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耳語山脈

  第429章 耳語山脈

  「混沌,這個名詞由來已久,」莫爾斯說,坐在英特雷克斯司令瑙德的對面,「它起源於舊地球,在神譜中,被記為黑暗與光明的起始……是的,這是人類對自然的認知還不夠豐富時,建立的一套有限的科學體系——在理論無法被證明其虛假的情況下,我們理所當然地可以認為它是真理。」

  在會議廳中,來自帝國的星際戰士與多數文員已經盡數離場,只剩佩圖拉博與莫爾斯兩個被帝皇信任之人,與英特雷克斯暢談此事。

  帝國人的決策讓英特雷克斯的侍衛們提起警覺,手中持有的長矛被握緊,亮鎧上纏繞的絲綢微微飄揚,以免這名「混沌巫師」行任何越軌之事。總司令搖了搖頭,抬起手,示意侍衛冷靜。

  「勿要冒犯人類帝國的誠意,」瑙德說,誠懇地向前傾身,如果忽視那對基因改造的寬闊雙耳,他的面容可謂是人類範圍內英俊的一例範本。

  「而在如今的帝國之內,混沌仍然停留在它的古意上,作為文化考古中自然而隨意的一部分,並未被得到特別的重視。我們說『混沌』,僅用於描述那些混亂不堪的物理情況。」

  瑙德皺起眉:「但時至今日,不可能有一個種族在對混沌毫無了解的前提下,就自由航行在宇宙之中,以超越光速的速率跨越銀河。」

  「亞空間、靈魂之海、浩瀚洋、以太汪洋、至高天、虛空……混沌。」莫爾斯輕聲說,在提起最後一詞時,瑙德的雙眉蹙得更緊。

  「大多數帝國人知道這些名詞中的一部分,但並不明白它們到底意味著什麼,彼此之間又有何關聯。畢竟,只需真正遇上一次混沌的侵擾,人類便多半會發生永久性的改變,被他們內心深處的噩夢所取代,重塑,直到無法向其他人闡述混沌的真容……」

  「所以,你們專門培養巫師來控制它嗎?」瑙德警惕地問,「我很高興帝國對混沌有著正確的認識,而對你們向廣大群眾保守混沌秘密的行為,我們不會作出評價。但混沌是腐化與邪惡的根源,它無孔不入,為毀滅而生,這不是能夠被掌控的邪術。

  「我很願意聽到帝國不為混沌而服務,但我不能輕易信任支配並保守巫術的人類親族——這是對英特雷克斯的不負責。」

  「何故指責你們自己呢,瑙德?」莫爾斯輕輕一笑。

  「什麼意思?」總司令不解地問,「請直言。」

  「支配並保守巫術,總司令。徵得儀器大殿的館長同意後,我們的戰爭鐵匠和我們分享了其中的武器收藏。你們自豪於將用於戰爭的利刃封鎖在靜滯的館藏之內,認為這就是和平的永久象徵。也許某一天,在大遠徵結束後,鋼鐵勇士也會同樣地收兵戈於館中。然而……」

  莫爾斯頓了頓,「即使是人類帝國,也不會膽大到把混沌的兵刃加以保存。」

  總司令先是被這一消息驚得睜大了眼睛,面容上的擔憂一同如石膏般僵硬,接著,他立刻急切地追問:「你們發現了什麼,帝國的朋友?」

  「我希望你們明確地知道,我不用這條秘密去威脅英特雷克斯,是出自對你們社會理念的尊重,和同意結盟的第一份回報。」莫爾斯冷冷地說,黑色雙眼中隱隱潛伏著如絲的金色光縷。「宿敵刃。」

  「那是一組得到控制的巫術製品,」瑙德說,緊張之情沒有被他放下。「我們將它安置在靜滯場中。」

  「萬無一失嗎?」莫爾斯問,「能夠確保它們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嗎?不,總司令,除了必要的靈能導航,你們對亞空間根本不了解。靜滯場不足以確保這些巫術製品的安全。」

  「這是最好的方法,」瑙德不滿地說,「將它控制在監管範圍之內,而不是任由它失竊。」

  「這說明伱們不知如何正確地毀滅它們。」

  周圍的樂聲在一瞬間變得激烈,昭示著總司令內心的劇烈波動,甚至含有一絲對於英特雷克斯人而言罕見的悲痛。

  「你是對的,帝國朋友,」他傷感地說,「貿然毀滅一件巫術製品,帶來的危機很可能遠大於我們想像力所能觸及的範疇。」

  佩圖拉博輕聲開口,溫和地安撫道:「此事在你們的歷史上有過先例,對嗎?」

  「看來我們都經歷過一樣的挫折。而人類帝國戰勝了它,或者它們。」瑙德深深呼吸,緩解了他的惶然,再次撿起一名總司令的職責與身份。

  「你會和大遠征中的兩位將領很有共同語言,英特雷克斯人。」莫爾斯輕鬆地聳了聳肩膀,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動,「了解巫術者方能克制巫術,只要混沌的影響存在一天,這條規則就不會改變。

  「現在,我希望儀器大殿將宿敵刃交給人類帝國,你可以將其視為對禮物的索取,也可以當成是帝國贈予英特雷克斯的無言保護。這取決於你的視野和格局,尊敬的總司令;不論你選擇了哪一種描述的偏向,我們都能夠理解。」

  瑙德陷入思考,樂器聲隨之分為兩個聲部,其一以切分音為主,高昂、快速而激烈,其二低沉平緩,旋律起伏小而漫長。最後,第二個聲部逐漸取代了第一個聲部,整座會議廳隨之陷入令人心安的寧靜。

  總司令官眨了一下眼睛,向莫爾斯與佩圖拉博彬彬有禮地點頭。

  「英特雷克斯將感謝帝皇無私的饋贈,銘記人類帝國為我們解除的潛伏危機,」他說。「請在稍後隨我們前往儀器大殿,我們將奉上宿敵刃。我衷心地希望你們不會受它們侵擾,願混沌的觸鬚遠離人類。」

  「客觀而言,你們的靜滯力場保護確實有效,需要的只是一個更加保險的保存環境。它們會被送往泰拉,由禁軍看守。」

  莫爾斯說,泰拉皇宮地下影牢內,已經按照此等規律,永久收藏了大量的舊夜危險。

  「而我會親自確保它們安全抵達;等到帝皇返回泰拉,我們將共同毀滅這些利刃。」

  ——

  「讓他們燃燒吧。」這是洛嘉·奧瑞利安抵達54-19號星球,並與當地的居住者初步接觸後,下達的第一條命令。

  穆里斯坦的牧師們在他面前彼此傳達著隱晦的擔心,懷真言者看出他們於心不忍。他信任這些戰士的虔誠,因此他諒解,並給出耐心的解釋。

  「他們的冒犯過於深遠,我的孩子們,」洛嘉站起來,俯身拉住他的牧師們的手。

  「他們誤認為自己那渺小而褻瀆的星球就是神聖泰拉,而且他們稱自己的領袖為『帝皇』,並要求我們向他們下跪。如果我們堅持我們蒙受的真言,他們就要動他們的兵器,讓我們流血。」

  牧師猶豫了:「祂對祂的子女是寬容的,並不總是因為他們的罪而斥責他們……」

  「不,這樣明晃晃的異端行為,我們怎麼還需要找理由去寬恕呢?拒絕了真神的光輝,他們早已不再是祂的兒女。」

  「帝皇的血脈因靈命而傳承,」牧師恍然地說,「您教導我們,並非生而為人類,便生而為祂的子女。『祂的靈住在你們裡頭』,若是未能用信仰來得到真理的靈,他們就不屬於祂。」

  「正是如此,」洛嘉微笑,「好了,去吧。我們仍要前往聖杯擴區,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此。」

  在牧師們離開遊子聖堂後,洛嘉·奧瑞利安走向彩窗邊,注視著外側那顆渺小的星球。

  文明的燈火如繁星散落,勾勒出星球內城市與郊野的邊際,然而正是這樣一顆狀似美好的星球,卻膽大妄為,冒犯帝皇的名諱,盜用祂的意志。如此荒誕的愚昧必須被抹除,舊世界無疑需要得到徹底的重塑,才能以全新而潔淨的姿態,獲得帝皇的恩典。

  他閉上眼睛,想像風暴鳥在世界上空的盤旋,烈火被降下,噴氣引擎捲動的氣浪在熾熱的等離子爆炸中翻滾……愚蠢的異端跪倒在地,嚎哭著懇求寬恕。

  可誰能寬恕他們呢?

  洛嘉睜開眼睛,紫羅蘭色的雙眼裡寧靜地倒映出遊子聖堂中的燭光。

  唯帝皇可以寬恕他們,洛嘉想,若他們可得救,在脫離塵俗後,他們自然能夠前往祂的國度,化作祂力量與權能的一部分;若他們罪無可赦,那麼那扇門將不會敞開。

  而他所要做的,只是送他們去見祂而已。

  不知從何時起,洛嘉·奧瑞利安已經篤信帝皇的確擁有一個為死魂靈提供的神聖國度,他相信這來自於帝皇的啟迪,並歡欣地接受了天上之國的存在。

  這一切都與經文中書寫的故事愈發相合,使得洛嘉常常沉浸在追尋祂帶來的幸福中,以至於不得不頻繁自省,不可忘卻他應有的謙遜。

  「奧瑞利安,」他的一名子嗣通過通訊頻道呼喚他。

  洛嘉對著頸扣上的收音陣列溫和地回答:「何事?」

  「帝皇的憶錄使申請進入科爾基斯,他名為羅伊德·達爾。」

  「批准吧。他若有需求,儘可能滿足他。」洛嘉微笑道,結束了這段插曲。

  三天後,54-19的「帝皇」被處死,當地的集權政府被懷言者徹底摧毀,只有少數頑固分子還躲在南半球重巒迭嶂中的堡壘里,控訴著懷言者對他們的無端襲擊,以及殘忍的滅絕行為。

  洛嘉從不聽異端或異教徒的胡言亂語,54-19的征服只是順手為之的小事。在他心中,前往聖杯擴區,探究「聖杯」這一神聖稱謂的隱喻,以及傳言中的夢魘太陽,始終是他心頭的首要大事。

  「但我仍然希望您能夠前往地面一觀,奧瑞利安。」他的牧師說。

  「是他們的反擊阻止了我們的推進嗎?」洛嘉問,「我以為他們只是科技落後的愚昧異端。」

  「他們不曾阻礙我們,也的確思想落後、技術原始。但一種未知的信號在山區干擾著我們的通訊,一種被他們稱為『薩姆斯』的事物在發出褻瀆的低語。」

  「所以,你認為我需要親自去看一看。」洛嘉沉思著,從帝皇聖像身前起身,「帶我去看看吧,牧師。」

  「是,奧瑞利安。」

  他們降落在54-19號星球的耳語山脈,山風凜冽,氣候嚴寒。正如懷言者所發現的,耳語山脈中的確徘徊著一陣幽幽的低語,聲音曖昧不清,隨著山間的霧氣與寒風拂來,甚至侵入了懷言者的通訊頻道。

  洛嘉發現自己能夠聽清「薩姆斯」的言語,這讓他心中燃燒起冰冷的怒火。

  「薩姆斯就在你身邊……」那污穢而邪祟的生物孜孜不倦地訴說著,「薩姆斯是終結,薩姆斯是死亡……薩姆斯在盡頭等待……」

  這道低語甚至削弱了懷言者所面對的原住民,當他們見到那些冥頑不靈的對抗者時,他們常常早已陷入瘋癲的囈語,在自我毀滅的邊緣徘徊。即使仍然保持清醒,也只能驚慌失措地跪在懷言者身前,乞求他們不要繼續深入耳語山脈,因為「靈界與現世的界限在此模糊,黑光透過帷幕而來」。

  洛嘉·奧瑞利安不為所動,灰燼之環燃燒一切敵人。一座座堡壘被摧毀,古老的隧道與迷宮得到徹底的淨化,凡人的慘叫蓋過了薩姆斯的耳語。他們跨越冰橋,橫穿要塞,拆解神殿的一磚一瓦,摧毀耳語山脈既有的一切原始信仰。

  牧師們高聲朗誦帝國的真言,用真正的信條來抵禦薩姆斯的耳語。原住民被懷言者的頌念嚇到無法言喻,似乎帝皇正是他們最為恐懼的事物。

  「他們畏懼真言,」洛嘉·奧瑞利安滿足地說,率領懷言者行走在幽邃的山洞中,聽著水滴從牆面上滴落,烈焰在油上熊熊燃燒,「他們畏懼真正崇高的真理,害怕能夠洗滌靈魂的禱言。黑暗過多地蝕刻了他們可悲的靈魂,讓他們無法接受真正的光明。」

  接著,牆上的水滴組成了一種隱隱約約的節律,似乎是某種傳達信息的編碼。

  洛嘉側耳傾聽,「薩姆斯就在這兒……在黑暗之中……薩姆斯在太陽下……」

  他冷漠地忽視了這些編碼,拒絕聆聽邪魔的囈語,直到前方探索的牧師送來了新的回應:「奧瑞利安,我們發現了一副壁畫,那是完整的泰拉地圖,舊泰拉地圖,其上仍有海洋與山巒……還有——」

  一陣打鬥的聲音,火炮在隧道深處隆隆作響,宛如大地或岩漿的心跳與震顫。洛嘉等待著,很快,牧師再度回答:「我們發現了一個單獨的原住民,勸告我們不要繼續靠近,前方就是黑暗與毀滅的領域。該原住民已被處決……」

  第二陣槍聲大作,牧師滿懷疑惑:「原住民似乎一度在死後重生,也許是身體改造……」

  在第三陣槍聲響起前,洛嘉打斷了這個循環。

  「問問他的名字,孩子們。」他柔和地說。「若他寧死也要訴說,那就聽聽他的話。」

  數秒後,那個原住民得到了通訊的機會。令人意外地,他所使用的語言,是泰拉的哥特語。

  「約翰·格拉瑪提庫斯,」他不情不願地啞聲回答,聲音里夾雜著疼痛導致的顫抖,「諸位大人,我來自泰拉。」

  (本章完)