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3章 師生之爭

  雷恩走出投影室卻沒有離開。

  他在威澤蘭高塔的大廳里等待了幾分鐘，安西沃道斯也從投影室出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學生，表情跟剛才在會議中一樣，十分嚴肅，一步步走到自己的書桌後面坐下。

  「老師。」

  雷恩站在書桌前，一如既往的尊敬。

  安西沃道斯看見他這個姿態，臉色放緩了少許，終於點頭道：「別站著了，坐吧。」

  雷恩依言坐下。

  安西沃道斯認真打量著雷恩，仿佛第一次認識他，這個自己看著成長起來的學生，竟然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他張了張嘴，最終換了個話題：「雷恩，你真的打算拍賣浮空城？」

  「是的，老師。」

  雷恩坦然回應，「在打下新鄉浮空城之前，我就向老師說過了，它不符合我的要求，我準備按照自己的思路建造浮空城。」

  我以為你當時在開玩笑！

  安西沃道斯心裡無奈，都怪自己理解有誤，誰能想到，有人會把一座浮空城賣掉？哪怕雷恩當面說了，到現在也沒幾個人相信，至高議會散會之前，聖魂巫師們都吵翻了。

  如此巨大的利益與機會，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聖魂巫師們已經完全不關心雷恩為什麼拒絕進入至高議會，也不想追問他為什麼不要浮空城了。

  雷恩這一手實在是厲害！

  安西沃道斯扶了扶額頭，忍不住抱怨：「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

  這可是一座浮空城！

  即使不是屬於自己的浮空城，眼睜睜的看著它要賣掉，安西沃道斯也覺得心痛。

  雷恩抬眼看了下老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安西沃道斯立即就明白了。

  自己突然推動雷恩進入至高議會，同樣也沒有跟雷恩商量過，這讓雷恩對自己強烈不滿。剛才在會議中，雷恩也清晰無誤的表達了抗議，並沒有因為師生關係而被迫服從。

  安西沃道斯自知理虧，不知該如何辯解。

  房間裡陷入沉默。

  安西沃道斯心中很煩躁，轉身過去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望著遠處的初升的太陽，萬丈光芒照耀著威澤蘭，壯觀的浮空城在雲層下隨風飄動。視野下方，繁華的城市在黎明中復甦，街道上車水馬龍，高樓林立，數百萬摩都居民為了生計忙碌起來。

  不時有人抬起頭仰望浮空城，眼中充滿了嚮往與敬畏。

  威澤蘭是摩都最顯眼的建築。

  而威澤蘭高塔又是浮空城中最高的建築。

  每次站在高塔頂端，俯視浮空城與摩都的芸芸眾生，都會讓安西沃道斯產生一種感覺，仿佛自己所站的不是空間上的頂點，而是整個世界的頂峰！

  在這一刻，他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安西沃道斯忽然回頭過來，注視著雷恩，直接問道：「你想成為帝國皇帝？」

  「是。」

  雷恩坦然承認，沒有任何猶豫。

  他的眼神極為堅定，看不出一絲的動搖，安西沃道斯很清楚自己這個學生的性格，一旦認定目標，絕不會輕易改變，即使是自己也只能稍加影響，無法阻止。

  安西沃道斯長嘆一聲，搖頭道：「當皇帝有什麼好？」

  雷恩沒有立即回應。

  安西沃道斯繼續勸說：「以你現在的實力和地位，什麼東西得不到？美人、財富和權力，皇帝可以享受的東西，你一樣也能享受。雷恩，你並不是一個權欲薰心的人，何必為了一個頭銜耽誤自己對魔法道路的探索？」

  「只要你進入至高議會，實際上就是掌握了屬於皇帝的權利。」

  「當不當皇帝，有什麼區別？」

  安西沃道斯苦口婆心的勸說，他是真的希望雷恩能夠回心轉意，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然而雷恩不為所動，輕聲道：「這不一樣的。」

  「什麼？」安西沃道斯愣了下。

  「皇帝只有一個，而至高議會卻有十二個成員，以後還會更多。」雷恩毫不掩飾的吐露自己的看法。

  安西沃道斯眉頭緊皺，心生幾分怒氣。

  他甚至懷疑自己看走眼了，雷恩以前表現出來的溫和與謙遜都是偽裝，從一開始就是個野心家。

  「越大的權力，意味著越大的責任。」安西沃道斯語氣變得有些生硬，「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而且皇帝的不是那麼好當的。」

  「這個位置一旦坐上去就退不下來，坐在黃金王座上的不再是純粹的個人，絕對的權力會腐蝕你的意志，從此不再相信任何人，對身邊所有人都抱有懷疑，哪怕是枕邊人也要防備，連睡都睡不著。」

  「你所有的思想都圍繞一個中心，那就是如何維持自己的皇帝之位。」

  「到時候，你將成為權力的奴隸！」

  除了傳授魔法知識以外，安西沃道斯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他的情緒漸漸有些激動，大聲道：「在我人生的前三百年，帝國更換過七個皇帝，他們全都是權力的奴隸，沒有一個例外。」

  「多數皇帝也沒有好下場。」

  「每次皇位更替都會引發帝國震盪，情況好的只是清洗掉一批貴族和官員，最糟糕的時候發生戰爭，無數無辜的帝國子民死在戰火之中。」

  安西沃道斯直視雷恩的眼睛。

  「為帝國大局考慮，你不該讓平穩發展了一千多年的帝國陷入動盪；為你個人考慮，你的天賦也不該浪費在權力鬥爭中，探索魔法的真理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雷恩，你收手吧！」

  安西沃道斯幾乎是在懇求了，呼吸很急促，胸前的雪白鬍子也有些凌亂，雷恩從來沒有見過老師如此失態的樣子。

  雷恩知道老師是為自己好，心中感動，也不禁有些動搖。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輕搖了下頭。

  「抱歉，老師。」

  安西沃道斯重重坐到椅子上，用手支撐著自己的額頭，眼裡滿是失望，沉聲問道：「為什麼？皇帝的吸引力就那麼大嗎？。」

  「並沒有很大。」

  雷恩很平靜的回答，「老師，還記得我在布魯沃茨學院說過的，那個關於攀登至高山的故事嗎？」

  安西沃道斯面無表情的點頭，「當時我以為你只是想當一兩屆執政官，鍛鍊自己的能力，為摩都派爭取利益，所以才支持你。哼，原來你當時就已經在計劃了，執政官只是你登上黃金王座的踏板。」

  雷恩笑了笑。

  然後才認真說道：「山就在那裡，我要攀登上去。」

  「這就是你想當皇帝的理由？」安西沃道斯覺得不可理喻。他後來查過，整個威澤蘭大圖書館也沒發現相關記載，那個登山的故事根本就是雷恩胡亂編出來的。

  「是，但不全是。」

  雷恩解釋道：「我喜歡有挑戰的事情，登臨黃金王座就非常有挑戰，我享受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說白了，就是穿越者的玩家心態。

  他把艾倫厄斯世界當作一個虛擬遊戲來玩，當上皇帝是遊戲的主線任務之一，越難的任務完成之後越有成就感，也更加滿足。

  當然，這個解釋是不能說出口的，老師更加無法理解。

  安西沃道斯啞口無言。

  他發現自己對雷恩的了解還是太淺了，如果不是雷恩各方面的表現都遠超常人，他甚至懷疑雷恩是個瘋子！

  過了半晌，安西沃道斯才反問道：「你怎麼不挑戰封神？這不是比當皇帝更難嗎？」

  「呵呵……」雷恩笑而不語。

  安西沃道斯一看他的玩味表情就懂了，頓時目瞪口呆。

  此時此刻，他感覺徹底不認識雷恩了。他想起了帝國的一些傳聞，聲稱雷恩是神祗轉生，以前只覺得可笑，這些都是無知凡人捏造的謠言罷了，他完全不信，現在卻發現可能有幾分靠譜。

  雷恩的曠世天賦，他的一系列英雄事跡，又是如此年輕，成就已經超過了歷史上所有人。

  即使是艾爾法大帝在年輕時也有所不如。

  奧古勒維大師的魔法上的成就，雷恩還差得很遠，但在其它方面，雷恩是勝過奧古勒維的。

  這兩位已是凡人所能達到的巔峰，而雷恩就像是艾爾法大帝與奧古勒維的結合體。

  除了神祗轉生以外，安西沃道斯想不出還有別的解釋。

  「老師。」

  雷恩發覺到老師的情緒波動，猜到他可能想歪了，正色說道：「我從來都只是凡人，封神是所有凡人的最終夢想，我也在向這個目標努力。但是封神太難了，要靠運氣，不是努力就能達成的，這是長遠的事情，所以我目前的重心還是在黃金王座上。」

  安西沃道斯回神過來，長嘆一聲，心情非常複雜。

  「你準備怎麼做？」他問道。

  「第一步是當上執政官，掌握帝國的行政權力，接管各大軍團的指揮權，拉攏帝國的多方勢力，交換利益，贏得他們的效忠。」

  雷恩毫無隱瞞的說出自己的計劃，「第二步，在執政官任內做成幾件大事，最好要對整個帝國都產生很大的影響，當然是正面的影響，讓我的個人威望達到頂峰，超過歷任執政官。」

  「第三步，削弱至高議會的威望，發動與控制輿論，改變帝國民眾對至高議會的觀感，由正面變為負面，挑起我個人與至高議會的對立。」

  「第四步，這是最後一步，也是最困難的一步……」

  雷恩看著老安西沃道斯，淡然說道：「推翻至高議會。」

  「後面就很簡單了，找個親信在帝國議會中提案，修改帝國法律，擁立我為皇帝。儘管我個人不謀其位，但是為了更好的造福帝國人民，也只能完全捨棄自己的私心，承擔起責任來，不得不接受稱帝的請求。」

  在說出計劃的過程中，安西沃道斯的表情一直很冷靜。

  然而，當雷恩說到推翻至高議會時，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耐心聽完後面的步驟。

  「你的計劃不錯。」

  安西沃道斯沉聲評價，「前幾步如果我沒有察覺到你的野心，也許被會你得逞。可是最後一步，你覺得自己有能力推翻至高議會？」

  雷恩不置可否攤了下手，「不試一下怎麼知道呢？」

  安西沃道斯哼了一聲，認為雷恩是痴心妄想。

  即使是奧古勒維，史上最強大的聖魂巫師，在至高議會的圍攻之下也身死魂滅。雷恩的天賦再高，還擁有雷斯林這個分身，也不可能強過奧古勒維，不用至高議會全體出手，自己就能解決。

  「老師，我只是要推翻至高議會而已，並不是要消滅所有的聖魂巫師。」雷恩笑了笑，「況且，至高議會也不是鐵板一塊。」

  「只要是人，都有自己的弱點和價格，聖魂巫師也不例外。」

  「誰是我的敵人，誰是我的朋友，這是鬥爭的首要問題。分辨出敵我之後，再搞清利益訴求，誰可以拉攏，誰要被打壓，誰必須消滅，我想推翻至高議會應該就沒那麼困難了。」

  安西沃道斯聽著這些話，竟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雷恩。

  沉默了許久，安西沃道斯才開口問道：「你說每個人都有弱點，聖魂巫師也不例外。那麼，我的弱點是什麼呢？」

  「威澤蘭。」

  雷恩笑著回道：「老師性格寬厚仁慈，深受愛戴，所有人都喜歡這樣的領導者。但是，這並不適合執掌一座浮空城，作為摩都派的領袖也不合格，只是因為老師的實力強大，無人能比，所以也沒有人敢置疑。」

  「老師承受著整個威澤蘭和摩都派的壓力，所有人都希望，老師能帶領他們繼續發展，走上更高的巔峰。」

  「然而，老師在當年放棄封地，就說明你更喜歡研究魔法，而不是經營勢力、治理領地。可是威澤蘭上下都把希望寄托在老師身上，推著你往前走，老師害怕辜負這麼多人的期待，只好硬著頭皮堅持到現在。」

  「威澤蘭的債務問題正是這個矛盾的產物。」

  「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的話，老師可能寧願放棄浮空城，像萬圖斯瑞*霍懷大師一樣，隱居在某個山谷中專心研究魔法。」

  「老師，我說的對嗎？」

  雷恩的每一句話都直擊安西沃道斯的心。他不禁神色動容，感覺雷恩就是自己的知己，嘆道：「你確實能夠洞悉人心。沒錯，這是我的弱點，不過你準備怎麼利用？」

  雷恩早已胸有成竹，卻沒有說出來。

  他話題一轉：「老師，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我想當皇帝其實就是在跟你爭奪掌控帝國的權力？」

  「老師才是離黃金王座最近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