命之神的尊名,在歡呼,在雀躍。
祂說確有此事。
然後,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接收這一部分,本該早早回歸的權柄。
——關乎到靈魂,往生、平等......
在接收到這些權柄之後,祂將更為完善。
於是,盧修斯身上開始閃起了一瞬的翠綠色光芒,那是草藥與生命之神的尊名在呼喚。
「給我老實一點,不然後果你知道的。」他威脅著「自己」。
事實上,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種只有在極度瘋狂的情況下,才會做出的事情來,自己威脅自己。
在盧修斯言語的威脅下——「自己」老實了,如以往一樣。
但是懸停在高空的無邊無際的金色物品已經捕捉到了了一閃而過的綠色光芒。
它歡呼,再次發出了一段模糊的思維片段,大概的意思就是:
「吾主,我為你而來。」
然後,金色的天向他壓來。
正在灰色草原上奔跑的盧修斯停下了動作,然後站在了原地。
剛剛,他在嘗試著模糊掉尊名與這個發閃的巨大物品的聯繫。
結果是失敗的。
這兩貨之間的聯繫,比盧修斯想像的要深一點,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事情,需要花上時間去破密,去研究。
「所以,現在只能來硬的了。」盧修斯立在灰色草坡上,嘆了口氣。
他緩緩抬起手掌,對準那正以雷霆萬鈞之勢逼近的金色正方體空間。
手指微微彎曲,最終緊握成拳。
——無數條巨大的金色鎖鏈憑空出現,它們從另一個維度穿越而來,帶著一股超越現實的威嚴與力量,每一條閃爍著耀眼的金色光芒,如同被神祇親手鍛造,其上鐫刻著古老的符文與圖騰。
它們並非孤立存在,而是相互交織,迅速在空中編織成一張巨大的金色網。
這張網覆蓋了整片灰色的草原。
巨大的金色正方體空間從天空中急速下墜。
然而,當這金色正方體空間接觸到那張金色巨網的瞬間,一切都靜止了。
金色鎖鏈迅速響應,它們如同活物一般,迅速纏繞在金色正方體空間的周圍,將其死死束縛住。
鎖鏈與正方體空間之間產生了劇烈的摩擦與碰撞,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和震耳欲聾的聲響,但無論金色正方體空間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那金色鎖鏈的束縛。
盧修斯看了一眼金色正方體空間裡面驚恐的牧民,以及像個尾煙一樣,懸掛在金色正方體後面的驚恐熟人。
於是微微收攏握拳的手,鬆了一些。
像個巨大的金色蟒蛇一樣不斷向內收緊,纏繞的鎖鏈不再與正方體空間之間發生劇烈的摩擦與碰撞,但還是緊緊地將其束縛在半空當中,不讓其接近它的主人。
「昂哥汗,你這是死了嗎?」盧修斯問。
然後,他揮手示意金色的鎖鏈把這個熟人帶到自己的身旁。
被掛在半空中的昂哥汗依舊是一副驚恐的表情,他無法相信自己死後竟然會遇到如此離奇的事情。
死後所發生的這一切,對他來說,可遠比生前要刺激得多。
「是的......」昂哥汗有些顫顫巍巍地答。
他突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位熟悉又陌生的「人」。
「還是稱呼我為大兄就好。」盧修斯微笑答,「別這麼拘謹,你小時候可是皮的很,逮著什麼都往嘴裡放,都想要嘗嘗鹹淡,把我帳篷裡面掛著的曬好了的草藥都糟蹋了不少......」
被說起了小時候的囧事,昂哥汗的臉微紅,住不住地撓頭。
在濃郁的金色當中,還能看出一點紅色來,說明臉真的挺紅。
陌生感與窘迫感被吹淡了許多。
昂哥汗突然發現比起自己想像中的高大上的神明來說,自己這位大兄更像是人一些,自己那位曾經熟悉的人。
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之前的一切帶給他的衝擊力和震撼感實在是太大了。
一些想要問候的話語,到了嘴邊就變成了:「這就是大兄的偉力麼。」
好熟悉的話語,你們兩真不愧是父子,盧修斯瞥了昂哥汗一眼。
「你爸呢?」他有些好奇地問。
「阿爸在裡面。」昂哥汗回,然後伸手指向空中被金色鎖鏈束縛住的巨大正方體空間。
盧修斯順著看去,然後在有些驚恐的牧民堆里找到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
——昂哥汗的爸爸,引導自己入門的老薩滿,老風暴先知......
見他看了過來,牧民堆裡面那幾個熟悉的面孔躁動了起來。
老風暴先知的身邊應該都是同行,他的臉上倒沒有太多的驚恐情緒,反而吹鬍子瞪眼的,應該是在吹牛逼,看上去很享受同行們的敬佩和羨慕的眼神,止不住地揮手示意......
見到了許多熟人,讓盧修斯有些煩悶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他也揮手示意,算是給這個喜歡吹牛逼的老頭子面子。
見得到了回應之後,老風暴先知的鬍子吹的更高了......
「等會再敘舊。」盧修斯對身旁的昂哥汗說。
他要開始處理這個有些棘手的問題了。
——與另外一個「自己」的紛爭。
「人家都是拜託了另一個我,怎麼我干最終boss前,還要先把自己刷了?」盧修斯在心中無奈地吐槽道。
但這確實是不得不去面對的一個問題,用句深奧點的話語來說,應該算是本我與超我的矛盾?
又或者是,真實的自我與這片草原上所拜出來的虛假的自我的矛盾?
他不怎麼確定,但人類集體思維力量的介入確實給他帶來了很多的麻煩。
他們想像出草藥與生命之神,然後祭拜草藥與生命之神,最後希望祂就是這樣子。
要是換一個意志力不怎麼頑強的人,可能真在思維的力量下慢慢發生潛移默化的變化,最後變成了牧民眼中的草藥與生命之神,徹底喪失人性,富含神性。
當然,最後的結局也不會太好,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負面情緒所吞噬,然後被扭曲成爸媽都認不得的模樣。
但盧修斯不一樣,他的意志力要頑強了那麼一點。
抵抗污染的抗性要高了那麼一些。
思維的力量見怎麼也扭曲不了他,便在尊名下面虛構了另外一個他。
又或者說:直接賦予了這個尊名以意識,一個虛假的,人們所希望的他。
盧修斯思考,然後便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他沉到了自己的思維深處,對著虛假的自己說:
「來做個交易吧。」
盧修斯用來自天堂之路的力量,那金色的鎖鏈來對抗思維的力量。
那麼他接下來就要用星球意志的力量來對抗思維的力量。
等自己的計劃成功後,你們把狗腦袋打出來,也和我沒關係。
他只需要微微看顧一下,免得事態升級或者波及到太多的無辜人就行。
此乃——驅虎吞狼。
而盧修斯很熟練。
於是,纏繞在陽光燦爛之地上的金色鎖鏈消失了,又一次回到了它該待著的地方。
陽光燦爛之地也不再向著盧修斯疾馳,而是在這片灰色草原上緩慢移動,最後停在了璀璨奪目的金色光海上。
之後所有找上門來的麻煩事物都將扔在這裡。
......
「怎麼死的?」盧修斯坐在了椅子上問,然後拿起已經燒開了的茶壺,給自己的水杯滿上。
他想了想,還是又拿起一個杯子,加了一些奇形怪狀的葉片,加了些熱水遞給了坐在篝火對面的昂哥汗。
「還有實體,能接觸嗎?」
「應該可以吧。」昂哥汗有些不確定,但還是伸出手來,嘗試著接住。
茶杯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手裡,然後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茶杯,嘗試性提到嘴邊,抿上一口。
「就是這個味。」他有些感概。
然後回答:「被人用彎刀砍死的,在取水的時候遇到的......」
盧修斯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地扒拉一下篝火,調整一下火勢。
「還有什麼沒有完成的心愿嗎?」
「大兄,你是要幫我完成嗎?」
「不是那麼麻煩的話,可以。」盧修斯回答。
他看著面前這個頭髮有些花白的中年人,從那有些苦悶的臉上,還是能依稀地看出小時候的圓臉。
「大兄,我已經不再年輕了,但你風采依舊......」昂哥汗笑著回應,他當然看出了自己的這位大兄在看些什麼,滿臉的追憶之色。
「我沒有什麼未完成的心愿了,察合台會為我復仇的......」
「真沒有了?」
「真沒有了。」昂哥汗端著熱茶,時不時吸溜一口,滿臉滿足。
過來一會,他有些扭捏地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來:
「奮六世餘烈的秦國統一六國了嗎?它結束戰亂與紛爭了嗎?」
他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結局,火光落在了眼睛當中,出奇的閃亮。
「統一了。」盧修斯答。
恍惚之間,他又看到了曾經那個坐在自己身邊愛亂吃東西的小孩。
「那就好,大兄能最後聽我唱一首,您曾經教我的歌嗎?幫我看一看有沒有錯漏。」
「好。」
於是,昂哥汗便在篝火旁邊唱了起來。
「......這是我的家......」
......
金色的光點緩緩消散,昂哥汗回到了死者的國度。
盧修斯坐在篝火旁,一杯一杯地喝著茶水,好不容易燒的水,當然要喝完了。
他準備喝完這壺茶水,便去睡覺,
他的心情還是很不錯。
因為還有三天,他就能進入半退休狀態了。
而且,自己現在所遇到的所有困難都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至少,沒有突然出現個渾身漆黑,長得跟柯南裡面的小黑一樣的怪人,說,「我們來玩個奇妙的小遊戲吧。」
然後,強拉著你去參加祂稱之為美妙小遊戲的混亂場景。
不同種族,不同信仰,不同立場全都攪在了一起。
很難想像,他當時是怎麼活下來的。
......
「我的陛下呀,您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是的,我的老友。」金甲巨人笑著說。
他透過宮殿那宏大的穹頂看向了外面那巨大燃燒著的星矩,那是大遠徵得以順利推行的關鍵所在。
「我找到了那個掛斷我靈能通訊的永生者的坐標所在了,在星矩的幫助下。」
「那你準備怎麼安排他的職位呢?」馬卡多帶著些許的期許問。
他實在是太累了,比山還高的政務全都堆壓到了頭上。
更別提,還要為帝皇看顧原體,引導他們適應在帝國的生活,以及撫養引導被帝皇給予重望的赤紅之子,秘密組建特殊部隊......諸如此類。
他迫切地需要一位永生者來為自己分擔一些。
一個擁有漫長人生歲月,擁有人生閱歷的永生者只要在熟悉了相應的政務流程後,便能很快地上崗,他的壓力就會少上很多。
馬卡多有些期許,他再想要不要向帝皇主動提出建議。
「不,我的老友呀。」帝皇搖頭,他猜到了自己這位老友在想些什麼。
但這位永生者,他還有別的用途。
「還記得不久前,我和你提過的星矩的危害以及歐克獸人們的暴動嗎?」
「當然記得,星矩吸引了一些不懷好意的目光,而那幾個星區湧現出了幾個較大的獸人軍閥們,它們應該正在誕生具有強大話語權的領袖,然後去掀起一場巨大的......戰爭。」
「大遠征需要力量,我們不能抽取力量去布防。」帝皇堅決地說,「給那位永生者權力,然後將他投放到那裡去,投放到布防區去。」
「這是否有些不太禮貌?」馬卡多猶豫了一會問,「我的帝皇呀,我怕到時候會起到反作用,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培養培養......感情?」
「這是為了人類。」他說,「況且,我相信他會在責任和族群使命的驅使下,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後為族群的延續貢獻自己的力量。」
「相信我,我的老友呀,原體的計劃不是很成功嗎?」帝皇笑著問。
在宮殿之外,無一計數的人類帝國的戰艦在星矩的指引下,航行於銀河之中。
人類必將再次偉大!
帝皇堅信。
為此任何人都可以是工具,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